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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八章 为名所趋

    第三一八章为名所趋

    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起码我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至于别人的看法嘛,凡是持不同意见的肯定是道德败坏,低级趣味的小人。

    刘仁轨就是持不同意见的人,虽然他在酒桌上一再称赞我学识广博、才华横溢,是罕有的才智之士;可他对我为人处世的方式提出了疑问,质疑在某些时候就是否定,或者听在我耳里就变成了否定。

    才华横溢,我很喜欢听这话,虽然我的才学不一定能配上这个字汇,从刘仁轨赞美时庄重的表情上能看出,他是认真的,并没有那种轻言敷衍的意思,说明至少在学识上我得到了不该有的尊敬。

    至于为人处世的原则,老刘还没有资格来挑剔我的不是。在世上,无论是现在还是一千五百年后,只有我老妈有这个权利来指责我,别人说就只当他放屁。难道我还不够道貌岸然?难道我还不够大慈大悲?该做的我一样没少做。说我只顾太平享乐,不知民间疾苦,这纯粹就是攻击诬蔑,是造谣,是构陷,是反动派!

    老刘见我有点激动,都是有身份的人,虽说是城外的酒楼上,可打起来也说不过去,只好和颜悦色的罗列一些莫须有的观点试图以德服人。

    刘仁轨提到花露水,海运发家前王家的支柱产业。以本身的功效相论,仅仅是防治蚊虫叮咬或有时候掩盖体味的作用,除此再无他用。可售价却令人咋舌,别说劳苦百姓,就是殷实富足的中等人家也只能止足兴叹,成了只有少数人能享用的奢侈品,老刘认为这么好的东西在如此高的售价下失去了本身存在的意义。

    “是么?”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和王家无关。王家只是提供了一片闲置不用的地皮来供花露水生产商使用而已,主要是为给周边庄户办福利,至于售价上的高低不在王家可以决定的范畴之内。”

    刘仁轨点点头,没再多说,却从搭连里拿了瓶陈家皇家特贡包装的九花玉露出来放在桌子上,“是内府给六品以上的官员办的福利,清脑提神,每每公务缠身时候用上一点的确功效显著。若说这陈家手脚通天地……”说到这摇头自嘲道:“却是个守法商户,呵呵……”

    “那是,是允许陈家来庄子上开办作坊的首要条件,不奉公守法在下第一个就不饶他!”顺手提起九花玉露的瓶子看了看,精致,能把皇家特贡拿下来是老四的本事,内府开了绿灯不说,兰陵还带了老四在皇宫大内里进进出出几趟四处混脸熟。要说这工作非个姑娘家不可。爷们别说进皇宫,就站门外都有拉局子里问话的危险,我是亲身体验过,想起来心有余悸。

    刘仁轨认为花露水这个东西很有代表意义,是这年头里奢侈品中为数不多的几种有利身心的好东西。并很郑重的强调这一点。用了地人都说好,虽然大多数人搞不清其中原委,但头疼脑热的灾病明显减少了,尤其在春夏时节上经常使用花露水的人最为明显。

    说着还递过来一份秦钰才接手剑南防卫时不久发送回来的一份军报。其中着重有几句给花露水厂商邀功的话。大意就是湿热地区蚊虫肆虐,叮咬后引发地各种疾患不断,非战争减员特别严重,一度达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可使用了陈家捐赠的花露水后这种情况大大减少,就是用救命良药来形容也不过分。

    很有意思,秦钰是在变相的给王家产业争名分,是自家人捧自家人地行为。这军报我曾经见过,没多大意思。不太往心里去。可能从刘仁轨手里拿出来就是另一码事了,老刘认为如今吐蕃外忧内乱,对唐帝国来说当年那个犀利彪悍的对手已经不复存在了,今后几年中,战略重点会从西朝南转移,是动手平息南诏诸部这个隐祸的时候了。

    不说征伐,如今因为湿热气候连驻军给于南诏压迫的分量都不足,士兵们不服水土无谓减员是最大的难题。而花露水的存在让老刘看到希望。着重指了秦钰的军报道:“初见小秦将军军报时,老夫于给事中一职上不便与于评述。如今不同,该有个分由的时候不能视而不见。”

    该有分由?朝老刘望了一眼,老家伙今非昔比,当年不过是个言官,说这个属于越权,如今堂堂宰相,旧事重提也理直气壮。点点头,我现在站了王家地立场上不好在花露水的拥有权上给于正面的答复。老刘话是没错,可他不该找我商量,找陈家说就对了,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刘仁轨笑了笑,主动提了酒壶斟满一杯,“花露水不过是个缘由,少监于我的分歧也不在这个上面,老夫顺口提到而已。身为一家之主,少监是尽心尽力了,就抛开花露水一事不说,这织造作坊的事才是个因头吧?”

    这话就对了,开始不过是看不惯老刘这种虚伪人,对他不存在太多的看法,仅仅是心理上的好恶。可自从出了绕弯子把工部名正言顺的拉到织造业后我对他才起了恨意,再后来各种各样地矛盾可以说都是因为这个事才出现地。没吭声,仰脖闷了一杯,酒盅朝桌子上一甩,伸筷子猛塞两口下酒菜。

    “这就对了,”刘仁轨摇头苦笑几声,“看来还是因为这个事。我于王家无怨无仇,少监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若单以私交而论,老夫这个事做地的确不当,可以说是损人不利己的愚蠢行径。”

    屁话,还有脸说。我又没欠刘仁轨钱,也没说强抢他闺女做三房,更没一榔头敲死他老爹,和内府生意做的好好的,领域划分的清清楚楚,一切都那么美满。忽然着了老不死诡计,虽然早就料到工部会进入织造业。可刘仁轨的举动一下让工部涉足织造业的时间提前几年,把我和兰陵经营到积累一定底子后从容面对工部挑战计划全部打乱。为了应付工部这个大鳄,两家不得不加大投资力度,害王家负债经营。不说还好,一说一肚子火,抓了酒壶对了嘴上就咕咚小半瓶下去。

    “但老夫并不因为得罪了王家和内府后悔,”刘仁轨话锋一转,声调变的激昂起来。“不是后悔,老夫甚至觉得这么做更能对得起自己地良心。人生在世,若之为这一槲之粟,一称之金,一己之私活着的话,纵是得享天年又有何用?棉花是少监倡议推广之物,可说是利国利民,流芳万世之举。若只有内府、王家经营的话。谋私敛财的手段而已,如今市面上棉织品价钱居高不下,百姓们依旧衣衫褴褛,想想就是违背了这推广的意图。若工部参与进来……”说着端起酒壶摇了摇,喊伙计再上一壶酒。指了指桌上一盘鱼道:“鲇鱼,借少监个有名的比喻,工部不过是一条鲇鱼而已,若进了这个池子。就离棉布进入百姓家的日子不远了。”

    “哦,”我点点头,理对,咱不能不认。老刘把工部比做鲇鱼,皇上何尝不是把老刘当做鲇鱼用,鲇鱼咬鲇鱼。怪不得老家伙专门点盘鱼上来,少见很,以为他吃这个。半天就是留到这个当口上打比喻,说实话,这鱼味道很不好。

    “没别的意思,话说到,说清楚了能和少监减免些误会。说刘某正直地人是不了解老夫,说伪善的也善的也是不了解老夫;可伪君子,舍利搏名的话,纵然不全对也不全错……”刘仁轨一口干了杯。长叹一声。“常有人感叹为名所累,可老夫确是为名所趋啊。”

    老头说出这话不容易。怕是多喝了几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明早问他肯定不承认。为名所趋,一言倒出其中关键,虽说不要脸,到底还诚实。和我百善利为先不同,我能分清其中轻重,舍财保命的时候绝对命为先;可有些为名的就不一样,名、命相比,刘仁轨这类宁愿舍命保名。所以我干不过他,没人能干过他,和连命都不在乎的神经病较劲是和自己过不去,没那个必要。

    怪不得兰陵就直言不讳的说自己害怕刘仁轨,没法不怕,听了老刘地话我也发毛,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拱手道:“学监高义,在下与您相比万不及一,这醍醐灌顶之言,这番受教了。”

    刘仁轨有点惊诧,见我转变这么快,始料不及,赶紧拱手回礼。忽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少监措意了,刘某仅是肺腑之言,何必如此?”

    肺腑之言有时候不听也罢,老不要命的这肺腑之言说出来和威胁没什么两样,他应该请李义府喝酒,或者许敬宗也行,对我就有点过分了,俺可是守法良民,找我拼命不合算。

    也没个录音设备,要是给今这一段录上播放出去就能给老刘命要了,兰陵对我转述的话很不在意,“也别说给我听,我也不会说给别人听,圣上就是听了这话也是一笑而过。刘仁轨能给你这么说是觉得你有听这个话资格,或许你比他强的地方不计其数,可做人的道理上,你、我都没有刘仁轨纯粹,该值得尊重。”

    点点头,是这个话。有人百折不挠地干坏事,有人费尽心机的当善人,我是孜孜不倦的享乐,刘仁轨是机关算尽的留名。追求地不一样,没必要用自己的人生观去衡量别人,小人、君子、伪君子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就看你用什么角度去看待而已。

    我只追求我想要的,今天找兰陵也不是针对刘仁轨的人品说什么坏话,主要是老刘对花露水这东西忽然有了自己的理解方式,这让人有点吃不准好坏。按理说一样商品得到朝廷的认可,又得到军方的认可,那是货主梦寐以求的境界。听了我地描述后,老四觉得很自豪,先不说是不是有这么大功效,作为一个买卖人,能把一件商品推广到这么个地步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可我有不同的看法,事是好事,可办事的人不对。换了别人说这个话我都高兴。可从刘仁轨嘴里出来的赞美之词就得有选择的去听,这老家伙不是好相与之辈,杀鸡的时候夸鸡,杀羊地时候夸羊。我拿不准,得和兰陵商议商议。

    “人家可没打算杀你。”兰陵笑了,“老是戒心重重的,好像满世界地人都打算和你王家过不去。”

    “他要真过不去地话我还真不怕,就怕这凶吉未卜。好坏难辨。”

    “先别美,还难辩。”兰陵白了一眼,“朝廷可采购不起你家的花露水,若真是打算给军伍里办事,不管是赔是赚都得给你家……哦,给陈家个说辞。和杀毒酒一样,陈家光从这个名声上落了多大好处?如今若再加上花露水,这不赏赐是不行了。若办成不知道要给个什么封赏呢。”

    “封赏?”

    “是啊,怕是拖混不过去了。”兰陵歪了脖子靠了个凉枕上,“蒸酒地办法是你献到工部的,所以酒坊无论是谁家的,功劳都能算到王家头上。大家也愿意将军部消毒酒地功绩算王家的,毕竟是从救了李老爷子命后才传出去的。可花露水不同,一直是陈家的旗号,一旦用到军伍里就是陈家的首功。若真为这个在西南去了祸患,陈家只怕得有个了不得的封赏。”

    怪不得,老四最近就不一般的高兴,昨天理直气壮砸了二女一核桃挑衅,虽然最后还是被二女找回场子,可老四没有半点懊恼的表情,顶了一脑门桃桨子趾高气扬地让二女“等着!”

    若真是兰陵这个说法,那陈家可算是翻身了。从陈老四手里翻身了。没别的,不管是个什么封赏,哪怕就正式颁发个奖状勋章的就行,头一家得了朝廷勋章的商家多大的面子,上次口头嘉奖都让陈家在京城商界横着走了,这次来个实物奖励还不得翻跟头走?

    “行不行?不过是个买卖人,出来进去地没到那么个地位。”

    “怎么不行!”兰陵一弓身坐起来,“前几年说这个话还有个缘由。如今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抢你了?欠你钱不还了?”

    “……”没趣很。我当年就是这么问兰陵的,现在又给问回来了。转变有点快。思想滞后,没跟上潮流。

    好不容易才纠正了观念,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培养的有点贵族气息,为了学会大家鄙视商户的各种动作表情花不少力气,虽然王家也暗地行商,可表面上还得把样子做出来。这下好,看样子白学了,自从商人大力捐助财物洛川赈灾后,地位有了显著地提高,而内府杀入国际贸易后对国家的种种贡献已经让朝野上一些另类的声调平息下来,商人地位有进一步上涨趋势。

    “别那么个表情,和吃了苍蝇一样。”兰陵伸手推推我,“也没那么快,一步步来。让陈家先把这个事情办好,有了陈家的样子往后商人更有盼头。”

    挺好的,不光是老四一人心气高,连丈母娘都兴高采烈。为了区分民用和军用的区别,老四决定在和军部里正式商议花露水提案之前先有针对的研发几个适合湿热地区的新香型。

    所有地投资都从陈家出,老四找没人的时候跑来找我商议,想从二女掌握的研发队伍里借几个人出去,并承诺配方由王家保管,但研发的过程要由她亲自监督。

    “不好,”二女听我的话后脑袋乱摇,“让老四把钱给妾身,什么个条件开出来妾身交给下面去。借人不行。”

    “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夫君放心,老四没有这个本事,到最后还得求妾身来。”二女眼珠子灵动的一晃,“总是个事,虽说算是花露水作坊里的机构,可妾身想就最近把研制的那些人从作坊里剥离出来,换个新叫法和花露水作坊区分开来。往后算是个新部门,由咱王家经管。”

    “小心老四拿秤砣砸你。”办法是不错,剥离开来不但方便管理,还能提高效率,很科学,很先进地生产模式。可这么干地话难免让老四发飚,不符合这年代的管理观念,也不符合陈家地利益。

    “才不怕,”二女屈身捏了自己脚趾学颖做孕妇操,扳来扳去给脚丫子弄成各种造型,“明天妾身找她谈,她现在发急,什么条件都能接受呢。陈家往后真像夫君说的有了封赏的话,有了地位,有了头衔,可不能指望陈家和现在一样俯首帖耳,总得有拿住她的地方才是,要不还真的镇压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