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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引天刑伏诛、请凤凰出山。

    灰色圆球不时裂开一道道朦胧的金色口子,隐约可见内中景象,碰撞的余波吹得蛮荒之中飞沙走石、兽奔鸟逃。谢仁身形飘忽,在圆球外时隐时现,丹鼎令若一道银线,绕着圆球环绕纷飞,不时穿入阵中偷袭。

    九名地仙结阵,目的是困住天缺、护住谢仁,使天缺不得分身而走,更让谢仁不至于受伤,相当于限制了天缺的空间神通。天缺亦不是傻子,在如此不利情况下,知道九地仙没有理由对他出手,只是结阵锁困,而由谢仁来对付自己,否则自己早已灰飞烟灭。

    空间被锁,天缺当然不肯坐以待毙,遂施展起法天相地的正传神通:一来不至于被谢仁的偷袭一招斩杀,二来则可凭借强悍神通破阵。若能破了阵法,则说明九地仙技不如人,这一场就算天缺胜了,九人合力都困不住他,九位地仙更没有颜面再作纠缠,他自可逃过一劫。

    然而以一人之力破开九人布下的结界谈何容易,就算有法天相地的无匹神通,哪怕九位地仙只是想将之困住,他依然不可能破得开,毕竟其中至少有三位,与他的神通修为在伯仲之间。更为要命的是,天缺如此全力施为之下,在混沌圆球上空,一片乌云正在慢慢生成、缓缓旋转,一个大大的深黑旋窝逐渐成型,令人颤栗的毁灭气息从云层中弥漫天地。以旋窝为中心,无数道黑色闪电如灵蛇般,在乌云里四处游走,天地灵息都似乎凝固了——天刑将至!

    这片劫云正在形成之时,极北的远方亦传来一股毁灭之意,九地仙均心念微动,心想:难道有人渡劫?而谢仁此时则停止了御使丹鼎令偷袭天缺,转而仰头定定望着头顶正在缓缓旋转的乌云,被其中蕴藏的毁灭之意震慑得形神不稳,几乎就要掉下云端——这就是天刑么?在这无匹的天地威势面前,哪怕地仙亦为蝼蚁!

    空中的劫云越转越快,旋窝中心的云层往四周慢慢分开,露出劫云后灰蒙蒙的深邃空间,不知通往何处,光是rou眼看了,都会从灵魂深处不自觉的颤栗,仿佛要被这旋窝吸入、吞噬。

    青锋向谢仁传音喝道:“不可神识窥探,速速远遁旁观!”谢仁闻听青锋传音,顿时一个激灵醒转过来,强崔神通化一道流光远远逃了出去,九位地仙亦身形闪烁,各自飞退数百里,逃到了神识堪堪能够互感、结下阵势的临界距离。

    此时的天缺身处阵中,内外隔绝,根本不知自己的天刑之劫正在阵外酝酿,同时他为了逃脱已顾不了这许多。陡然不再sao扰的丹鼎令,以及威力突然减弱的法阵,令天缺欣喜若狂,顾不得思索变故因何发生,更加奋勇的运使神通,强行撕裂四周的混沌空间,在法阵中左冲右突。眼看阵法越来越弱,天缺身形一晃,九十丈巨人化出三头六臂,手握穿云梭、赤霄刀、斩妖剑、镇妖枪、龙翔棍、麒麟杵等诸般神器法宝,三颗头颅呼喝连连,挥舞宝物将身周舞作一个五颜六色的光球,在阵内左冲右突、不断冲撞,一时间神威无双!从外看去,混沌圆球呈现极不稳定的状态,球外闪电环绕,球体忽大忽小、涨缩不定。

    随着阵外劫云的加速旋转,旋窝中心形成一个尖尖的漏斗,漏斗尖端缓缓向下拉长,直指混沌圆球中的天缺,并随着其形神移动扭摆。青锋见状神念传音大喝道:“撤阵!”九名地仙同时收回神通,但依然在数百里外团团围住了中心。

    阵中正奋力挥舞神器法宝,企图撕开法阵的天缺突然身周一空,紧接着就被天地意志定在了空中,身不由己的缓缓上浮,迎向漏斗尖端。这一瞬间,天缺的眼神中露出绝望、不甘与愤怒,他竭斯底里的放声狂啸,若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义无反顾的咬牙撞向那道毁天灭地的漏斗!

    漏斗中心无声无息降下一道黑色闪电,瞬间笼罩了往上飞撞的天缺,湮灭了他的形神。紧接着天地重归平静,劫云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从空中往下纷纷掉落的器物,以及弥漫在天地间的毁灭之意,无声的诠释着此处曾发生过什么。

    遁出数百里的谢仁站在一座山巅巨石之上,往那片令人生畏的劫云看去,只见一道黑色闪电,无声无息的从漏斗尖端射出,击中了天缺形神,这位压制修为近百年的地仙,从此彻底消失在世间,再无一丝残留。谢仁被天刑之威所慑,定定的望着恢复平静的天刑中心,内心如惊涛骇浪一般:这就是天刑,它是一股要洗去一切的毁灭意志,洗去修行一世在世间所留的痕迹,更是一种审判,对一世所行的公正审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果然如此啊……

    劫云散去,九位地仙纷纷跨空而至,摄起正在下落的各种器物,而青锋则摄来被天刑洗练得越发金光闪闪的穿云梭,将之握在手中注视良久,长叹一声后收入袖中,并给谢仁遥遥传音道:“天缺已经陨落了……”

    青锋为何如此笃定天缺已经陨落?只因天缺的穿云梭掉落了下来。地仙历天刑成就真仙,凡躯经天刑洗练成就仙身,能与仙身相融的宝物只有神器。穿云梭为天缺本命神器,自然与他形神最为相融,若他渡劫成功,成就真仙,这宝物自会随其形神带入无边玄妙方广之中。如今这宝物掉落在地,有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缺没能扛过天刑,从此形神俱灭,就连轮回新生的机会都没有,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被抹去了。

    天刑针对的是修行人的形神,对他的随身宝物并无任何破坏作用,故而就算历劫失败,宝物也会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若是融于形神的神器,还会受到天刑的洗练,品质更进一层!所以,地仙在历劫之时,通常会选择人迹罕至的荒僻之处,并择一好友、晚辈在旁护法,一方面防备不测,若渡劫失败而阳神未散,则收摄其阳神,待其阳神复原后,要么送去轮回、要么择尸夺舍。上界祖师有成就金仙者,还可依宗门秘法指引,直接以阳神飞升成就鬼仙。鬼仙得享长生,但无法求证更高成就,且只能存在于上界祖师灵台造化的天地之中,一旦离开便是灰飞烟灭。另一方面,若渡劫之人形神俱灭,护法者需收敛其遗物法宝,作为宗门传承积累泽被后人。

    修道之人自有一颗坚定的向道之心,都想求证那真逍遥的真仙,谁愿意做困守一域的鬼仙呢?除了上古之时,修行路径不明,很多地仙认为天刑最终迎来的是毁灭,于是抛却凡蜕成就鬼仙,只求在无边玄妙方广之中永享长生,但若发生闻醉山那般仙境崩塌,也只有毁灭一途。到得太上求证合道境界,斩化身李耳临凡传道,修行路径方才指明,有了前人的前车之鉴,后世修行人往往都会义无反顾的迎接天刑,只有极少数的散修会选择成就鬼仙。

    谢仁被青锋的传音惊醒,展身形飞掠而去,越靠近天刑中心,天地间弥漫的毁灭之意越甚。这毁灭之意就如声声质问,撞击在谢仁脑中:你此生可曾杀人?你此生可曾骗人?你此生可曾算计人?你此生可曾救人?可有人感念你的恩情品德?可有人因你之行而心中喜悦?……声声拷问直击灵台,谢仁越飞越是心惊胆颤,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青锋拂袖送去一阵暖意,包裹谢仁形神,开口道:“这就是天刑,亦为成仙之劫。不光作用于形,更有伤神之功。若不洗尽一世之痕迹,如何求证真正之逍遥长生?你境界未到,就提前见识了天刑之威,不可因此动摇了修行心境!”神念随话语送出,向谢仁详细讲述了何为天刑。

    谢仁收到青锋的神念,呆立空中片刻,便平复了跌宕起伏的心绪,又得青锋送出的暖意相助,体内真气方才运转自如,抱拳一礼道:“多谢前辈点拨!既然是修行中的一道劫数,自然是躲不过的。如此看来,知与不知并无分别,谢仁受教了!”众人皆为谢仁的坚定执着惊讶:向道之心如此坚定之人,将来成就定会令人侧目。

    圆澄大师则道:“谢宗主,这天缺包藏祸心,最终陨落于天刑之下,乃是咎由自取。不过他搜集的这些灵药,却是为你作了嫁衣。”

    说着话,圆澄大师脱下身上袈裟迎风一抖,凌空展开铺陈在众人围拢的圈中,又抖手扔出了数十封存的灵药铺呈其上,言下之意是:这些灵药都归谢仁。其余地仙亦纷纷含笑出手,从袖中、空间神器中摄出许多瓶瓶罐罐、玉盒木匣,在袈裟上堆了一小堆。

    谢仁神识一探,顿时喜上眉梢:这些灵药正是炼制九转紫金丹所需,不多不少三百六十三味,而且炼制四炉都有余!可见这天缺是个极怕死的角色,自知自己业力太重,想以九转紫金丹相助渡劫,不知偷偷摸摸搜集了多少年!若是这些灵药与自己手中的合作一处,能够炼制至少五炉九转紫金丹!

    看到这些灵药,谢仁当然心动,但如此无功受禄并非他的秉性,遂抱拳道:“这些灵药珍贵异常,谢仁不敢独取。天缺是被诸位前辈锁困,被天刑所斩,谢仁于此并无寸功。这些灵药虽然是我所急需,但却无此福缘。”

    李辰熙道长抚须道:“这些灵药足够五炉神丹之量,世间丹道无出丹鼎右者,你还是收着吧。就当我们几个老家伙借你之手炼制神丹,丹成之时,给我们每人分一颗就行。”

    无根亦笑道:“这个提议好,如我这般无门无派的散修,渡劫之时还真需要这么一颗九转紫金丹保命。唉……可叹天缺机关算尽,最后却灰飞烟灭。”

    张天师接过话头笑道:“神丹难求,能有一粒神丹,怕你也不会私用,而是要留给你那独苗弟子吧?”

    如溪掌门则皱眉道:“灵药只有三百六十三味,尚缺蟠桃与人参果。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两味灵药,只怕世间难寻……还有那药引,就算我们九人各出一滴精血,每炉亦只能成丹一枚。救璞智需要一枚,剩下四枚如何分?何况还有之前给谢仁送了药的五派宗门……”

    听海道人则道:“若能求得五滴真仙精血,炼制之时又不失手,倒是能成丹十五枚,这样就够分了……只是千年来,鲜有听闻仙人下界,细论起来,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有那天那位……但仙家缘法玄妙,如何开口去求这善缘呢?毕竟一滴精血,就是百年修为啊……”

    几位地仙一人一句,就似在口述谢仁心中所想,众位地仙何等修为,张仙人扔出果子,他们就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只是一路行来皆未点破,就等着谢仁自己亮出来。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谢仁自然不能藏私,从空间神器中掏出两个果子,一手一个捧到众人面前道:“张仙那日曾赏我两个果子,他走之后就变作了这样……”

    不丁掌门凑过头闻了闻,挤眉弄眼的道:“一个蟠桃、一个人参果,还挺新鲜,其价值岂是这三百六十三味灵药可比?咱们十个门派凑份子炼丹,还要假借你的手,你不光出手艺、还出原料,这灵药非你莫属啊。如此算下来,咱们还得补贴你些东西呢……我看不如连上无锋,咱们十人分作五组,每组护法一炉,如何?”

    逍遥子手摇折扇云淡风轻的道:“甚好!药引何来?”

    众人闻言皆大有深意的含笑望向谢仁,谢仁只得硬着头皮道:“张仙无缘无故赏我灵药,自是大有深意,其中仙家缘法我亦难明……若有缘再见,我厚着脸皮去求求他,诸位前辈以为如何?”

    ……

    就在谢仁说这话时,天虞山高空之上又是一片劫云一闪而逝,一个邋遢道人显出身形,一边不停的打着喷嚏,一边嚷道:“谁又在算计老道我呢?啊?是谁?阿嚏……”

    天虞四圣正在指挥小妖们欢天喜地的搬家回老巢,各种飞禽爪下拎着窝、背上驮着蛋、口中叼着食,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在天虞山上进进出出,整个儿就如白鸟朝凤一般;那些已经求证脱胎换骨的鸟妖,则背负各种起居用品、大包小包神行赶路,十分繁忙;四圣浮在空中吆五喝六、指手画脚,指挥着数万妖众。

    四圣不久前才见识过天刑,此时劫云一起,纷纷仰头看去。此时张仙人已显出身形,四圣连忙跪拜相迎,口称上仙爷爷。这架势吓坏了忙碌的小妖们,纷纷停下行礼,飞在天上的皆落地低头,跑在路上的亦趴伏不起。张仙对这场面视而不见,只送出道神念:“人间之事未了,你们忙吧!”便跨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

    就在谢仁告知九位地仙,欲向张仙求取精血之后,十人便收好灵药,一边往回飞遁,一边商量炼丹之事。而这位金仙已经到了栖凤丘梧桐树上的凤凰窝里,正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与风神俊逸的一男一女两名蓝衣修士品茶聊天。

    张仙端着手中的木质茶杯,道:“两位道友在此倒是悠闲自在,却把你们的老友抛到了一边。”

    女修轻蔑的道:“镇元有《地书》在手,号称算无遗策,此次闻醉山剧变,他就算不到么?闻醉山崩塌他的,与我夫妇二人何干?”

    张仙讪笑道:“都说明月仙童牙尖嘴利,果然名不虚传,我虽得道时日不长,但在天庭亦有所耳闻。但听心猿的意思,仙童应是刀子口、豆腐心,有着菩萨心肠的……”

    明月嗤笑道:“那猴子的话你也信,真不知你是真疯还是假疯!猴子与镇元不是结拜兄弟么?你不去找他,返来寻我夫妇二人作甚?当年,我们可只是五庄观的小小道童!”

    张仙则道:“二位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对凤凰,穿梭空间之事信手拈来。当年若无二位相助,人参果树亦不能挪到世间万寿山……两位与镇元有旧,所以太昊让我来请二位想想办法……”

    男修道:“太昊亦与镇元相交数万年,以他的境界都弄不明白,我们仅仅金仙修为,如何找寻?”

    张仙道:“清风仙童,太昊的意思是:二位能否穿入神农鼎内,将人参果树再带出来,暂且稳住崩塌的闻醉山,先解了燃眉之急,再想办法补救。毕竟二位当年曾携着此树穿越过虚空、直达世间,”

    清风仙童道:“人参果树因何而生,太昊应比我夫妇更清楚。神农鼎与菁华气缺一不可,或许还需要《地书》,他就这么肯定,人参果树离了神农鼎还能存活?而且他自己为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