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53昨天的我，也是今天的我
“在我家乡，有位老人家，都快六十了还非常壮实，还下地干活跟小伙子似的。我听说，他原本有机会晋升为见习骑士，却在那时候被媳妇拽回了家，从此就守着家人和土地过了一辈子。”纳尔卡想了想，对亨利这么说道。 “有这样的人？”亨利有些纳闷。 对于非贵族出身的平民来说，见习骑士几乎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居然有人放弃这个机会，实在难以想象。 “据说他学了一身本领在外奔波，后来还是回家乡结了婚，有了两个孩子……可有天，有朋友召唤他，就又跟着去了，上了战场，立了军功，眼看就能晋升了，结果媳妇找过来了……据说哭了好久，带着两个孩子哭得天昏地暗，他拗不过，只得跟着媳妇回家了……”纳尔卡说着，想起那个晴天时总倚在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不由轻叹了一下。 “女人的眼泪，从来都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亨利轻声说道。 “他媳妇听村里的人说，你男人发达了肯定就不要你了……于是带着两个孩子一路找了过来，要一家人回老家过安生的日子。他拗不过，于是就回家了，过起了寻常的和其他村民村妇没什么区别的日子。”纳尔卡说道。 “都是自己的选择，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亨利说道。 “对。他也这么说，只是大概也仍不免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吧……每次我从骑士学校回家路过，都要拉着我说上好半天，说起大都市的繁华、大教堂的奢华，还有贵族小姐的美丽优雅……只是前些年，他的媳妇去世后没多久，他也有点痴傻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可还得经常下地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纳尔卡接着道。 亨利陷入了沉默。 “据说是非常勇武的汉子，选择了和所有农民一样度过一生……其实，难堪的是，他的晚景并不好，几个孩子长大后都埋怨他耳根子软居然那么听女人的话，害得他们只能祖祖辈辈当农民……可是，他们并没有什么天分，倒是学了点斗气功夫就无心务农，出了门才知道混不下去，不得不回来窝在家里，就更愤恨家里的一切了……”纳尔卡继续道。 “选择了一条路，从此就决定了一生。”亨利叹息道。 “小时候我蒙他指点，可长大了听说了他的故事后，不知为什么开始有点怕见他了，也总是提醒自己，不要让自己害怕看到了以后的自己……”纳尔卡说着，又笑起来，“可那一天他拉着我闲聊，居然还给我念了一首诗——我记得是某次我闲来读书时念给他听的，没想到他一直记着：多么好的一天，雾早就散了，我在田地里里劳作，鸟儿在忍冬花上唱歌/这世上已经没有我再想拥有的东西了，也没有我令我羡慕的人了，过去的那些不幸，如今都成了浮云/想一想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还都是我，也不会感到害臊/直起身，就能看到湛蓝大海上的白帆点点。” 亨利听着含笑起来，悠悠叹道：“昨天的我，也是今天的我……面对日夜奔腾的河流，也不会惭愧自己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天气正好，阳光灿烂。两人跨过一条小河，说话间就直接涉水而过，向着山中奔去。 这群山峡谷之中，有山路迢迢，有河流蜿蜒，也有许多高大的树木，还有年复一年长起来的灌木和小草，不知何时就倒在了养育人类的大地上。 许是昔年圣徒追随者众多的缘故，这山路并不陡峭，绵延通向那处高耸的山崖。再次行走在这山路上，亨利显然比上次轻松多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刚转头想对纳尔卡说什么，突然又停住了。 这一瞬间，陡然有风刮过，无边无际的从林几乎同时发出呼啸。 亨利顿了一下，旋即驱马继续往前走，周身气息却蓦然翻涌激荡，随即归于平静，嘴里淡然道：“有人来了。” 纳尔卡也突然间觉得虚空有些异样，似乎是一种精神力量的扫描震动了虚空，可与前些日子所感受到的轻微得多，却有种彻入心髓的冰寒，心跳似乎也窒了一下，好在随即恢复了正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真的很像一个人。”两人在草地上坐下来，亨利看着纳尔卡幽幽道。 “像谁？”纳尔卡有些诧异，最后还是这么问。 “一个十六七岁就离家出走的少年骑士，因为没有家族继承权，只能自己去打天下。”亨利策马徐行，嘴里轻声说道。 “哦。”这种事情在贵族圈算得上常见。纳尔卡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这个时候谈这些很是奇怪。 “他就该是你这样子，俊秀，清冷……虽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亨利轻声说着，叹了一口气。 纳尔卡不由莫名其妙。就听亨利又轻声问：“咱们还是去趟伦巴第怎么样？” “好啊。”纳尔卡想也不想的回答。虽然按照纳尔卡的想法，还是回天澜最好，可既然亨利想去伦巴第，那尽管去就是了。 “我们可以去那里见一个人，她应该会很高兴见到你的。”亨利说道。 亨利用的是“她”字，和“他”的差别如此分明，纳尔卡当然听得出来，可仍旧莫名其妙，只是保持了沉默。他远望过去，此刻的荣光山崖笼罩在阳光下，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亨利也望着远方，又低下头去，轻叹一声说道：“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的心里，漫山遍野都是她。” 亨利说着，停了好久，脸上浮起缅怀的神色，“记得那一年，我和她并肩走在路上，走了好久好久，我都希望路没有尽头，一直走下去，那样就可以一直看着她了。那种感觉，我以为忘了，不知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那一年前，我差一点就跟她订婚了。她的家族和名字我早就听过，但见到本人的时候还是那么……惊艳！对，就是惊艳。可回想起来，她也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而我见面时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惊讶，大概就是那种安心无比却又压制不住地的喜悦，就像心底悄悄开放了花朵……呵呵，现在，几乎连她什么模样都快忘了，只记得她面对我时的双眸那么美，湛蓝的深邃和平静，就像波涛平静的大海……”亨利喃喃道。 纳尔卡想象了一下，不由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