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血色壮歌
地面在颤抖，飞溅的碎石犹如子弹一般四射。浓厚的铅蓝色硝烟，呛得伏在瓦砾堆、阴水沟、街垒中的义勇军将士不断咳嗽。 “啊——，呸！” 炮声终于停了，一处灰白色的粉尘瓦砾忽然分开，从里面钻出数个灰头土脸的人。他们身上无处不白，仿佛是掉进了水泥堆里。 此人就是丁二。 丁二左手提着盒子炮，受伤的右手吊在脖子上，他吐掉嘴中的沙子，两眼张开怒视着前方。 根据这一天的经验来看，炮击一停，步兵就会上来。如果不能及时抢回阵地，鬼子就向前推进一步，而现在的义勇军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们的身后就是兵工厂，从兵工厂的大门到指挥部大楼仅三百来米。 丁二是新鲜出炉的义勇军步兵师师长。从一名警卫员一步跨上师长的宝座，这是在非常情况下创造的奇迹。 他之所以当选，一则由于义勇军初创，陈晨熟悉并且信得过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二则，丁二和李大为跟随着熙洽四处检阅部队，又身处指挥中枢，见多识广，虽说没有上过正规的指挥课程，但很多事看都看会了。这比起那些厂卫队和警察们来说，有很大的优势。 三则，两人所率领的汽车队打出了威风，无人不心服。 在他身边，从粉尘瓦砾堆中钻出来的是师部的几个参谋。说警卫员也可以，他们是丁二从汽车队里挑出来的几个比较机灵的人。 “师座，师座，师座……”警卫们用尽全力的吼。 在大炮的轰击下，将士们的耳朵都有一定程度的受损，每一轮炮击过后，唯有用吼才能让人听见。 “我们上！”丁二左手持着盒子炮，向前用力一挥，吊在脖子上的右手臂跟着一阵晃动。 战士们纷纷从瓦砾堆里爬起来，晃晃悠悠如同恐怖片的僵尸。个个都在吐着嘴里的沙石，呸、呸、呸的声音，不绝于耳。 仗打到现在，步兵师的人马损失了大半，几个团全都成了空架子。损失太大补充不过来，丁二唯有亲自率领师部的人顶上去。 但这一轮阻击过后，师部的人马就只剩这些了。 丁二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他们要赶在日军之前，抢占阵地。 这时，路边忽然传来了悲怆的哭声。丁二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灰头的小战士，跪在一具尸体旁边，泪珠淌下，冲刷掉了泥灰，在脸上形成了两条小沟，双眼哭得红红的。 “爹啊，爹啊……” 丁二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一对父子兵。步兵师里有太多这样的人了。 工人们为了保卫工厂，抗击日军，父子兄弟全都参加了义勇军。像这对父子还算好的，至少儿子活下来了。有很多家庭，被炮弹一下就炸没了，留下不计其数的孤儿寡妇。 “这一场战争过后，铁西区恐怕要改名叫寡妇村了。”丁二莫名的一阵辛酸，朝前怒吼一声：“小日本，爷爷要让你血债血尝！” 小战士哭了一阵，擦掉眼泪，撑着步枪站了起来，两眼通红，朝着鬼子方向喷射着怒火。 回头，他对地上的父亲喊了一句：“爹，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如果光荣了，我们一块上路。”然后提着枪，骂了一句：“小鬼子，你祖宗来了。”跟着部队，冲了过去。 丁二冲过去一百多米，没有看到原先的阵地，想必是被日军的炮弹轰平了，这原本是一条大街，宽可供四辆汽车并行。 现在这条街变成了一条宽达两三百米的大道，倒塌堆积的瓦砾有一人多高。这一次，日军消耗了炮弹数千多发，犁出一条长达几十米的康庄大道。 风将哨烟吹尽，三四十米开外猛地出现一大片鬼子。丁二大吼一声，打！抢先打出第一枪。然后，卧倒在地。 枪声大作，两军互射。 丁二的反应比日军要快，但是日军反应要比义勇军快。双方一交手，义勇军大片倒下，日军仅倒下三五人。 接着日军端着枪，挺着刺刀，怪叫着冲了上来。 丁二跳了起来，手枪连发，朝着日军射出愤怒的子弹。打光了一个弹夹，撂倒了三个鬼子，然后换了右手枪，边打边朝左边跑去。 他用的是短枪，右手又受了伤，和鬼子拼刺刀只能是送死。跑过这片康庄大道进入楼房中，他就可以凭借着复杂的巷道，与日军周旋。 丁二一动，在他身边的两个警卫员，也跟着跑了进去。 剩下大约两百多个义勇军，在打光了枪里的子弹后，与日军密集的冲锋队形狠狠的撞到了一起。 论白刃战，义勇军不过是武装平民，根本不是对手。当枪中的子弹打光了，望着鬼子手中，一片雪白的刺刀，在阳光下，犹如惊涛拍岸。 自知不敌，不少人开始往回跑，只有少数人，轮着大刀铁锤，勇猛的冲到了日军中。 不要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用刺刀，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刺杀技术。铁锤是他们做工时的工具，对他们来说铁锤可比刺刀要好用多了。 面对义勇军的铁锤，日军也是相当头痛的。这东西重八斤，在形体粗壮结实的东北人手中，威力无穷。 自上而下，忽的一下轮下来，无论钢盔有多结实都不管用，他们的脑袋不是裂开了，就是被砸进胸膛。 日军如果用枪去挡，那是绝对不顶事的，三八大盖往往会被砸成两截，铁锤余势不减又将鬼子的脑袋砸开。 不过，由于铁锤的重心在前，一锤砸出后难以收回，鬼子趁势一刺，就能洞穿义勇军战士的身体。 到了最后，成了以命换命。 战场本来就是以命换命的地方，关键在于划不划算。 骄横的日军认为义勇军的战斗力很弱，嘉村少将这次将３９旅团全部压上，仅留旅团直属大队作为预备队，务求一鼓作气拿下兵工厂。 在大股日军面前，这十几个勇敢者起到的作用，仅仅是稍微迟滞了一下日军的脚步，很快就被吞没了。 日军继续前进，忽然一股硝烟被吹散，只见空旷的大道中央立着一人。 他全身是灰土看不出年龄，但从他瘦小的身体可以看出他还没有成年，大概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人虽不高，但夕阳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个巨人。 少年平端着枪，枪口指着日军的人海。 呯—— 一声枪响，一个鬼子倒下。 “这一枪为了俺爹！”小战士喃喃自语。 “杀格格！” 日军指挥官被激怒了，指挥着部队滚滚向前。刚才义勇军的大部队都被他们一下碾碎了，你这一人一枪，还能挡住帝国的铁蹄吗？ 笑话！ 日军在冲锋的时候，哄笑起来。 砰—— 又有鬼子倒下。 “这一枪为了俺娘。” 砰—— 这枚子弹擦着一个鬼子脸而过，削掉了他半只耳朵，被后面的一个鬼子，用脑袋接住了。后面那个鬼子还在哄笑的表情，永久的凝固在脸上。 砰—— “这一枪为了俺兄弟。” 鬼子已冲到面前，小战士完全忘记了害怕，仍然挺立着，望着在眼前的刺刀，不慌不忙的勾动了板机。 砰—— 面前这个日军头颅炸开，脑浆崩裂，鲜血浇了小战士一身，与他身上灰白的沙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黑褐色的硬块。 “扑噗，扑噗，扑噗……” 同时有数把刺刀从小战士的胸膛和腹部对穿过去。 小战士的枪掉了下来，两手往腰间摸去，他的腰间挂着四枚手榴弹…… 轰—— 手雷在日军中爆开一朵壮丽的血花，小战士粉身碎骨，在他意识消失之前…… “这一下，为了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