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龙潭保卫战、第三节 蓝星共和国
“咚”的一下子，一块小石头正好砸在孔定边的额头上，他“啊”地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高声叫骂着。 “主席？主席……”一名穿着灰色制服、浑身汗渍和尘土的小个子女人急急跑了过来，连忙扶着孔主席重新坐下，并给他端了一杯水。 孔定边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小小的山洞中——这不就是明廷旁边的、平日里用来储藏一些杂物的小洞窟嘛！他怎么会在这里？ 等到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洞中的晦暗，这才发现洞窟中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几个身穿制服的女人神情紧张地进进出出，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以及疲惫的、痛苦的喘息和呻吟声。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那名小个子女人连忙扶住，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有些嗲声嗲气地说：“主席，您小心……伤口刚刚扎好……” 孔定边这才发现右腿已经受伤了，小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小心翼翼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还能走路，只不过略显沉重与呆滞。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被弹片擦破了……”那女人紧张地扶着他，有些讨好地说，“主席，一会儿他们接您下山……” “下山？”孔定边疑惑地咕哝着，他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 “是你？”他突然浑身一震，这女人竟然就是上山前在香喷喷的卧房里共度良宵的两名女子之一！孔定边的脸一下子红了，“你……” “我……我现在属于革命政府的卫生部……刚刚做了护士……”女人的脸更红了，低下头讷讷地说。 孔定边无声地吞了一下口水，努力把“另一个女人在哪儿”这句话咽了进去。他慢慢向山洞的洞口踱去，那女人忙跟了上去，一把搀住他。 孔定边看到不远处那炸得稀巴烂的防空火箭炮的炮位，立刻什么都想起来了。就在那里，他和一帮狂怒的小伙子们向着天空密密麻麻的敌机疯狂地发射着火箭，却打不下几架飞机；当蓝海的飞艇编队一点点扔着炸弹，从外向内把龙潭地面上的一切扫荡干净的时候，他和绝望的同伴们把全部的火箭都打上了天空却还远远够不着它们；他们跳着脚疯狂叫骂着，用尽他们所能想到的、人间一切最恶毒、最肮脏的话语咒骂那些天上的侵略者，那些冷酷无情的暴虐的杀人犯！而当那些神秘莫测的、外来的飞艇和飞机们呼啸着把蓝海的飞艇编队像宰一群绵羊一样，干脆利落地屠杀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和他的伙伴们不顾一切地疯狂欢呼起来，欢呼那些该死的杀人犯这么快就得到了报应……狂暴的情绪时而把他打入了最黑暗的深渊，时而又把他托送到了最快乐的巅峰，这样的大起大落很快就让他晕倒在地昏迷不醒了…… 孔定边浑身颤抖着，满眼热泪地看着脚下那满目疮痍的龙潭。苕河河谷中的市镇已经彻底被摧毁，密密匝匝拥挤在一起的精巧的小房子统统变成了一大片冒着滚滚黑烟的废墟；山脚下的龙潭大坝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挨着炸弹，那一池碧水依旧明净幽深，只不过环绕它的不再是生机勃勃的工业区和花卷一般层层盘绕上山的梯田了，而是混杂着密密麻麻弹坑的、熊熊燃烧的火狱。那片庞大的废墟没有生气，没有人烟，只是在静静地燃烧、冒烟。龙潭似乎已经死了。 这些千刀万剐的侵略者！他们肆无忌惮地无差别对着平民老百姓下手，毫无羞耻地践踏了人世间的一切道德与良知。同他们的滔天罪行相比，孔博森的所谓“苛虐统治”简直就像最温和善良的仁政一般！孔定边主席双目血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内心的狂怒溢于言表，如果上天能够给他机会，他将对蓝海的侵略者施行最严酷、最惨烈、最可怕的报复！ “主席……”身边的女人小心翼翼扶着敬爱的孔主席，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明廷是不是彻底完了？所有通讯都中断了？”孔定边转头盯着她，脸骇人地扭曲着。 “我……我不知道……我是遵照命令来这里抢救伤员的……我真不知道……”女人害怕极了，美丽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唉……”孔定边叹息一声，一下子甩开那个女人，急急地向山下走去。龙潭的事儿还没有完，侵略者只是暂时被赶跑了，但是凤山并没有伤筋动骨，更大的危机无疑还在酝酿中……他必须搞清楚龙潭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主席！主席！”那女人跟在他身后小步快跑，一边嗲声嗲气地叫着，“你快看呀，快看呀！” 孔定边停住了脚步。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两艘巨大的飞艇正在山谷中缓缓下降，试图降落到山脚下的龙潭大坝之上。青色的外皮似乎涂满了油料一样的东西，在阳光下发射着灼热的光芒。艇身的下方悬挂着一条长长的巨大的吊舱，吊舱内人头攒动，远远能够听到混乱的叫喊声。吊舱两侧的发动机方舱竟然能够前后旋转！只见两幅巨大的螺旋桨已经转了90度，朝着飞艇的上方排着空气，飞速旋转的桨叶划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混合着发动机低沉有力的轰鸣，在山谷中反射震荡，听上去震耳欲聋。 孔定边目瞪口呆，他本能地叫喊出来：“开火！开火！”外来的入侵者已经深入到龙潭的核心区了！那些该死的防空火箭炮在哪里？少校精心布置的高射炮在哪里？ 两艘飞艇突然从舱口抛出两条细长的绳索，上面系着一面巨大的旗帜——白底的红五星旗！ 这是龙潭革命政府的旗帜！不明身份的第三方飞艇竟然打着龙潭革命政府的旗帜！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孔主席！孔主席！”远远跑来两名小伙子，一路过来一路大叫着，“孔主席！”…… “怎么了怎么了？”孔定边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远方正在缓缓下降的那两艘大飞艇，“那是怎么回事？” “山顶上也有，天池也降落一艘！”一名小伙子满脸热汗，喘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还下来人了！艾副主席、白副主席请主席立刻上天池！” “他们还活着！”孔定边高兴地一蹦三丈高，“快上去！不过我这腿受伤了……” 两个小伙子对望一眼，“没事，时间紧急！我们轮流背着主席上山！还有你，你是不是护士？”其中一名指了指目瞪口呆的女人，“你也跟我们一起上山！” …… 两名小伙子轮换着背着孔主席，终于吭哧吭哧到了山顶的天池。孔定边双脚着地的瞬间，那两个可怜的家伙已经瘫倒在地了——背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爬数千米的山路，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磨难。 孔定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感激的话，便惊讶地张大了嘴——他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 一池碧水之上，一艘巨大的青灰色飞艇，正顶天立地矗立在眼前。轰鸣的发动机噪音之中，竖直向下的两幅螺旋桨飞速地旋转，猛烈的气流正在水面上吹出了漫天的雾气。一根粗粗的管子和几条细细的铁链放入水中把整个飞艇系留住了，但庞大的艇身还是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左右摇摆、上下起伏。在艇身下那长条形吊舱的尾部，几个开口在呼呼喷着白色的蒸汽。在飞艇尾部的水面上，还停泊着一艘小船，似乎正是从飞艇上投入水中的……水雾、蒸汽把眼前的那个大家伙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能够隐约看出一道彩虹，真是如梦如幻。 一大群人远远走过来了，领头的正是少校和白雪寒。当他们看到孔定边时，便飞快地跑了过来。 “主席！”两位副主席紧紧握住了孔定边的手，满是烟尘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怎么回事？”孔定边冲着不远处的大家伙努了努嘴，“他们是什么人？……” “果然是乌萨人……我的主席！”白雪寒快活地说，“他们是乌萨人！” “当然，正式的名字叫做‘蓝星共和国’”，少校精神似乎很好，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他们来了。主席，他们对我们的情况很熟悉！我们……来不及说了，总之，请记住我们之前的那次会议，对于龙潭叛乱集团的审判！” 孔定边脑子轰的一声，正要说什么，便看见那群“蓝星共和国”的人满面笑容走近了。这是一群身材高大的人，身穿米色的素净短袍，完全没有蓝海人那种杀气腾腾武装到牙齿的逼人感觉。更加奇异的是，他们其中竟然有四个人的相貌同凤山人市上的“辐射人”一模一样——白里透红的肌肤、银白色的头发、眉毛与胡须、红色的眼睛！一下子见到如此之多的白化病患者！孔定边暗暗心惊，使劲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您是孔主席？久仰久仰！”一名须发皆白的大汉抢上一步，两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孔定边的手。他的汉话竟然十分流利。 “客气，客气！听说你们是蓝星共和国的客人……”孔定边打起精神勉强支应着。被几双通红的眼珠盯着，让他感觉别扭极了。 另一名相貌正常的大汉显然是这群人里排位第二的人物，双方客套完毕之后，他便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自身的来历和使命了。 “……我们历来和龙潭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自从龙潭向我国报警之后，我们日夜兼程赶往此处！万幸啊！孔主席吉星高照！我们正好赶上万恶的蓝海敌人正在对龙潭的百姓进行可怕的屠杀！这真真切切是天意！……” “刚才白副主席已经向我们表达了诚挚的谢意，”白化病大汉满面春风地说，“实在是太客气！而且，白副主席竟然还是汉帝国最尊贵的客人！我们蓝星共和国和汉帝国，那可是上百年的交情……这可真是亲上加亲啊！……” “艾副主席也是位奇男子，真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几名大汉开始七嘴八舌夸赞起艾利逊少校了，“弃暗投明，大义灭亲，这看来全都是孔主席伟大的人格感召啊！孔主席能够汇聚天下英雄，白手起家，支应起龙潭偌大的家业……” “蓝星共和国”——乌萨人，这些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夸赞着龙潭革命政府的几名头头，让孔定边这伙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就连白雪寒这样口若悬河伶牙俐齿的姑娘也在糖衣炮弹的进攻下溃不成军——那伙人实在是太能吹、太话痨了，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尤其是当他们一口一个“龙潭报警”的时候，几个人都紧张万分地低下了头——正因为龙潭有人“报警”，革命政府才在凤山进攻的前夜实施了最严厉最残酷的肃反！ “请原谅我们的唐突，”白化病大汉依旧唾沫横飞，“今天来的只是我们的先头部队，对于龙潭的大规模物资与人员供应随后就到。诸位请放心！龙潭在我们蓝星共和国强有力的支援下，将会成为凤山前线最坚强有力的堡垒！蓝海将在龙潭撞得粉碎！……” 少校的心沉了下去，他悄悄碰了碰孔定边，却发现主席脸色铁青。 孔定边太熟悉这一切了。当他在凤山毁灭的当夜，当他同孔博森、明月挤在小小的铁笼子里上山的时候，从山顶上突然冒出的那群汉帝国的人，也是这样同孔博森老爷拍着胸脯承诺的。他毫不怀疑自己将遭到同样可怕的命运，他再一次为自己，为自己的手下，为龙潭可怜的百姓感到悲哀——小国永远是大国博弈角力的牺牲品与消耗品。 乌萨人热热闹闹说了半天，却发现龙潭的孔主席精神似乎不大好，便一个个诧异地闭上了嘴。 “我们的主席在半山腰的防空阵地亲自参加战斗，受了伤，现在需要休养，”白雪寒忙不迭打着圆场，“你们……” “孔主席身先士卒，令人敬佩！”白化病大汉肃然起敬，“既然这样，我们已安排几艘飞艇降落，准备接收一些最重要的物资和人员的转移。我们发誓，将保证龙潭客人的绝对安全！转移的时间地点，我这里有详细的地图和方案，”他一招手，另一名白化病大汉走了上来，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凤山的报复随时会到，但是龙潭的恢复还需要时间。我们现在缺乏的，正是时间！我强烈建议，以孔主席为核心的龙潭革命政府，按照上面的计划立即进行转移！……” “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孔主席，请做决定吧。……”“日后有东山再起的那天，我们一起对凤山进行狠狠的报复！”蓝星共和国的汉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唠叨起来。 “你们说的对，我们缺乏的正是时间，”少校平静地说，“不过，即使是转移，也需要时间……唉？等等！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少校突然大叫大喊着，甩开众人向着远方的天池大坝跑了过去。 大家莫名其妙，看着少校越跑越远，不由得嗡嗡议论起来。 “大坝上有人！“白雪寒突然指着远方喊道，”那个地方平时是不可以上人的！”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灰色的大坝顶端，似乎有几个小黑点正在慢慢蠕动。 “我们的起爆装置就在那正下方！”孔定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骇人地大叫起来。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