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把健康卖给面包，把面包赠与亲

    吃完早餐，由于时候尚早，陈俊便领着王为民到工厂里面转了转，熟悉一下工厂的环境。王为民跟在陈俊后面，分别到原料车间，破碎车间、均料车间，生料车间、熟料车间、研磨车间和包装车间转了转。原料车间其实大部分都是在露天，不过是一些黏土，石灰石之类。

    整个厂区占地约二百亩地，几个几十米高的圆形水泥厂房占去了三分之一的面积。高大的烟囱里正往外吐着浓浓的烟雾，一会是白色、一会是灰色、一会又是暗黑色。那浓烟从烟囱里爬出，弯曲着向半空飘去，随着颜色越来越淡，那烟雾拖着长长的影子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天空。前面的烟雾还没有散尽，后面的烟雾又紧跟上来，源源不断，将水泥厂附近的天空都笼罩在一片灰雾之中。

    这里的天空沒有山里的清新透明，而是如同在半空中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布，只能透过缝隙才能偶而能见到一点蔚蓝，但马上又被烟雾覆盖了。

    水泥厂的天空是灰色的，水泥厂的四周也是灰色的，从上到下如同穿了一件灰布衣裳，这是它唯一的也是长年不变的颜色。

    至于那灰雾最后飘到何处，会不会污染另一片天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只有附近的村庄在灰雾中苟延残喘，只有那些庄稼在无声地控诉，只有那不远处的小河在日夜不停地诅咒。

    人们知道的是自从这个水泥厂建在这里之后，就再也看不到洁净的蔚蓝了。

    无论生老病死都无法从这层烟雾中挣脱而出，昨天如此，今天如此，明天也是如此，除非你能狠下心来离开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否则你的一生都注定要浸泡在这片烟雾之中。除非这个水泥厂垮掉否则一切照旧。而我们的天空就是这样被糟蹋的呀。

    很多人希望它垮掉，但那些依靠这家水泥厂赖以谋生的人却是希望明天还能扛上水泥包，能够挣上几元钱，能够到邮局将自已的血汗钱寄给远方的家人。

    把苦难留给自己，把希望留给家人，这便是这群最底层的打工者生活的全部。为此他们能忍受脏，累，苦，忍受白眼，讽刺和辛酸。

    他们把自己的健康卖给面包，而他们又将面包赠与亲人，这就是他们的哲学，打工人的哲学。

    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在王为民的耳朵里炸响，声音不止，烟雾不停。

    陈俊又简单介绍了一下水泥生产工艺。这家水泥厂主要是采用干法生产水泥，王为民也不太懂，只能在一旁假装着不停地点头。

    陈俊说了半天，王为民只知道是先将石灰石破碎，然后是将各种原料按一定的比例一层层地混在一起，如同做三明治一般。然后便是将这些混合物放在一起煅烧制成熟料，冷却后加入适量的石膏在研磨机内研磨成灰。最后用水泥袋装好入库，整个过程也就完成了。

    陈俊笑着对王为民道：“为民呀，其实这水泥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们倒是没有必要知道，我们做搬运的知道也没有多大用处，只是你是一个大学生，我便把我知道的讲给你听听，其实详细的过程我也弄不太清楚，不过你既然读过书，估计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王为民朝着陈俊点了点头道：“不知道水泥厂有图书馆没有，如果能借本书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俊笑道：“图书馆这种高雅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水泥厂呢，你真是想多了呀。”

    王为民尴尬地笑了笑道：“也是，看来我是读书读傻了。”

    陈俊没料道王为民这样贬低自己，便说道：“不是你读书读傻了，是我们水泥厂太穷了，不光是没有钱，更主要是的没有像你这样的大学生。现在别人都生产标号425的水泥了，我们325的水泥还不达标。再这样下去，我们厂子非搞垮不可。到时候我们连饭碗都没了。”

    说完一脸的无奈。

    王为民没有接话，他当然无法理解这些打小便在这个水泥厂谋生的人对这个工厂所倾注的感情和希望。他只是这里的过客，就像他坐着绿皮火车沿途穿过的一个又一个村庄，一个又一个乡镇、一个又一个的城市一样，他不属于那里，他最终会离开。

    工厂里的上班铃声敲响了，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向自己的岗位，这铃声每天都是提前五分钟响起，毕竟很多人都没有手表这样奢侈的玩意儿，铃声便是他们的时间。

    王为民跟随着陈俊来到厂区西边的一个低矮的红砖瓦房前，里面是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老头，正在货架上翻找着什么。

    陈俊大声道：“赵师傅，我们来领劳保用品。”

    赵师傅没有抬头，反而是自顾自地翻找起来，但声音却是传了出来道：“陈队长，你们这个月的劳保用品都领完了，要领只能等到下个月了，难道你不懂规矩吗？”

    陈俊笑道：“赵师傅，我还能不懂规矩吗，我们搬运队刚招来了一个搬运工，是替他来领的。”

    赵师傅依然没有起身，而是淡淡地说道：“桌子上有领料单，你让他先填写好。”

    王为民在杂乱无章的桌子上翻了起来，最后终于从一堆文件中翻出了一个黄皮封面长方形的领料单。

    王为民看向陈俊道：“陈队长，要填什么内容？”

    陈俊道：“一顶帽子，四双帆布手套，四个防尘口罩，这是我们一个月的劳保用品，你可要省着点用，不要没干两天就型破了，那到时候可有得苦头吃了。”

    王为民点了点头，很快便填好了领料单，然后便对那低头寻找的赵师傅说道：“赵师傅，我已经填写好了，你看看对不对。”

    赵师傅这才站起身来，拿过领料单看了一看，顿时眼睛一亮，望了望王为民不解地说道：“小伙子，你的字写得太好了，难道你读过书不呈？”

    在他的思维中，来水泥厂干搬运的最多也只是个初中生，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一旁陈俊道：“赵师傅，你可别小瞧他，他可是大学生呢？”

    赵师傅摇了摇头道：“大学生竟然来干这种粗活，我干了几十年的库管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说完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为民打量了一下这个仓库，他库不大，也就六十几个平米，里面有十几个货架，货架上的东西放得很零乱，而且积满了水泥灰，显然是没有做到每天清扫。仓库东北角的旮旯里放着一些大的水泥机械配件，东一个西一个的乱摆着，西北角则是堆满了包装用的蛇皮带。

    赵师傅将帽子、手套和防尘口罩一并递给了王为民道：“小伙子，一定要小心点用，不然这东西质量不好，用不两天就坏了。”

    王为民接过劳保用品，看那帽子有些特殊，便将它试戴在头上。

    这帽子虽然是定做的，帽子的颜色和水泥灰一样，有弧形的帽沿还有一个披肩和帽子连在一起，同时还有一个耳套。

    陈俊在一旁笑道：“为民、还别说，你戴上这个帽子倒有点像我们专业扛包的。”

    王为民点了点头，便随着陈俊一起走出了备件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