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游坦之别传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烟雨楼中

第二十四章 烟雨楼中

    杀人不能一概而论,游坦之在路途中领悟了这个佛家永远避免的话题。也许以后他还是会做错很多事,然而在这件事上,他有了自己该有的判断。

    游坦之一路行进,这一日来到了嘉兴城外。这里已经是苏州府内,离姑苏已然不远。江浙地区自来便是繁华之地,每走不到半日,便会遇上人口密集的村庄小镇。游坦之也免除了餐风露宿的尴尬,靠着段誉所赠黄白之物,每到一处总能有不错的待遇。

    只是江浙地区虽然繁华,民风习俗却太为细腻。吃饭斯文儒雅,喝酒总用小樽。游坦之北方出身,生活习惯虽不似莽莽苍苍般燕赵大汉,但对于江南地区生活,也总有略感小气之感。

    这一日晚间他在嘉兴一家酒楼打尖,这家酒楼有一个很多的名字——烟雨楼。尽管这名字取的颇为风雅,然而其间却并无一点风尘之物,窗明几净。楼中摆饰显然被用的久了,摸起来油光滑亮。游坦之在阁楼坐定,很快便有小二送上酒菜。

    游坦之拿起手里的洒樽一饮而尽,江南地区的酒比不上中原地区的浓烈香纯,却更为可口沁脾。游坦之在少林寺中滴酒不沾,此时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也是意兴所致,游坦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道:“这江南地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细腻了点。这细腻有些时候反而让人觉得……觉得……”

    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用什么来形容,坐他对面一桌的一个中年人问道:“兄台说什么,反而觉得什么?”游坦之脱口而出,道:“反而让人觉得小气了点,没点男子气概。”那人闻言微有点不诧,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刚才游坦之心直口快,说出来之后马上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兄台不要多心,在下酒后失言,作不得准的。”那人微微一笑,道:“好说,我观兄台确实是豪爽之人,要不你我喝上几杯。”

    说罢也不管游坦之的反应,过来坐在他对面。游坦之看他一幅儒生模样,当下心生好感。那人却对店小二道:“店家,换两个大碗来,再上几坛好酒。”说罢对着游坦之道:“酒杯喝酒确实太过小气,我也时常觉得不便。今日有幸得遇兄台,正好痛饮一场。”

    游坦之刚想开口婉拒,酒保拿着两个大碗,捧着一坛美酒过来。那中年儒生先自己连喝了三大碗,才给游坦之面前的洒碗斟满。游坦之看他连喝三碗美酒,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酒量甚好。笑道:“刚才果是小弟失言,兄台实在豪迈过人。”

    那人却笑道:“小兄弟不喝这碗酒,莫不是看不起在下。”游坦之只好端起来一干而尽,那人又要给他掺酒,游坦之连忙缩手道:“再喝就免了,小子明日还要赶路,今晚不克相侯尊兄。他日若是有缘,必然痛饮一番。”

    刚才那儒生伸手接过游坦之手中酒碗,他恼怒游坦之出言轻狂,手上使足了全力,想好好惩戒此人一番,让他不敢以后不敢小觑天下英雄。满以为这么一拉,游坦之必然经受不住。然而游坦之只一缩手,他这志得意满的抓却落了空。

    中年儒生这一下显然吃惊非小,刚才游坦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下,没有极为深厚的武学功底实难办到。当下上下打量了游坦之一圈,并没有发现此人有什么特异之处。当下喝了眼前的酒道:“我平日自夸江南掌法第二,现在看来在阁下眼里,我这点微末武功,实在不值一哂。”

    游坦之连忙道:“兄台过谦了,小子年幼无知,如何当得起兄台如此盛誉。”儒生笑道:“即如此,那就请阁下指教一二。”他上下打量游坦之,实不敢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身负绝世武功,所以执意和他动手。

    游坦之却认为此人争强好胜,自己再要一再退缩岂不堕了师门名声。当下只是微微一笑,右手依旧拿着筷子,左手却平举在胸。那儒生连出三掌,前面两掌游坦之都伸掌接下。第三掌掌法精妙,封住了他身上要xue。

    游坦之只蒙欧阳南传授过铁掌御气之法,并未真正习练过掌法。眼看他这掌难以抵挡,只得运起九阳神功呼的向前推出。儒生掌力尚未扑到,游坦之内力到处,那儒生坐立不稳,向后摔倒在地。

    游坦之连忙上前扶起,口中致谢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掌力不到,只得出此下策。阁下掌法精妙,江南第二当之无愧。”那人神色泰然的坐回原位,道:“江南第二,天下第屁。在下赤霞庄庄主,复姓公冶,单名一个‘乾’字。这不是乾坤之乾,而是乾杯之乾。请教小友尊姓大名?”

    游坦之拱手道:“原来是公冶庄主,在下少林俗家弟子游坦之,师承玄悲大师座下。”公冶乾道:“游兄原来是少林高弟,难怪如此了得。在下输的心服口服。”游坦之感觉说下去对方可能尴尬,转移话题道:“公冶庄主刚才自谦江南掌法天下第二,不知庄主心里,何人江南掌法第一?”

    那人闻言突然脸上显出一股豪气,道:“江南掌法第一,当然是我家公子——慕容公子。”游坦之问道:“公冶庄主主上可是姑苏慕容?”那人笑道:“正是,游公子可曾听过?”游坦之笑道:“北乔峰,南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武林中这么的大的名头,怎么会不知道。”

    公冶乾闻言只是点点头,似乎并不觉得游坦之所誉有什么过分之处。游坦之又问道:“那个你刚才说你家公子掌法第一,那么你家公子和慕容博如何相称?”游坦之只知道慕容博年龄大约有六十左右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公冶乾口中的慕容公子。

    公冶乾闻言居然脸色大变,盯着游坦之看了半晌。只见游坦之脸上神色平静如常,没有半分诡魅神采。虽然勉强做出一幅老成持重的模样,但终究还是透出一股稚气。公冶乾道:“慕容博是我家老庄主的名讳,只是他已经逝世多年,游公子怎么会突然问起?若是兄台有事,尽管找我家公子便是。”

    游坦之这一惊实在不同寻常,不管是五叶方丈的推测,还是黄眉大师的讲述,种种迹象表明,玄悲大师就是死在慕容博手里。然而他一路来到江南,还没来得及开始调查,居然得到了慕容博已经死亡的消息。眼前的公冶乾是慕容氏家臣,和自己也是第一次相识。想来绝不至于为了欺瞒自己,而捏造自己主人身死的消息。

    公冶乾看游坦之愣住了没有反应,问道:“游公子怎么了?突然问起我家老爷,是找他有事吗?”游坦之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小小年纪,如何和你家老爷有什么牵连。在下只是经常听人提起慕容老先生的名头,就这么随口一问。”

    公冶乾闻言笑了笑,站起来又连干了三碗酒,道:“今日有幸得遇游公子,在下感觉非常荣幸。在下身有要事,今日就此告辞了。他日公子若有闲暇,还请公子前来赤霞庄做客,在下必然扫榻相迎。”

    游坦之也是站起来道:“多谢庄主盛情相邀,他日必来打扰。”公冶乾哈哈一笑,扔下一锭银子,长笑声中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游坦之摇头苦笑,现在的他怅然若失,实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第二日游坦之从烟雨楼离开,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姑苏前进。既然慕容博已经死了,那么杀死师父应该就不是他了。慕容公子年纪尚轻,那黑衣人口音略显苍老,想来也不是他了。好不容易几人推断出来的结论,现在完全没没用了。

    就在游坦之在街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这里虽然不是闹市区,但是人口也颇为密集。有人在这里骑马,游坦之觉得颇为无礼,忍不住抬头看了马上乘客一眼。两骑马并骑从他身旁经过,走的也颇为缓慢。

    靠近游坦之这面的马上坐着一个僧人,身穿黄色僧袍。不到五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游坦之在少林寺中有得高僧见过不少,眼前这人宝相庄严,一幅有德高僧的模样。游坦之向他瞧得几眼,便心生钦仰亲近之意。

    就在游坦之刚要开口打招呼的时候,那面马上乘客道:“游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早就应该到姑苏了吗,你是去了回来了吗?你要去中原的话,好像不走这边吧?”游坦之听这声音眼熟,侧头一看,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段誉。

    游坦之心里实在讶异至极,段誉怎么来江南了。突然转念一想,暗道:“这段誉还真是个呆不住的性格,老是出来瞎折腾。这次也还走的比较远,居然来到了江南地区。”想到这里,游坦之笑道:“段兄,又出来玩了啊。我路途不熟啊,还没到姑苏了。”

    段誉听完不住的向他使眼色,眼光总是瞥向身边的大师。道:“那就太好了,我们也要去姑苏慕容家,正好和游兄一路。路上也还有个照应。”游坦之奇道:“段兄也要去姑苏慕容家,你可是有什么事吗?”

    段誉听完无奈的看了看身边的僧人一眼,无奈道:“在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这位大师有事要去姑苏慕容氏。非要在下相伴,在下也是无可奈何啊。”游坦之听他话里意思居然被这僧人携持而来,不由得看了这僧人一眼。刚才他和段誉交流了片刻,这人并不出言阻止,脸上却一直挂着和缓的微笑。

    游坦之拱手道:“在下少林俗家弟子游坦之,见过大师。”那人闻言下马来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师父有礼了。小僧吐蕃国师大轮明王鸠摩智,见过少林弟子。”游坦之还没回礼,段誉在一旁叫道:“大师啊,怎么又这么客气了。这几天下来,你怎么对我没有这么客气了。”

    游坦之看段誉脸颊,手上,足上,都有细微的伤口,想来他这一路过来,路上确实受了不少苦。游坦之虽然对眼前这位老僧有点好感,但也知道了眼前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当下来到段誉身边,说道:“段兄还没有吃饭吧,要不我们坐下吃点?”

    说完拉着段誉的手腕,向着旁边的烟雨楼走去。鸠摩智也接口道:“那也好,就叨扰小师父片刻。”说罢也不管游坦之是否同意,就跟在段誉身后。游坦之拉着段誉,一股内力自然而然的传了过去。然而凭着九阳神功的雄劲,居然不能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游坦之暗暗吃惊,连连催动内力。可是却收效甚微。

    段誉似乎察觉到了游坦之在帮他,挣脱他的手道:“算了,游兄别费力了。这位大师点住了我全身xue道,害怕我就此逃走了。”游坦之心里大哗,自己虽然没有使出全力,但感觉就算是一阳指的力道也足可冲开了。没想到这几下居然毫不奏效,看来鸠摩智武功之高,远在自己想象之上。

    三人在桌子边上坐定,段誉和游坦之点了几道江南地区特色菜,两人也吃的津津有味。鸠摩智却严守佛家五荤三戒,只点了几道小菜清炒。游坦之偷眼看他眼神一直盯着外面的南湖看,伸手在段誉的腰间推拿点拍,按捏揉磨。游坦之知道的解xue手法全都用上了,可是却丝毫没有奏效。

    这时只听鸠摩智笑道:“小师父别费力了,小僧虽然武艺低微,但是这点xue手法也还是颇为独到的。”游坦之无奈的笑了笑,问道:“大师需要我这位朋友做什么啊,如果真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忙的。反正我也要去姑苏慕容家,顺带也可以一路。”

    鸠摩智笑道:“既然小师父方便,那我就说给小师父听听吧。我生前和慕容博老施主有约,要拿到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剑谱去他坟前火化。”游坦之听到这里插话道:“这和我这位朋友有什么关系呢?”

    鸠摩智续道:“因为六脉神剑剑谱已毁,只有这位段公子心里还记得。所以小僧为了完成与慕容老施主的约定,只有带着段公子同行了。”游坦之听他这口气,仿佛是要把段誉火化。登时抽了一口凉气,问道:“大师何意?俗在下有点不太明白。”

    鸠摩智长叹一口气,道:“其实小僧也不愿采用这等方法,只是小僧当年和慕容施主有约,必须要为他完成这个心愿。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请段公子写下六脉神剑的剑谱,小僧绝不偷看,立马拿到慕容老先生焚烧。可是段公子执意不肯,小僧也无能为力。”

    段誉却道:“大师啊,如果换了是游大哥。别说是他要六脉神剑剑谱,就算是要我大理段氏的皇位,只要我能做主,我也绝不吝啬。只是大师你先偷袭我伯父在前,掳了我来又丢弃下属不顾。在下对大师你的人品,可实在是信不过啊。”

    游坦之知道段誉向来是有话直说,而他这么说鸠摩智并不反驳,想来说的确是实情。他心里大是为难,虽说鸠摩智威胁到了段誉的生命,可是这人真不是自己想杀就能杀的,一个不好自己反而还会被他所杀。经过这半年的磨炼,他早已不是那个毫无心机的少年。此时他低头不语,脑子里想着如何对付这个厉害至极的番僧。

    这时只听鸠摩智站起来道:“好了,段公子,咱们该走了。这里离姑苏城还有两天路程,段公子在路上好好考虑清楚。要是到了慕容老施主坟前,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届时小僧为了完成当年与慕容老施主的约定,就只有牺牲段公子了。”

    段誉想到这番僧心狠手辣,自己必然难逃一死。顿时脸色苍白,对着游坦之道:“游兄,小弟这次能够见你一面已是此生无憾。小弟这次是难以幸免了,祝你早日找到婉妹,可惜我是无缘见你们喜结连理了。”

    游坦之笑道:“国师,我也有事要去姑苏慕容氏一趟。既然有幸遇上国师,不知在下可有机缘,和大师一路前往?并顺带听大师宣讲佛法,必然受益匪浅。”鸠摩智如何不知道游坦之的意思,当下也不生气,道:“如何不可,小施主请。”

    离了嘉兴,三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前往苏州。鸠摩智一直在琢磨如何让段誉写出六脉神剑,以便占为己有。游坦之却想着如何相救段誉脱身,心里渐渐焦急。只有段誉心地风光霁月,明知无幸,倒不如活的潇洒点。

    眼看离苏州城越来越近,鸠摩智脸上露出冷笑,游坦之脸上显出苦笑,只有段誉脸上有着坦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