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意外的赐婚使
等斛律云的熊猫眼变得完全和常人无异的时候,秋日的草原早已变得热闹起来。 各家的毡包和栅栏都被装饰一新,各种色彩斑斓的锦布、流苏被勤劳的牧人们装饰到自家穹顶上,更多的牧民则是唱着欢快的歌谣,在自家肥硕的羊群中挑挑拣拣,准备选出最肥美的那只招待远方的客人。 往日喜欢堵在女孩子毡帐门前唱歌的草原青年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在草原大会上大显身手。骑射、马术、角抵,处处都能见到背挎长弓,引马呼啸而过的青年,以及在草地上滚作一团,身上沾满草屑的摔跤手。 原来,突厥诸部虽然同为一族,可根本不像中原的隋朝一样是一个政权,而是如同战国时的诸侯国一般各过各的,只是名以上归某一个可汗统属。 除了战争或一年中几个有数的重要日子外,这么多部落很少聚集在一处。此番草原大会,正是所有部落族长和贵族都要参加的重要日子。不光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几个可汗会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就连大隋和西域诸国都派来了使者,也算是一次盛会了。所以,作为主人的沙钵略部难免要盛情招待一回。 不过突厥草原占地极广,各个部落和附庸族的位置也相差甚远,所以随着草原大会日期的邻近,或大或小的部族使者陆续到达,满满堆满整个草原。就如同秋日里割下的牧草一般。 普天同庆,近两年来老了许多的沙钵略可汗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爽朗的笑容。高兴之余,热情的可汗沙钵略并没忘记了是谁给他带来了欢乐,所以常常遣人为大隋使节送来活羊、酸马奶。同时,还常常邀请使节团的正使,大隋崇国公斛律云出席为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各族族长长老而专门设下的宴会。 自从那日会面之后,斛律云和阿史那禹硕也在几次宴会上遇到过,前些日子的不愉快仿佛雨后的乌云一般散了个精光,双方都像最亲密的朋友一般笑着举杯,并向其他族长信誓旦旦的保证二人的友谊会像流淌在草原上的紫河一样,永远长存。 “这个人很不简单,将来如果我上位,他会是我的大敌。”阿史那禹硕用锦布擦拭着刚刚和斛律云握过的手,对身边的萨比娜说道。 “国远,你记住,向你呲牙的敌人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当面朝你笑,转身就想捅你刀子的那种人。”斛律云随手将自己的锦袍丢到了火坑里,想想刚刚自己居然和那个阿史那禹硕拥抱了,还把臂言欢,赶忙又叮嘱道:“给我找个木桶来,我得洗洗,不然沾上一身晦气出门会踩牛粪的。” …………………………………………………………………………………… “主公,朝廷来的消息。” 斛律云舒服的在guntang的热水里伸了个懒腰,刚准备用丝瓜蒂擦洗一下,就见高士廉手里拿着一大摞书信,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士廉,什么消息,可是赐婚使快到了?” 斛律云精神一阵,趴在木桶边上向高士廉问道。 “应该是。”高士廉向斛律云展示了一下完好的书信火漆,这才撕开信皮,抽出一张书信来,一目十行的看完,苦笑着对斛律云道:“主公,确实是赐婚使的消息,他们现在已经过了雁门,应该这几日间就会到达这于都斤山之下,只是…” “只是什么?赐婚使是谁?长孙大人?还是虞大人?”在斛律云看来,这赐婚使的合适人选也就是这两个人了,长孙晟是突厥专家,长袖善舞,在整个草原上都极有声望;而虞庆则虽然挂名是尚书右仆射,可是这个人打仗和溜须倒是有一套,处理政事嘛,就得靠边站了,现在整个大隋朝都在紧锣密鼓的搞建设,不让他这个大闲人出来,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都不是,是晋王殿下。” “晋王?他来做什么?”斛律云一皱眉,他虽然知道这个杨广是个旅游爱好者,没事就到处出巡,可没想到这个坏习惯是从小养成,这次草原大会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他在这个时候跑到草原上来,不是给人添乱么? 高士廉又细细的看了看那封信的第二张信纸,这才回道:“晋王殿下说他听说了阿史那禹硕的事情,说对方有阿伯可汗给他撑腰,怕你这里挡不住,要过来给你撑腰。对了,他带了晋阳宫的禁卫,还有不少高手,据说还奏明圣上,连史万岁都找来了,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他怎么…”斛律云这下可是真的惊讶了,还有些许感动,毕竟这是突厥人的地盘,他在这里也算是势单力孤,有个自己人撑腰自然是好。最关键的是,虽然他号称是一品大员,当朝国公,可是还是有很多事情做不了主,不像晋王杨广,就算犯点小错,冲动一下,也不会因此掉了脑袋。 “算了,来就来吧,都过了雁门了,想来皇上和靠山王都同意了,既然来了,还能再撵回去不成?” 斛律云无力的摆摆手,又看着高士廉问道:“对了,你手上剩下的那东西是什么?那么厚?” 高士廉有扬了扬手上的一摞儿书信,笑道:“是京城送来的庚帖,让转交给您的。” “庚帖?那是什么?祝寿邀请么?我在草原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庚帖是女孩子的生辰八字,一般都是双方父母交换的,主公您斛律家就剩下你一个,对方就只能把这东西交到您手上了。您要是看哪个满意,就点点头,然后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对方,这事情就算是成了。”高士廉不厌其烦。 原来和后世相亲前给照片是一样的。 斛律云点点头:“你先把这些东西放在我书案上吧,有时间我在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隋炀帝,隋炀帝,隋炀帝,哪还有时间玩儿同城交友,见高士廉退出了账外,斛律云伸手掬起一捧热水,看着袅袅的整齐,喃喃自语:“杨广啊,杨广,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哈哈哈…斛律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斛律云看着对面一身斜襟皮袍,头戴毡帽的杨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认不出来了?孤这一身如何?像不像一个牧马放羊的草原勇士?”杨广颇有些孤芳自赏的意思,原地转了一个圈子,还对斛律云眨了眨眼睛。 “殿下,您是我大隋的王爷,穿成这个样子…”斛律云来了草原一些日子,知道中原人穿衣服,少有斜襟的。就连中原的百姓都知道,穿成那个样子的,不是贩夫走卒,就是塞外的蛮夷。 “无妨,所谓入乡随俗,孤好不容易来一次塞外,当然是客随主便。”离开了王韶和中原的杨广像是脱离了牢笼的鸟儿,整个脸上都是神采飞扬。 “一刀,传令下去,三军将士入营之后,甲胄兵器要经常擦拭,保持整洁,锦旗凡有破旧,一律换新,他们在这里代表的是我大隋的脸面,马虎不得。” “是。”文刖躬身应了一声,走到后军吩咐去了。杨广则整了整袍服,带着身后的亲卫向迎出营地外的沙钵略等草原首领走去。 斛律云看跟着杨广来的晋阳宫禁卫足有五百人,个子差不多高低,个个都是银光闪烁的光耀甲,身下马匹则是一水的神骏黑马,没有一丝杂色,手中的旗帜更是崭新的蜀锦所绣,秋风吹来,厚重的蜀锦旗帜啪啪作响。 他注意到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见宇文成都看着自己身下的黑子,眼底深处露出一丝羡慕之色。看他看去,宇文成都赶忙别过头去,目光再度变得沉稳而警惕。 杨广是中原大隋朝的王爷,地位和草原上的叶户,甚至小可汗相当,接待的规格自然是很高。当天晚上,齐聚于都斤山下的所有部族的族长和贵族全部参加了欢迎他的宴会。席间杨广彬彬有礼,妙语连珠,和众多族长打成一片。 斛律云注意到了,杨广和每一个宾客说话的时候,都会用和对方相同的语言,不光是突厥话,甚至是西域一些小国的话,他都能流利使用,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心机很重,早就调查过这次来的人,然后一一学习对方的语言,另外一种,就是他平日里就会,是个天才。 第二日一早,杨广便换上一身草原牧人的打扮,带上斛律云等人到草原上行猎。 行出不远,就看到一大群粗颈,短尾,长着黄色皮毛的羊在悠闲的吃草。看见出猎的马队经过,负责警戒的雄羊只是抬起带着直角的头,好奇地观望。看样子,它根本没打算通知自己的同伴逃走。 “看孤先拔头筹!”杨广兴致很高,一夹马腹,超过身边作陪的斛律云和一干侍卫,挥舞着弓箭冲向了远处的黄色羊群。 “斛律兄弟,那是黄羊,性子温和,rou味鲜美。秋末正是其rou最肥,毛最厚实,跑得最慢的时刻。随便打到一头想办法弄回中原去,那结实的短角,棕黄色带有白毫的皮毛,都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斛律云策马跟在杨广身后,落后半个马颈,杨广看见了,哈哈大笑着做起了动物世界的解说员。斛律云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应,自从上了草原之上,杨广就非要入乡随俗,叫自己的侍卫为勇士,叫其他部族族长和沙钵略为尊贵的朋友,叫斛律云为兄弟,不过要是说起来,任青伶是杨坚的义女,这个兄弟倒也算是勉强算得上。 “听说斛律家的先祖有‘落雕将军’的称号,不知你的箭法如何?”杨广弯弓怒射,一头成年黄羊应声而倒,两个侍卫赶忙跑上前去,美滋滋的将猎物抬回来给杨广过目,斛律云一看,黄云的脖颈处有一根利箭插在上面,一击毙命。 “我的箭术自然无法和殿下相比。”斛律云谦恭的笑笑,并没有将背上的弓箭取下的意思。 杨广看着将黄羊群赶向这边的众多侍卫,转头看向斛律云:“孤这次出行,只想做一个平常的皇子,你也算是孤的妹夫,就不用如此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斛律云看杨广满脸的笑容,眼底深处却埋着一丝深深的寂寥和恳求,心里顿时一软,便将弓箭摘下来道:“那咱们比试一下,一人三十只箭,看到最后谁的猎物多?如果数量相同,那就猎物的品质忧者为胜!” “好!”杨广哈哈一笑,将侍卫唤到身边,用黄羊血染了三十枝赤羽箭交给斛律云,自己则挂上三十只白羽箭,又让侍卫将黄羊赶开,这才对斛律云道:“开始吧,这个草原就是你我的猎场!” “好!”斛律云点点头,手中弓臂轻轻一击黑子的屁股,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好哇,你居然耍诈!”身后的杨广怒喝一声,声音里却有几分欣喜,也是弓腰策马,朝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这场狩猎花了足有一个晌午才分出胜负,侍卫们跑遍附近三十余里的草原,才将二人的猎物全部搬到了马前。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回殿下,两堆黄羊都是三十只,您和国公大人不分胜负。”一个侍卫细细的将两堆黄羊的尸体细细查了一遍,这才施礼道。 “哦?那就要看品质了,这个孤要亲自查看。”杨广听了大喜,翻身下马,走到两堆羊尸之前。 “恩,这些黄羊都是膘肥rou美的好羊,倒是不好分辨胜负了。”杨广查看半晌,摸着下巴苦恼的说道。 “殿下,不若算是平手如何?”文刖上前一步,笑着建议道。 “哎,既然是比试,就总有胜负,哪能算是平手,那比得有什么意思。是把?”他摇摇头,最后一句倒是对斛律云说的。 “殿下所言极是。”斛律云向前几步,指着杨广猎物堆里的一只黄羊道:“殿下的这只猎物带着羊崽儿,应该算是一头半,要是这样看来,倒是我输了。” “哦?”杨广走到近前,细细查看,见那头黄羊果然腹大如鼓,似乎即将临盆,顿时欣然道:“恩,孤先前并未注意,这样看来,孤的运气却是要好过你。” 斛律云也是一笑:“殿下,运气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方面。” “不错,哈哈,说得好,来人啊,将我们的猎物都收好,运回去,等今年冬天,孤要用这些黄羊皮做一些皮袍,给父皇和皇兄他们送去。”说罢笑道:“今日真是尽兴,乏了乏了,回去吧。” 他打马奔驰在草原上,侍卫留下一百人负责运送黄羊,文刖却是凑了过来,对斛律云拱手道:“国公大人,谢谢您了。” “谢我做什么?”斛律云呵呵一笑,故作不知。 “大人您箭箭贯穿黄羊目,黄羊身上最珍贵的黄羊皮完好无损,而殿下的猎物大多是脖颈中箭,还有几只身体中箭,羊皮损坏严重,应该算是大人胜的。只是晋王殿下争强好胜,大人不漏痕迹的让殿下获胜,想来殿下一定会很开心。” 斛律云又是一笑:“让?晋王殿下若是打不够三十只猎物,我想让也是让不了的,我是武将,晋王是皇子,平日里倚重自是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晋王都能例无虚发,我输得那是心服口服啊。” 说罢大笑两声,策马向前,追随杨广而去。文刖品位半晌,砸吧砸吧嘴,点点头,也不知到底明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