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花有意
午夜的凉风袭来，潮湿微冷，几蔟忽明忽暗的灯火点缀了无眠的夜空，街头更显静谧。 吴铮深吸了口烟，裹紧领口，心头掠过淡淡的惆怅和失意。 吕振邦逃过这一劫，他已经不在意了。只有柳黛鳯婆娑的泪眼和卢展峰病恹的痴状，不停在脑海里盘旋，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这算是失败？还是算无奈？当他心弦撩动的时候，却发现柳黛鳯并不属于自己。 命运如果认真的和你开个玩笑，恐怕有些事真的就无从改变。 吴铮没输给吕振邦，也不算输给卢展峰，只是输给了时间和命运。泼辣率真的柳黛鳯确实不是水性杨花，也不是人尽可夫，但她还是用执念的偿还和坚贞的情意宣示了与吴铮的有缘无分。 卢展峰既然还活着，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选择的归宿。 夜深人静的街头空旷寂寥，好半天都不见一辆车影，吴铮轻轻喟叹，信步而行，任由夜色包裹。 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止住了脚步，掏出手机默默接通。 “幸运酒吧的事闹的很大。”话筒里传来弗兰克低沉的语音：“已经有好几个草州团的头目给我打来了电话，询问你的底细。” “你想表达什么，直接说！”吴铮蹙起了眉头。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态度。”弗兰克陪着小心：“那些人……很难缠。” “缠谁都行，最好别来缠我。”吴铮提不起兴致：“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不用你插手，就算插手你也摆不平。他们有本事就尽管冲着我来，前提是……如果嫌死的不够快！” “我知道……”弗兰克尽量放缓语气：“但是和草州团结仇毕竟不是件好事，我个人意见……” “你个人最好的意见就是按我说的话办！”吴铮森然截道：“弗兰克，我明白你打这通电话的用意，最好别把你跟草州团之间牵涉的那些乱七八糟关系掺和到我这。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等着晋升洛杉矶警署助理警长的人选足够成立一个特警分队，我不介意和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个打交道！” “我明白了。”弗兰克的语音微微发颤。 “还有……”吴铮道：“柳黛鳯的工作就算了，办完她的身份验证，把资料拿给我。”挂断了电话。 他直接和草州团树敌，对弗兰克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此打来电话探问底细，吴铮自然不会客气。再加上他现在心情郁郁，更加重了语气。不过想想也对，这个节骨眼好好敲打一下警长先生，还是大有必要的。 草州团是和弗兰克深根蟠结、关系密切的黑帮势力之一，他们之间有着很多肮脏罪恶的黑幕交易，彼此利用……如果仅仅因为这些的话，吴铮没兴趣理会，也不会去干涉，他又不是叱咤风云的****大佬。可今晚的状况有些出入，草州团惹了四海堂不说，连带把他也惹了，那就要另当别论。 吴铮在幸运酒吧不但“挨了欺负”，还亲眼目睹横木健、西塚壕介一干人对同胞和弱势民众凌弱暴寡，气焰嚣张、不可一世，这激起了他强烈的义愤，甚至于还有点同仇敌忾。 毕竟四海堂的大部分帮众都是华裔，从情感角度出发，吴铮是带有一定主观色彩的。尽管以黎兆华、吕振邦等人为代表的四海堂帮众从一开始就没给他留下好印象，但小义、昆哥和石毅杰也是这个帮派的一份子，他们临场表现出的忠义、不屈和勇敢完全是另外一个境界。 尤其是石毅杰坚决力主西塚壕介放走吴铮和祝韵蓉，否则一切免谈的那份霸气，可以看出这个人最基本的品质，堪称高义薄云、轻死重气的铮铮男儿，亦不影响他最后因为私人恩怨和吴铮发生的不愉快。这正应了柳黛鳯曾说过的话：四海堂内并非铁板一块，成员帮众也良莠不齐。 吴铮感慨之余，不免要从新审视四海堂，定义它的性质。至不济也得承认自己先前是遇人不淑，不代表这个帮会的所有成员都朋比为jian、同恶相求。 总之因为援救柳黛鳯，阴差阳错的卷入这档浑水中，还狠狠打压了草州团的气焰……吴铮不觉得是义当所为，但也谈不上后悔。严格来说，他至少出了口恶气，不但为自己，也为所有的中国人有所交代。 也恰恰因为这一战，日本黑帮草州团的稔恶不悛、肆虐横行也在他的印象里根深蒂固，尤其更不能容忍他们欺负到“自己人”头上，这种观感轻易不会改变了。现在弗兰克打来电话，既有劝诫之意，又有营私之嫌，叫吴铮如何不怒？ 他有必要提醒警长先生一下，回头看看他们两人的从属关系，再权衡一下利弊得失。 人追究利益的终极目的，当然还是为了享受利益，如果失去了这个资格和权力，追求的再多也是枉费。 再比如毒蛇咬手，毒素在迅速向心脏蔓延，这要命的时刻就算再舍不得手臂，也得挥刀砍断。 否则命都没了，要手何用？ 所以吴铮对弗兰克的警告鲜明、严厉，最好把这个看似艰难、实则浅显的道理悟透、悟通！ 弗科宁大街117号公寓已经遥遥在望，昏暗的灯光下，门前石阶上貌似蹲坐着一个人，远远看去身影玲珑窈窕……吴铮心下诧异，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不好辨认。 待到近前，他终于看清，这人正是祝韵蓉。 “阿蓉？”他有些吃惊：“这么晚了，你跑到外面来傻坐什么？” 祝韵蓉还穿着白裙，只是后背披了一件褐色的毛衫，两只袖子在前胸打了结，脚上套着那双毛茸茸的大白兔拖鞋，身体微倾，已经昏昏欲睡，猛的听到有人说话，激凛下一颤，睁开眼又惊又喜：“吴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兴奋的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吴铮一皱眉：“你这是……在等我？” “谢天谢地！”祝韵蓉根本不答，不停拍打挺拔的胸脯，俏脸绯红：“老天保佑你平安无……”突然捂住嘴巴惊声道：“呀，你受伤了，流这么多血！”小心的搀起他手臂，细细观瞧。 吴铮缩了缩手，四下环顾，说道：“不碍事……走，先进屋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经楼梯走入地下室，祝韵蓉小跑几步先去开房门：“快进来，我看看伤口。” 吴铮止住脚步，看向自己的右臂。只余半截的衣袖破破烂烂，上面血迹殷然，数道淡淡的划痕附着在肌肤表层，虽然伤势不重，看上去仍不免心悸。仔细想来，这自然是拜那头黑豹锋利的牙齿所赐，只不过有神秘能量保护，除了皮表被轻微划破，流出少许献血，整条手臂完好无损。 吴铮心下一凛，稍感不安。刚才他在气头上，无暇顾及细节。现在想来，一条右臂被黑豹撕咬了许久，愣是安然无恙，这一幕可是被四海堂与草州团全体帮众亲眼目睹，肯定埋下了隐患。 不过他马上又苦笑起来，现在再担心这些，怕是为时已晚了吧？更何况在这之前他两拳一脚废掉横木健；这之后撑豁了一头豹子嘴，还把另外一头当链球甩……哪一幕不是骇人听闻、神乎其神？ 罢了罢了，既然事已至此，无须多虑。试问给他一个从新选择的机会，在当时那种境况下，就能隐忍蛰伏了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那现在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况且仔细分析，有幸亲历今晚现场的人，无非就是知道他“很厉害”，至于为什么“厉害”，依然还是吴铮的秘密。谁也不像弗兰克那样，还知道他能刀扎不死、枪打不透以及意念控物的更高级“绝活”，从这一点看，吴铮还不算彻底露馅。 只要他不吐露“家传宝珠”的神奇功效，即便是弗兰克也照样云里雾里，无法窥明其中玄奥。 一念至此，吴铮倒想起了体内的神秘能量，今晚如果不是突然有了突破性的领悟，成功正确的应用这股能量，恐怕打败横木健、蹂躏两头恶豹也就不会顺利实现……脑海涌动之际突然圆睁双眼、大吃一惊！ 他心有所想，意念不自禁的就介入到了神秘能量之中，这才发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状况：本来充盈满溢的能量槽，现在的存储量仅剩半格，其余的全都不翼而飞！ 吴铮惊出了一身冷汗，强抑心神仔细冥想，马上找到了答案。神秘能量并非无端消失，而是都被他用了！ 从前他不懂得主动引导这股能量，所以有意无意的消耗充其量都是小打小闹，感觉不出如何；可今晚领悟到了关窍，把神秘能量全都派上了用武之地，用来抗衡横木健这样的高手和两头黑豹……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就像某人不谙世事，他的银行卡里每月都有工资打进却不懂得消费，那自然积攒的钱越来越多；突然有一天这人领会了金钱的力量，原来花出去以后可以换来各种各样的享受，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把积蓄花的一干二净，甚至入不敷出。 吴铮就是这样，因为掌握了“花钱”的妙处，在对抗强敌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就把辛辛苦苦在废品厂积攒的丰厚能量消耗殆尽！等到他爽也爽了，酷也酷了，才懵然发觉“银行卡”里的钱所剩无几。 类似的情况在第一次营救柳黛鳯之际曾经出现过，当时他被大昌死死扼住喉咙，神秘能量“严重告急”，多亏无意中吸收了大昌的一串钥匙，这才转危为安。两者道理相同，但其间的实质却相差甚远。 至少那时吴铮还不会主动应用，神秘能量发挥的作用多为辅助，而且对手也是稀松角色，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赚的少花的也少”；现在则不然，他成功实现“进阶”，能赚多少暂且不说，花起来就不好控制了。 这一刻吴铮原地呆立，最先庆幸的就是自己去了一趟废品厂，这个举措何等英明！ 不然他自以为有使不尽的力气，用不完的能量，碾压横木健、草州团之流只当是小菜一碟，恐怕就大错特错了。原来神秘能量被主动引导，消耗起来的速度居然如此惊人！ “喂！你怎么不进来？”祝韵蓉从房间里探头，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医药箱。一眼看到吴铮傻傻呆立，吓了一跳，快步走来，伸手在他的额头触碰：“吴大哥……你怎么了，感觉哪里不舒服？” 吴铮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缩身：“没事……没事。” 祝韵蓉关切道：“别动！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柔腻嫩滑的小手抵在他脑门上，一阵馨香扑鼻。吴铮眼珠乱转，颇感有些异样，随口问道：“汤姆他们把你送回来……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祝韵蓉摇头：“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突然想起眩晕前的恐惧一幕，神色紧张，急声问道：“对了！那个横木健凶神恶煞，他说要砍掉你一只……一只……”柔美的眸子又去看吴铮的手，兀自流露出惊悸和不安。 吴铮笑着一耸肩：“你这不是看到了，他若真砍了我的手，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祝韵蓉狐疑道：“那也不对，汤姆说是你把我护送出来的，可却不肯跟他们走……你又去了哪里？” “啊……是啊。”吴铮眼珠转动，随口胡诌：“其实……是他们当时还不肯放我走。” “为什么？”祝韵蓉紧张的追问。 “他们说……缺少一个懂中文的翻译。”吴铮总算编出了借口：“你也知道，那些日本人说起中文来十分蹩脚，他们要和四海堂谈交易嘛，沟通上可能存在障碍，所以……所以就把我留了下来。” 这个谎撒的不太圆全，祝韵蓉歪起头看他，咬着嘴唇道：“我不信，那个横木健那么凶……” “真的！”吴铮连忙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横木健一开始只是吓唬人，他想留下我们俩的目的，其实就是做翻译的。你仔细想想，如果他们存心针对我，我还能回得来吗？” 祝韵蓉嘟起了嘴，神色稍见缓和，突然又道：“还是不对！那你手臂上的伤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