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石剑
“兄弟，死前边那个王强，其实是个引子，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一直都是你兄弟，王强先生。” “引子？为什么？” “兄弟，你对钓鱼城之战了解多少？” 胡阳和姒九的眼神都变了。 江城因三江交汇之故，自古就是巴蜀有名的水陆码头，兵家必争之地。宋朝末年，蒙古大军分兵南下，大汗蒙哥亲率其中一支攻入蜀地。为抵御大军，江城军民在钓鱼山上筑起钓鱼城，上下一心，御敌于此三十六年。 期间，连蒙哥汗都死在了钓鱼城下。 此战，让横推欧亚大陆各处的蒙古铁骑班师回朝，争夺汗位，让多少欧亚国家喘了口气，让南宋气数再延续二十几年，影响之深之远之大，在世界历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就是世俗社会对钓鱼城之战的普遍认知。 虽至如今，钓鱼山上除了那九口打炼兵器时留下的锅台，六百多年前的风流都作了古，但那段过往故事却传承未绝。 “坤哥问的，是世俗还是修行界？” 世俗史书几笔，战火连天，朝代更迭，尸横遍野，血染红三江六岸，让人震惊不已。可在修行界，那同样是一场震动八方的变故，被称作阴阳乱。 因为那场大战之后，包括蒙哥汗的魂魄在内，所有战死在钓鱼城的人的魂魄都不见了。哪怕之后蒙古一方的高手尽出，成仙的修士都出动了三个，找遍天上地下，却一无所获。 “修行界。” 胡阳惊道：“王强还和钓鱼城之战有关？” 熊坤缓缓点头：“王强先生，正是当年钓鱼城守将王坚的后人。” 胡阳和姒九都吓到了：“什么！” 熊坤道：“江城佛道观宇众多，香火兴旺，江城百姓鲜有祭山的，故而白鹿山山灵历数百年成形后从未被香火愿力沾染，居然还养出了一颗向上超脱的心。我甚至是在白鹿山山灵身上，知道了万灵万物皆可成道的道理。 听说白鹿山山灵接受廖勇用活人祭祀，我还在想，山灵难道是想成香火神道了。可根据这两天的调查结果来看，山灵接受前一个王强的魂魄，并非想要成就香火神道，而是被廖勇糊弄了。” “糊弄？” “对，他祭山之时，用的，是王强先生的生辰八字。” 胡阳和姒九已经不说话了，思绪越飞越远。 “钓鱼城是昔日王坚将军亲自主持修建，也是他带领满城居民抵御强敌，至蒙哥战死城下，将军早和钓鱼城气运相连。那则说当年在建城之时将军便已打开了钓鱼城下的鱼龙胜境，并趁着龙气相冲之际把战死的军魂全封印了进去，才有钓鱼城阴阳乱的传说，也是因此而起。 后者不管真假，前者却是实打实的真事。白鹿山山灵受鱼城胜境滋养成形，眼看将军后人被杀，如何能够视而不见，这才将被用来祭山的王强的庇护起来，并非把他变成山鬼，否则他哪能脱身出来。至于后来山灵散形之前，还把王强先生的魂魄收入山宝灵珠，都是感念将军的恩惠。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了。” 胡阳盯着钓鱼城，良久问道：“坤哥，如果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强子的魂魄，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把白鹿山都搭进去了。” 熊坤摇头：“这一点暂时还没查到。但左不过是替祖宗报仇，毁了江城以泄私愤。” “真的？” 熊坤道：“最好是这样，若还有其他算计，你我就有得累了。” 胡阳沉默，姒九道：“现在已经确定是外草原来的人了？” 熊坤看看姒九和昨日分明不同的模样，吃了一惊：“你是姒九？” 姒九白眼一翻：“要不呢？怎么，我洗个澡有这么大的变化。赶紧说正事。” 熊坤把他上下一扫，道：“确定不了。尽管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可就是拿不到实证。可恨我家老爷子昨天拦着我不让我动手，要不然今天也轮不到他们耀武扬威。” “怎么了？” “他们一行人今早上去了会江楼，还带着王坚将军的佩剑金石剑，说想将那宝剑物归原主，送归江城。” 姒九嗤了一声：“他们有这么好心？” “当然不会。他们提了个要求，说当年王坚将军英雄无双，若是要金石剑重回江城，须得证明如今的江城还称得上王坚将军的气概。” 姒九哂笑：“怎么证明？打一场？” 熊坤也嘲讽笑笑：“祖宗输了，孙子来找场子，可不得打吗。他们说了，会在江城摆下擂台，由江城推举三人和他们比试三场。胜了，金石剑双手奉上，他们再出钱建一座奉剑台。输了，剑也留下，只不过奉剑台是不会有的了，而且，要我们自己去把金石剑迎回来。到时候，可就是由着他耍了。” 胡阳到现在都没说话，熊坤慢慢道：“他们还说，昨夜有一道魂魄进入了金石剑，赵局看过了，是王强先生的天冲魄。只是金石剑血气太盛，战意滔天，天冲魄深藏其中，一时半会儿起不出来。” 胡阳陡然回身：“真的！” “王强先生的三魂五魄都在会江楼，错不了。” “他们人在哪儿？” “都在华帝王朝住着，兄弟你不会想上门硬抢吧？千万别，他们昨晚已有化神修士出手，此来江城，图谋甚大，必不可能只这一个化神，你万不可把自己置于险境。” “化神......” “兄弟，倒也不是怕他几个化神。还是那句话，他们终究是外草原来的，没证据，不好动手。” “会江楼是公家的人，上有观星阁和九鼎阁约束，袍哥会是江城脸面，关系三十六府的兴衰荣辱，都不能轻动。可我，独门独户一个人，打了就打了，不过多结一个仇家。不对，他们本就是江城修士的仇家，无所谓结不结仇的了。” 熊坤因为胡阳这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胡阳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道了声先走一步，就和姒九上车，往南城开去。 “到了华帝王朝警醒着点，一有不对就赶紧跑，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谁说去华帝王朝。” “那我们这是？” “铜梁洞。” “铜梁洞？你不去找他们？” “我一个刚破关的小菜鸟找他们拼什么。不就是仗势欺人吗，谁不会啊。” 车过了涪江一桥，灯光照射进来，胡阳的脸在黑暗里时隐时现。 “五年前腊月二十，家里催我相亲催得急，我请了年假跑山城躲清静，其实也没得几天清静，老二接了个本子，拍到一半，投资方带着编剧跑了，他和导演熟，出于帮忙就自己出钱填窟窿，又让我根据前一半的剧本和故事梗概把后面的写完。 我连着熬了三天，才把剧本写出来。就在那天晚上，山城突降大雪，朋友圈从半夜起开始晒雪。三爷约我赏雪，被我一通骂了回去，又找老二额外要了个红包，才把这事揭过去。八点半，办公室来电话，说区里检查组下午要到我们社区检查全国卫生城市创建工作，非要我上午回去。实在没办法，我又眯了一阵儿，九点半才起来，收拾完了，十点钟开门，然后我就看见了楼梯间的婴儿车，安安就在里面。”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躺着的。我见到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失温，出气多进气少，身边就一张纸条，写着是我的儿子。老三找了关系，去的儿童医院，医生直接安排进了保温箱。连着住了几天，亲子鉴定的结果都出来了，孩子还是不见好。就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有一个鬼找了过来。” “鬼？” “是。一个寿终正寝的老人家。是他指点我，青云宫下边的青云街上有座百草堂，里面有修士用的秘药，可以救安安的命。人都说鬼话连篇，可要不是这鬼话，安安已经没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十分怀疑老爷子教我的先天功并不是我想象中蹭热度的养生法，他故事里的修行界也并不是虚构的。” “就因为你见鬼了。” “也不尽然。我从小听老爷子讲的故事里就有一个青云宫，从前兴盛，如今没落。上大学前去过几次，每回都觉得寻常，可安安痊愈之后我再去青云宫，不仅看见宫里的道士都有武功在身，还恰好遇见过一个修士。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鬼之后打开了什么开关，一回到江城，我还发现我姑婆和跟我们家做了几十年的生意的熊家居然也都是修士。再后来，我姑婆和坤哥知道我发现了修行界的存在，就领着我在修行界四处逛四处看，告诉我修行界的种种。姑婆从不告诉我老爷子的事，只说老爷子早就把修士的一切都交给了我，让我好生修炼先天功，夯实根底，静待花开。届时，一切自明。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老爷子给我的，会是什么样的谜底。其实开始兴致挺高的，之后就越来越淡，觉得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练练先天功，早点破关。可今天姑婆跟我说老爷子就把谜底留在老房子里的时候，我突然有些怕。怕我前面二十几年都是活在别人的算盘里，什么都是安排好的，哪怕这个人是我的亲爷爷。” “原来你也会怕。” “我特么也是rou做的。” “阳子，你怕什么啊。这二十几年的日子，难道你都是按照你爷爷的想法在过不是照你自己的意愿过的？就好比你写剧本，你爷爷不过是给了你一个三两句的梗概，里面的内容小到一个标点符号大到一个故事情节，都还是你自己在写，这叫什么安排？不过是神州的老人们为了孩子好都会干的事。他们念着儿孙的日子能一眼望到头，可谁家的儿孙最后不是自己把日子曲折弯转，过得比他们想的复杂了百倍，哪是他们能安排的。 是，修士推演天机，尤擅前知，不少人完全可以做到算无遗策。但人心，是他们永远都算不透的。天机环环相扣，一点不同就大不相同。阳子，如果你爷爷真的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觉得，他会看着你遇上我meimei，他会看着安安遭那么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