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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敛气闻秘辛、坐山观虎斗。

    青青幽幽回道:“天眼虽然在施法吸取生机,但仍然很小心,即便此处人迹罕至,他也始终在凝神戒备,我们没有动手的机会。我估计,待他全神贯注炼化生机之时,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届时我化出原身,咱俩一起动手,有心算无心,胜败也只在五五之间。那些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谢仁:“他有那么厉害吗?你化出原身,咱两一起出手都不能稳cao胜券?”

    青青:“千年前此人就是脱胎换骨的修为,虽然千年来只进了一步,但其法力积累却是深不可测。比拼境界,我们两人联手不输于他,但若是不能一招拿下,他可比我俩更能耗,甚至咱俩油尽灯枯了,他都还法力绵长。”

    谢仁:“我想想办法,看如何能一击得手。唉……若是有几颗大威力的特制手雷就好了。我刚才还在纳闷:这天眼道人就算当年运气好,从高空跌落未死,可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拖着残躯,竟能苟活千年,修为还更进一步?现在看来他定是每过一段时间,就要靠这个仪式吸取生机,苟延残喘至今。千年来,不知已祸害了多少孩童,简直罪不可赎!”

    青青紧了紧互握的手,道:“谢郎,千万别冲动。他法力深厚,咱俩硬碰只怕都会陨落于此……”

    谢仁回握一下,道:“你放心,我不会的。你不是昨晚才夸我诡计多端嘛,容我想想……”

    二人在树洞中传音交谈,那边的仪式却还在继续。八双血淋淋的脚板,和着韵律,踏着某种步子,在高台上走动起来,八个孩子的上肢动作虽然仍然一致,脚下的步法却发生了变化。八人迈步的时机、步幅一致,但方位却各有不同,绕着天眼道人穿花蝴蝶一般在高台上穿梭起来,天眼的吹奏也逐渐激烈诡异,音调陡高陡低,渐渐透出杀伐之音。八名孩童脸色涨红,精神高度亢奋,但脚下的步伐却开始飘忽,一身皮rou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眉发也渐渐灰白枯槁起来。

    看着本应坐在教室里无忧无虑的八名孩童,渐成白发苍苍老者仍不知疲倦的起舞,谢仁牙根紧咬,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正午时分,仪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天眼老道收回弥散在外戒备的神识,全力施为,九孔响天螺凭空悬浮在其唇边,已用上了御器神通。法宝飞速旋转,音调如撒豆一般急速变化,就如暴风骤雨,越奏越急,渐渐竟然合成一声。法宝声音越发高昂尖利,钻入耳中,直似要将人头颅生生切开一般。

    “嗡……”一声金铁裂空般的嗡响直刺天际,在山谷中回荡不休,寻常五感已听不见法宝发出任何声音,而法宝仍在飞旋,天眼道人的真气仍在激引,形容已成老翁的八名孩童仍在舞动。他们的动作渐渐迟缓,终于如断了线的木偶,哗啦一声倒在台上,落地之时,已散落为皮包骨头的骷髅骨架。

    天眼老道从始至终一口真气未曾断绝,从口中缓缓而出,激引法宝发出声响,此时方才息了真气,九孔响天螺倏忽飞入他的断臂空袖,隐去不见。

    老道收了法宝,浮空离地三尺盘坐,他需要涵养神气,这个仪式整整两个时辰,对他而言消耗亦是不小,虽未油尽灯枯,但也相去不远。丰沛的生机被高台下的法阵牢牢收束,从全身毛孔钻入老道体内,滋养着炉鼎,皮肤上的老人斑渐渐变淡,身上的皮rou也开始丰满起来。

    青青正待传音叫谢仁动手,异变陡生!

    一道流光自西而来,落在空地中央,显出一个中年人的身形。这名中年男子比天眼老道卖相好得多:身高约莫一米七五,着一身月白法袍,腰系条乳白玉带,上挂块红艳艳的玉珏,脚蹬一双紫底描金的云靴。此人朗眉星目、鼻直口方、相貌堂堂,三缕长髯垂在胸前,随风轻摆,顶上黑发以银箍收束,玉簪横插,脑后的头发顺直披散。他身后负着一柄尺半古剑,剑鞘被绸布包裹,想必应是随身的法宝。

    谢仁与青青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状况,只得强行压下动手的念头,继续收敛气息静观变化。青青则悄然传音道:“又是一个脱胎换骨的高手,修为与我相仿,不知是敌是友。”

    谢仁:“这中年修士来得甚为嚣张,毫不掩饰境界修为。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应不是第一次来此地,难道天眼老道小心提防的是此人?”

    两人正在神念交流,天眼老道已沉声开口:“李道友,三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这是见到天眼老道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嗓音就似两块锈铁在摩擦,说不出的诡异。

    那李道友哈哈唱了个诺,道:“独臂鬼老幽居在这秦岭深谷,御使野人掳来孩童吸取生机,既益寿延年,又逍遥快活,真是羡煞旁人啊……”

    天眼道人冷笑着,针锋相对道:“哼!李道友习练阴阳采补之术,在这人世间恣意花丛、享尽齐人之福,才是让我等同道羡慕至极。”

    李道长微微一笑,平静的抱拳道:“过奖!有人叫我来传话,簸箕顶死灰复燃,丹鼎令重现江湖,持丹鼎令者是个修为浅薄的娃娃。让我告诉你:报仇的机会来了。”

    天眼道人无喜无悲、毫无表情的道:“呵呵……他们说得好听。当年若不是他们在背后挑唆,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千年之期已过,丹鼎重开山门,也不违当年盟约。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没了报仇的心思,只想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与世无争之地,多挨一天算一天,休想再把我当枪使!你背后的人本事那么大,直接把那娃娃宰了,夺了神器不就结了?”

    李道长:“只有丹鼎令,没有神农诀,一样进不了青崖洞天。如此多年来,幕后的高人也曾偷偷联手去破那大阵。结果呢?我师祖陨落,其余两人带伤,掉翎而归。当年一役过后,各大派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欲图谋丹鼎宗,两位高人不得不低调行事,不敢公然露面。而白龙山的分支,却被终南、南华、东华、正一、龙虎等派地仙看得死死。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抓了个道士,却是个极有骨气的,利诱不成,未及搜魂就自绝而亡,各大派看得更紧了。

    三百年前那个来历不明,习练神农诀的家伙,也是异常谨慎。虽然我与之刻意交好,却始终未能套得秘法,后来那人竟然死在了乱军之中。如今那小辈也不知从何处习得神农诀,而且还寻到了丹鼎令,却身怀重宝不自知,修为低微就敢入世间行走,两位高人的意思是:趁各派未及提防,生擒此人夺宝拷问,先下手为强!青崖洞天内的宝物定是非同小可,到底是何至宝,竟能让地仙都如此上心?”

    天眼道人:“青崖洞天中到底有何至宝,我也不知。能让地仙都动心的东西就那几样,你自己想去吧。老道还要吸取生机,就不送了。”

    李道长:“话已带到,道友还没回话呢,叫我如何回去复命?”

    天眼道人怒道:“如此遮遮掩掩、欲盖弥彰,想要继续把我当枪使,让那两个老家伙自己来说!”

    李道长眼中杀机隐现,咬牙道:“你我都知道,谋划此事的高人,身份特殊不便出面。谋算丹鼎宗兹事体大,如若事情败露,你我可担待不起,说不定会天下大乱……你分明是在推脱!”

    天眼道人:“哼!不想沾染因果,只想做那摘果子的人,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李道长:“若是能为你重塑炉鼎呢?”

    天眼道人又恢复古井无波的表情,道:“在我寿元未尽之前,若能重塑炉鼎,我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夺了丹鼎令。如今我寿元早尽,就靠着吸取孩童生机苟活,重塑了炉鼎又如何?逼急了,我把这些事统统抖出去,然后自尽,天下大乱与我何干?”

    李道长突然笑了起来,道:“好!好!好!张道友果然豁达。你我相交忘年,我也不勉强,这就回去复命。让两位高人另寻他人来做此事!”话未说完,负在身后的古剑已直取天眼老道。

    九孔响天螺与那柄古剑同时飞出,飞速旋转中发出呜呜鸣响,散射着五彩光华与古剑撞在一起,天眼老道竟是早有防备!轰然一声巨响在两人之间炸开,一股强烈的法力对撞波动,从两件法宝碰撞之处如水波般席卷四周。

    首先遭殃的是白骨高台,在这股冲击下,白骨皆被炸为碎渣齑粉,散射向后方的石屋,只余台下的石基。石屋瞬间粉碎,碎石继续向后攒射而去,空地外围丈许内的巨树,皆齐刷刷拦腰而断,切口平滑就如利器切割一般,断枝纷纷往外散射倾倒,在倾倒过程中又被继续切割,一时间残叶断枝、木渣碎屑如子弹一般散射四周。再向外三丈多,这股威势受树林阻挡才稍稍减弱,但也吹断了其间的所有巨树,向外倾倒的断树阻了其威力,才减弱为一阵狂风,吹得巨树歪歪斜斜、大树拦腰折断、小树、灌木直接连根拔起抛上高空。

    在天眼与李道长同时祭出法宝的瞬间,谢仁就大叫一声“不好!”,同时给青青发了道神念:快跑。

    天眼老道与李道长相互打着机锋的时候,谢仁和青青在干嘛?他们躲在树洞里偷听,不光偷听,还在以神念进行着密集的交谈,说的话比那两个老狐狸多多了!

    当听到千年前丹鼎宗遭此巨变,果然是有人在幕后谋算推动,青青不由暗暗佩服谢仁的逻辑思维,而谢仁也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模样。再听说幕后推手竟是出神入化的高人,而且还是两位,两人心底又是一片冰凉——这对手也太强了吧?若不揪出这两只“大老虎”,除掉隐患,丹鼎宗就算开山也不得安宁。

    再提到了一个习得神农诀的神秘人,想必应是传给青青秘法与丹鼎令的前辈,可两只老狐狸也不知其来历,两人心中又有些失望。

    当听到青崖洞天内,有让地仙人物都牵肠挂肚的至宝,两人就纳闷了,虽说得入青崖洞天不久,可自认里里外外都探查遍了,还与与宗门典籍一一对照过,哪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最值钱的估计也就丹鼎令和神农鼎了。要么就是丹方?丹方中最珍贵的无非“九转紫金丹”,可其中一味主药“人参果”在人间早已绝迹。

    据宗门典籍记载:西游的玄奘确实是个吃斋念佛的修行人,道行也不低,但西游时并未成仙。镇元大仙临凡也是真有其事,那是他的一场谋算,以此与佛道两家交好,其中涉及上界仙家隐秘,世间修行人也不明所以、言之不清。只知道镇元大仙送玄奘师徒西去后,便收了人参果树回了上界。人参果已经在“人参果****”上,摘下来招待到场的众仙家,哪里还有剩余?而这玩意儿九千年一熟,现在恐怕还没开花呢。

    天地间只有那么一棵天地灵根,人间没有人参果,这张丹方就相当于一张废纸,有人想要送他都可以,对地仙来说,何必费尽心机谋划呢?两人不断以神念交流,不断否定洞天中的宝物,到得最后也百思不得其解,对方图谋的到底是何物?别说他俩不知道,空地上打着机锋的两人也不知道!

    谢仁与青青正在冥思苦想、频繁传音,天眼道人与李道长就开打了。

    谢仁反应已经算是极快,见方才还在打着机锋的两人同时动手,向青青示警的同时召出银辉护住二人,拉着她撞破树洞壁障,展开神行之术往外飞逃,跨步就是里许。青青反应更快,几乎是与谢仁同时发动,而且还化作了原身,龙爪一把将脚将将提起,身形已在丈许外的谢仁扔到背上,望天上飞去。两人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受了波及,因为他俩的位置实在是近了点——离空地不足一丈!

    谢仁刚刚抬脚就被冲击波扫中,幸好rou身强悍,生生挨了一击而未被切成两段,只是后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甚为恐怖,所幸未受多重的内伤。青青化作原身体型庞大,仅仅是探去抓谢仁的那只龙爪,被割了道口,也是血流不止——金色的龙血。

    她顾不得查探伤势,忍着爪上剧痛,驮着谢仁急飞,眨眼就到了崖壁之上,放眼看去,皆是嶙峋石山。青青心忧谢仁安危,辩明方位就欲逃窜。而谢仁则回头查看是否有人追来,这一看他乐了——俩二傻子竟然僵立在地,并未追来,而那两件法宝则好似黏住了一般,定在空中。

    于是叫住了埋头赶路的青青,在天上兜了个圈回来,落在崖顶坐山观虎斗。

    空地上两只老狐狸很奇怪:竟然一动不动,连衣角都不动一下,唯有两件黏在一起的法宝传来强烈的法力波动。如此强烈的波动,两人不敢以神念探查,只得趴在崖上探头去看,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山谷中的两人仍是一动不动,法宝的法力波动依然十分强劲、有力。

    不是两只老狐狸不想动,也不是不想除去偷听到谈话的谢仁与青青,而是他们根本动不了——骑虎难下。

    天眼老道与李道长,虽说都是老狐狸,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找到这片幽谷中来。数百年都没人来过,自然习以为常,有人来才是异常。

    不得不说,这得益于丹鼎宗高明的敛气法门,将谢仁与青青的气息收敛得丝毫不漏,连心跳和血脉流动都屏蔽了去。两人潜伏在两个老狐狸左近如此之久,神念探去就如两节枯木,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当深谷中与以往并无二异,两只老狐狸的眼中,当然只有对方,算计的也是对方,而且根本就未留手。

    当李道长讲明了来意,天眼就知道:今天无法善了了。

    幽居在此的数百年,幕后那高人并未给予过任何抚恤与安慰,他的心早就凉了,也看清了当年自己和宗门都是一枚棋子,都被人利用了。他当然想报仇,这是支撑他不惜修行邪术,苟延残喘至今的执念,也是动力——既然你丹鼎宗灭了我御灵门满门,我就要让你丹鼎宗传承断绝!

    当他被丹鼎令毁了法宝、斩了手臂、削了鼻子,醒来后发现自己未死,却身在佛国,这个念头就在心里深深扎下了根。他在佛国一个山洞中养好伤后,杀了个欲谋害他的黑巫僧,却意外得到了吸取生机延寿的秘法,更是让他心中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不敢从滇南回神洲,因为当时簸箕顶是诸多地仙关注的焦点。于是绕道南海,偏巧不巧,在海中捕到一只九孔响天螺,这异兽的天赋神通与他的御灵秘法简直是“天作之合”,就炼成了法宝。从海中潜游回神洲后,探听到丹鼎宗在白龙山还有一支分支,便准备过去复仇,结果却被那幕后的高人拦下,一通威逼恐吓之下,只得灰溜溜回转。

    天眼老道炉鼎遭受重创,自知寿元无多,便想到利用神农架野人掳人的既成事实为遮掩,偷偷修习邪术延寿,静待机会。一天,李道长寻来,出示信物并自报身份,乃是其中一位高人的徒孙,深得那位高人喜爱,便充作了这场谋算的传话人。两人虚情假意数百年,不时走动往来、互通有无,自称忘年之交,却始终从未交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