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夜半狐妖乱
客栈直到斜阳若影才稍歇下来。用了简单清淡的晚膳，向跑堂的多要了一副床铺铺上，柳止生和扶苏待在客房内，一人开窗，观察着来往行人，一人倚床，闭目养神。 “书生，你已看了有个把个时辰，需要歇歇我来看么？” 扶苏闭着眼懒懒开口。 打听到的消息已差不多，明日他二人便会前去十里之外的城郊区找寻那姓作闻人的道长。 自司命仙力飞升，掌握六界命格以来，命格簿便凝聚了他大半仙力，几乎可作为仙器使用。 按书生所说，如果打破了簿上的既定命格，它便会因失效而解散仙力，从而便可收集仙力重塑司命的仙魂。 命格越重要，仙力便解散越多。 而此次他二人下凡来到洛阳城，便是为打破洛阳唯二重大命格之一的道长之命。 然这道长区区修道凡人却能拥有极重的命格，并非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命中有青丘狐妖这一劫。 一劫成结。 “书生？” 见窗边人半晌不语，扶苏便又悠悠唤了一声。柳止生转身时，他正斜斜倚着床，白衫似乎给他有些宽大，自肩上滑了一滑，露出光洁的颈来。 柳止生瞥了一眼，将窗合上一些，说道：“柳止生。红鸾殿前我应当已报过名。” 扶苏微睁了眼，长眉如柳轻挑。他像记起来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启唇：“你的确说过，然我书生唤惯了，一时是无法改口。” 他起身到桌前坐下，沏了杯茶。茶水烫盖，他撑着下颌，若有若无瞥了书生身后一眼百无聊赖地戳动杯盏。柳止生眸色一深，也来到桌前坐下。 “扶苏。” 他开口一唤，清冷的声调在安静的客房荡开。扶苏指头一顿，抬眸，潋滟的眼角上挑看着他。 “凡间不能再唤你仙君，方便使然，我会叫你扶苏。而你也最好唤我名字。” “你这么一说，若我不叫反倒是我亏了似的。”扶苏伸手，掀开茶盖悠悠嗅一口茶香：“然而亏也只能亏了。” 谁让有人曾问他为何不唤他名呢。大抵此生要唤，他也只能唤那一人的名了。 柳止生瞥他一眼，见他无所谓的模样，凤眸一眯，便也随他去了。他抬手拿起桌上的墨笔，在展开的宣纸上不急不缓地勾画起来。 扶苏略略一倾身，凑过去看一眼。却见素白宣纸上缓缓勾勒出繁杂的文案，修长的笔体拂过纸面，留下咒术似的字样。 “书生你修习道法？” 扶苏看了一遍，出声问道。柳止生笔法未停，淡淡应了一句。他的动作轻逸，数笔便勾画一张道符。纵然扶苏并未对道法有多大理解，光看那动作与笔体，他也能感知柳止生必定是深谙道法之人。 “若要破命格，就少不了与妖物打交道，仙法不便之时便得用道符。” 扶苏看着他细心画符的模样，微敛了眸，端起茶盏小饮一口热茶。 “如此甚好，这样便不用担心这房中的妖物夜半来扰了。” “房中有妖物？” 柳止生笔尖一顿，霎时抬眸看向扶苏。扶苏颔首，放下茶杯，眯眼朝他身后看去。 “一直尾随我们到客房，不知累不累。” 柳止生瞬间转身，修长的双指夹起道符刹那间飞去扶苏所指的方向。 青蓝色的狐火霎时窜起，一阵诡风在客房内平地刮开，猛地朝半掩的窗户冲去。 书生目色一冷，反手追加了一道咒符，正要去追，去听得隔壁一声惊呼，随即响起瓷器碎落的清脆声音。他与扶苏对视一眼，随即开门，冲向隔壁。 天帝眉头紧锁，眸色一暗。他盯着那人，眼底划过厌恶。 “罪仙百晓生，今、许你自由。” 闻言，那人眉目微微一动，却并无太大欢喜。他望着眼前高高在上、如同凡间不惑男子模样的天帝，开口，语气毫不在意：“为何？” “捉拿罪仙扶苏，取回姻缘簿。” “怎么，司命终是和月老一块儿了？” 那人笑一声，毫不意外的模样。 天帝目色一沉：“你早知道” “天帝，你可忘了我是百晓生？凡六界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为何不早说！” 天帝猛地向前一靠，提起他的衣领。那人眯眼看着愤怒的天帝，面无惧色。 “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不稳重。即便坐到了天帝的位置。”他盯着天帝，目色一利：“我为何要说，难不成让他们落得和你我一样的下场？” 天帝力道一重，罡风霎时狂卷而起。那人却毫无反应，天帝额角青筋迸出，他咬牙死死压下怒气。 “答应，便许你自由。不答应，终身囚禁。” “无趣，”百晓生一笑，长眉扬起：“我不要自由，要你如何？” 房门被重重推开，二人冲到走廊。天微黑走廊上十分安静，隔壁客房门前却隐约有一道黑影，房中突然又猛地传出一声尖叫。柳止生赶在扶苏前面指尖还夹着道符，看见那黑影，他一抬手就要将道符甩出。 “客官且慢！且慢啊！” 那黑影慌忙叫到，连连后退几步，在门口竟是脚一软蹲下。柳止生猛地收回手，刹住脚步，他身后扶苏见状迅速一顿侧过身，才不至与他撞上。 “客官且慢……” 看身形蹲在门口的是个人。隐约可以瞥见他头戴小帽，手上死死地攥着一布条。他很是惊慌地半坐在了门口，抖着声音惊叫着。 柳止生警惕地盯着门口的黑影，眸色一深：“跑堂？” “是、是，小人正是客栈里的小二！” 见到来人终于认出了他，小二连忙大声应答。他攥着布条，扶着半掩的门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发生了何事？” 柳止生扶了他一把，冷声问道。而扶苏瞥了眼半掩的房门，长眉微挑，抬脚上前。 “小人……方才、过来打扫，突然见到房门半开，里头的客官已经倒在地上了……” “书生，快进来。” 扶苏沉静的声音自房中传出，柳止生放开小二，抬脚大步迈入房中。 简朴的客房内燃着半只红烛，一只瓷壶被打碎在地面，碎瓷四散倒映着红烛的微光。 而床边一个公子打扮的男子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似是十分痛苦地蜷缩着，却没有半点声响。 一同跟进来的小二见此状况腿又开始颤抖，惊声叫唤：“这、这、难不成是……” 扶苏在那男子身边蹲下，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虽然很是微弱却仍在的呼吸，他立刻抬手御起仙气，淡淡白雾似的轻烟钻进男子的鼻腔，男子紧皱了眉头，一会儿大吐一口气痛苦地呻吟起来。 “咳、救命……有妖怪……狐……” 柳止生抬手便扣住男子的脉，长眸一眯：“脉象虚弱，元气不足，是狐妖所为。” 他转头看小二，问道：“你可有看见妖物？” 小二捏住长布，见着扶苏使仙术瞪大了而眼睛。他强迫着镇定下来，颤抖着指向门口：“那儿，我刚才正要开门，那妖物就冲出来往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