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服众
面对这三位爷爷级手下，杨威头大如斗，偏偏人家还不给面子，自己这个大司长到了这儿，话都说不过三句，还是冷冰冰的，更别说什么端茶倒水汇报工作了。 你瞧，那位赵老爷，手捧一卷《春秋》，一边看的摇头晃脑，一边轻捋胡须，如果他不是太瘦弱了，倒还真有点关老爷的气势。 那位钱老爷，倒是抱着一堆资料，身前一把镶银算盘，貌似是在办公，可仔细一看，人家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在那儿打盹儿呢。 还有一位孙老爷更了不得，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将长衫下摆撩起，一招单鞭，一招云手，在这儿练太极呢！ 嘿！杨威心说这给我下马威呢还是怎的？人家这么大岁数，还打不得骂不得，这可怎么办。 熊希龄跟他说了，宣统帝一退位，朝廷里的那些“忠臣”们纷纷告老还乡，十成里头走了九成，别说专家了，就是笨蛋都是香饽饽。 杨威噼噼仆仆的翻腾卷宗，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来，还一边唠叨：“读死书还不如不读书——读到胡子一大把有什么用啊——” 他这话可是异常刺耳，赵老爷的脸马上就红了，腾的站了起来：“这位小司长大人是在说我么？” “小司长？你我相比，你大还是我大？” “论官职你大，论年龄我大，哼——” “不仅仅是论年龄，论学问我也比你大。” 赵老爷气急而笑：“论学问？哈哈，你才多大点儿年纪？才念了几本书？我赵某人两榜进士出身，几十年来未敢忘圣人之言，一直勤学苦读，哼哼——跟我比学问——” “咱爷儿几个比一比？” “比就比！” 这仨老头也是好胜之辈，这两年革命党全国乱窜，袁世凯窃取大位，早就让这帮老爷们气愤加伤心，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就仗着手里有几杆枪而已。 杨威看这三位老爷中了圈套，得意的嘿嘿直笑：“既然咱们是在财政部做事，那就来比一比这财政之事，至于吟诗作对之类，等咱们到了教育部再比。” “嗤！财政之事？小道末流之术，不合圣人之道——不过你要比那咱们就比比，我们也是在户部几十年了，还比不过你个毛头小伙子不成？”三位老爷似乎颇为不屑。 “那我就问问三位，你们可知这公债一事于国于民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就这个？哈哈，这个谁不知道？发行公债可以从地方集中财力，然后用在大支出上，比如军费，比如道路修建等等，说白了不过是权柄之人的敛财手段罢了，让我说公债还不如不搞，搞了也还是让那些军阀私吞了去。” 赵老爷一番言论，博得钱老爷孙老爷一阵喝彩。 杨威也连连点头：“赵老爷确实目光长远、耿直敢言，但是我还是得说您说的不对！” “不对？” “敛财只是公债的小作用，而它最重要的作用，嘿嘿，三位还是不知啊！” 杨威卖了个关子，用茶杯盖刮了刮杯口，吱喽喝了一口。 “那你说说，它最重要的作用是什么？” 三位老爷看他这个样子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不服和好奇，难道这公债还有什么更大的作用不成？ 杨威将茶杯一顿：“公债实为控制国民经济最重要手段之一，公债发行首先需要确定规模和利率，公债规模调整和利率调整是控制货币流通规模的直接手段，继而控制通货膨胀和汇率。” 三位老爷面面相觑，这都什么玩意儿？什么叫货币流通规模控制？什么叫通货膨胀和汇率？ “小哥此话怎讲？” “公债以国家信用为后盾，它的利率实为无风险之利率，一挨规模扩大，就迫使各银行不得不根据公债利率调整存贷利率。” “那就是说我们也可以控制洋毛子的银行啦？” 杨威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公债利率上调，各银行不得不上调，否则将借无可借、贷无可贷而陷亏空之境，如此一来将收缩全社会之银根，使得物价下降、汇率提升，反之亦然，此实为确保国泰民安之必要手段！” “嘿！还有这么多道理？” 杨威点点头：“公债之事实为国家之根本，不可不慎重之，用好了可保经济风调雨顺，用坏了那就民生凋敝，黎民苦不堪言啊！” 三位老爷默不做声，神色郑重，他们还沉浸在杨威的一番话中，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消化的。 “我知道三位都是心存报国之念，否则也不会留在财政部当差，以三位的学识资历到哪个军阀那里不是高高的捧着？” 这就是杨威故意的捧他们了，果然三人老脸一红，他们哪是什么报国啊？纯粹是为了那一个月几块大洋的薪水，那时候可是没有退休金的，告老还乡就什么都没了，一家人要吃饭穿衣不容易啊。 杨威面露诚挚：“可是我恳请三位留在我这清水衙门，我们齐心协力，为国为民做些实事啊！” 三位老爷低头垂面，点点头一句话不说回到自己的位置，也不看《春秋》了，也不打瞌睡了，也不练太极了。 刚才杨威的一番话让他们既震动又羞愧，震动的是杨威那番话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原来国家还可以这样治理；羞愧的是几十年的老户部了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屁孩子。 杨威心说成了，能让他们这个样子就已经不容易，让他们低头认错那是妄想，就是在现代能有几个爷爷辈儿的能拉下脸来给孙子辈的赔礼道歉？更别说这帮伦常之理深入骨髓的满清大儒了。 杨威提了提气，接着发话：“由于以前是一片空白，所以我们要一步步开展工作，可以预见的是今明两年要发行多种债券，还要建立金融机构内部拆借交易系统，更要建立外部证券交易场所——而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扩充人员编制和调查研究，确知我国银钱发行规模、物价水平及走势；各银行钱庄的借贷规模和利息水平，当然还要知道我们自己的家底儿——” 赵钱孙三位老爷抬起头仔细的听着，生怕漏了一句，孙先生还笔走龙蛇的记录下来。 “我们这点儿人手是不够的，明天开始咱们就公开招聘人才，三位的亲戚朋友优先录用，只要符合标准，我高高的给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