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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物化(8)

    门板那头的空间就跟他们先前受困的居室如出一辙,只是明显被特地清扫整理过了,腾出的一片空间铺着帆布,帆布之上,六个幼小的孩子一字排开,静静阖眼躺着,而林警员竟也赫然在列。

    “芸芸!”阿弘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小meimei,扑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先抱进怀里,轻拍着meimei的小脸颊:“芸芸、芸芸你怎么了?”

    陆子犀也连忙蹲下身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几个孩子与林警员都只是闭着眼、呼吸清浅,仿佛沉沉深睡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被符法弄睡了而已,不用担心,这时候也不是让他们醒来的好时机。”凤隐简单扼要的解释道,然后对陆子犀说:“子犀,带我在他们周围绕一圈。”

    “好!”陆子犀也不多问,引着凤隐在帆布四周围转了圈。

    凤隐压着肩膀的伤处,让鲜血在地面上滴成了细细一道红线,半跪在地,手指继续沾着血画了几道图纹,不疾不徐的说:“你们两个都进去圈内,等我解决此事。”

    阿弘已经在里面了,陆子犀也跨进去后,才回头问:“哥,没问题吧?”

    虽说凤隐的能耐的确够强,但他毕竟双眼不能视物,仍是让陆子犀心底多了一层隐忧。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担心,照顾好你的学生就行。”凤隐对他点点头,认真一笑:“相信我。”

    陆子犀忽然沉默。

    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凤隐也是这样子对他说的,然而一直到成为老师之后,他才终于懂得了这三个字的沉重。

    “相信我”,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背负起这三个字?

    听陆子犀没有再响应,凤隐站起身往门口走去,以血对着门板又画下图纹,将被扭曲的空间复原后,原本还荡漾着波纹的门板渐渐消融化为透明,显然只是个障眼法。

    就在伪装的门板完全不复存在之时,门外景象却让陆子犀大感意外。

    不见正在恶斗的黑狗与张天机,只有一整片的黑暗,就如同他们原本所在的鬼屋空间一样,甚至比之更加深沉无光。

    “小心……”陆子犀正想出言提醒凤隐,居室另一面的窗外突然传来轰然雷响!

    被那声巨大炸雷震得脑袋一阵空白,耳中嗡嗡作响,陆子犀一抬头就见到凤隐也按着双耳弯下身,心里顿感不妙,说时迟、那时快,黑黝黝的门外忽然从上方荡下一个人影,正是刚刚不见踪迹的张天机!

    唇间紧紧含着一纸黄符,张天机双手借力于门框上,荡入房内的同时,弹腿向凤隐狠戾一踢!

    迎面而来的厉风,让耳目同时丧失功能的凤隐及时察觉了攻击,举手握拳交叉护住胸口要害,但少年般的体型毕竟不比张天机来得高头大马,仍是被强而有力的一击踢得向后摔跌了出去。

    “哥!”

    陆子犀大惊失色,险些就要冲出去援手,但还是及时想起身旁的阿弘和一群幼童,咬牙按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如果跨出那道红线,很可能就会坏了凤隐的布局,而让这些孩子们陷入险境。

    就在陆子犀按制冲动的当下,张天机已经落地,飞快向前一个箭步压制住倒卧墙角还没能起身的凤隐,翻手甩出一把蝴蝶刀,抵住了他的颈子。

    “呼、差点就让你给瞒骗过去了。”唇上的符纸失效化为灰烬,张天机气喘吁吁的开口,阴沉的笑到。

    他满头大汗、浑身狼狈,手脚身躯上全都布满伤痕,原本整洁的衣着也破损零碎不堪,想来是与黑狗缠斗一番的结果,却不知道是怎么逃出了大黑的爪下。

    即使局势被瞬间逆转,处境不利的凤隐神色仍旧冷静,居然还能微笑以对:“你怎么发觉的?”

    “我就觉得奇怪,你既然能让冥道开在任何地方,为什么不直接弄掉枪或是阿弘那小子,还要激我开枪?和那条狗纠缠反而让我有时间好好思考。”

    挟持住凤隐,局势在握,张天机顺了几口气,倒是不慌不忙的与他开始对话起来:“我险些就忘了你眼盲,根本看不到枪在哪里,激我向你开枪,单纯就是为了掌握位置。”

    “没错,只有你开了那枪,我才能知道枪在哪里,子弹擦过我的身体时,我才能确认弹道。”面对敌人,凤隐还是维持着温文有礼的态度,丝毫不避讳的向对方坦言,还夸赞了句:“所以你才想出用雷符让我暂时失去听觉的办法,断了我对大黑的指示吧?反应挺机智的。”

    “你不怕我真一枪杀了你?”张天机奇怪道。

    凤隐笑了笑:“林警员的枪一直都在你身上,如果有杀人之心,你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我来。”

    对方出乎意料的和善让张天机一挑眉,迟疑了一会,才放软姿态,沉声说到:“确实,我只是收钱办事,非必要不想伤人性命,希望你能让个道。”

    “为什么要那些孩子?”凤隐不置可否,淡淡地问。

    “这我也不太清楚。”张天机摇摇头,回答道:“就算清楚,毕竟是收了钱,恐怕也不能说。”

    凤隐叹了口气,说到:“你说不想伤人性命,但我若让你带走这些孩子,他们的性命又怎么办?你不考虑这层后果?”

    张天机冷笑一声:“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想考虑这么多吗?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姑且不说我,你当真不在意这些孩子因你而有伤亡?”凤隐耐心十足的继续追问。

    “我说你这人啊……”张天机眉头一拧,正想破口斥骂时,却蓦地脸色大变,全身僵直,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一道声音也在他背后冷冷响起。

    “我说你这人,能把那么危险的东西收起来吗?”

    一直在他们两人后面紧张观望着的陆子犀与阿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张天机的背后,侧身站着,单手握持一柄在这年头看起来无比突兀的开刃长剑,剑尖就沾在张天机的颈椎上。

    这家伙到底是何时出现的?他们竟然没一个人能察觉?

    而且……他手上那玩意儿比蝴蝶刀更危险吧!

    陆子犀定了定神,抬眼望去,那是一名长相帅气到简直只有俊逸两个字能形容的青年,单是随意站在那里就像个明星般闪耀着光芒,只除了耳垂上的一双耳钉,在光芒中依然黑得醒目。

    当下陆子犀几乎都忘了情势一触即发的危险,发楞的想着这种人应该是站在伸展台或演唱会上崭露魅力,而不是在这种诡异废墟里,像个神經病似的手持一把长剑指着别人。

    “你又是什么人?”张天机惊疑不定的反问身后人。

    “嗯?剑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想问这么多吗?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青年恶劣的坏笑着,以刚才他威胁凤隐的相同话语响应。

    吃了个闷亏,张天机懊恼的把目标转回凤隐身上:“你一动手,我就划破他的颈动脉。”

    “哈”的一笑,青年不慌不忙地举起另一手,竖起手指:“第一、我有把握我的剑一定比你的刀要快,第二嘛……你觉得他能不能开冥道把自己弄进去呢?”

    “你怎么这样,我都还没问完呢……”此时凤隐开口了,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之意。

    闻言,张天机呼吸一滞、眼中闪过震慑,突然醒悟过来。

    “你这狡猾的家伙!”

    从头到尾,无论是用话激他以夺枪、或是曝露弱点而被逆转局势,这一切都是被凤隐环环相扣安排好的,就只是为了套他的话!

    要有多深沉的机心才能在短短时间内作出这样的设局?

    “你要查他背后的人吗?我已经找到了,就是这间医院原本的院长,陈魁星。”也不理会张天机的震惊,那名俊逸青年从容不迫的说:“详细罪证我交到警方手里了,警方也正在赶来这里的途中。”

    “原本的院长吗?怎么回事?”凤隐倒没表示出任何惊讶,就这么与青年若无旁人的聊了起来。

    “因为『紫河车』。”

    青年握剑的手稳若泰山,同时对凤隐钜细靡遗的说明起来:“这些孩子都是这间医院出生的,当年他们出生时,母体的胎盘都被盗卖给了黑心中药商,但没想到服用者却莫名罹患胎毒,中药商于是找陈魁星算账,被逼急了,陈魁星就向他们提出这些孩子身上可能有抗体源这种谬论。”

    “原来如此。”凤隐微敛一下双眼,轻柔地说:“你们都把武器收起来吧?”

    他此话一出,青年当真立刻不假思索的撤剑一个翻转,收到身后,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张天机对凤隐有所不利。

    “啧!这次干白工了。”幕后主使者一揭开,张天机当然也没了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却仍忌惮着青年,眼神飘移一阵后,他扣着凤隐站了起来,面朝着青年向门外缓缓倒退出去。

    凤隐倒也不反抗,任凭对方挟持着自己以便脱身。

    面对如此景况,青年仅仅一脸不屑的哼了声:“小人之心。”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动作,好像连去应付张天机这种威胁都嫌浪费力气。

    等张天机放开了凤隐并消失门外后,陆子犀这才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跨出了红圈外,上前关切:“哥,你没事吧?不抓住他吗?”

    “没事。”凤隐站在原地抹了抹脖子上的压痕,淡然的回答他:“抓了也没用,警察既制不住他、也找不到他的实质罪证,符法玄学一类在法律上站不住脚。”

    “这种角色,回头转告给张家自己去清理门户就是了。”青年语带轻蔑,然后转头换上阳光灿烂的笑脸,对阿弘说:“小朋友,看呆啦?要你meimei醒来的话就把她放着,你人出来,这位哥哥要施法术了。”

    事实证明人帅卖笑对正值半大不小年龄的男孩来说并没有效果,抱着meimei看得一愣一愣,这时才回过神来的阿弘,露出了像在看白痴的表情瞪青年一眼,撇头过去征求他老师的意见:“陆老师……”

    “哥?”虽然对青年有点失礼,但陆子犀还是先问了凤隐的意思。

    凤隐了然的一笑,举起手平放在半空:“阿弘,你过来帮忙我好吗?”

    “好。”丝毫不给青年面子,阿弘听话的过去牵住凤隐的手,依照他的说明引领着他在每个躺着的孩子额头上点了血印。

    尴尬站在一旁的俊逸青年环抱起手臂,苦笑的小声念了句:“切!小鬼头就是麻烦。”

    “抱歉,请问您是?”陆子犀干脆就趁此时询问了对方的身份。

    “阿隐的弟弟吧?你好,我是墨痕,接下来会负责协助阿隐的人。”对方倒是很清楚他是谁,笑容满面的伸出手示好。

    “你好。”礼貌的与他一握手,陆子犀这才发现青年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或许又是什么玄妙的方式收起来了,不过倒也是,扛着那把剑四处走怎么说都太诡异招摇。

    而这名青年的姓名,让陆子犀回忆起以前曾经听母亲提过,那边有个专门负责守卫和协助凤家的氏族,出来的每个人都冠以墨姓……

    他们俩才互相寒暄完,一旁就响起零碎错落的啼哭声,孩子们都清醒过来了,正因为身处不舒服又陌生的地方而哭闹成一团。

    阿弘的meimei年纪最小,还不太懂事,而且一睁开眼就见到小哥哥,因此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哭闹,让阿弘还有得空腾出手来和凤隐一起安抚身旁其它孩子。

    见到这种阵仗,陆子犀也赶紧过去帮忙,但这边好不容易刚收声、那边就又哭嚎起来,搞得他们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凤隐一个一个收惊安神,这才平静了下来。

    “林警员他还好吧?”注意到凤隐并没有把林警员同时唤醒,陆子犀有点担心的向凤隐问到。

    “他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时候让他醒来,恐怕很多事不好解释,所以我作了点手脚,他会晚点才醒。”凤隐说着,手指在空中晃了下:“大黑。”

    随着他话声一落,之前不知道跑哪去的黑狗从已经恢复正常的门外窜了进来,嘴上咬着那把被凤隐给收去的枪,低头放下后,邀功似的摇着尾。

    “辛苦你了。”摸摸黑狗的脑袋,凤隐单膝跪地弯低身体,让黑狗过来尽情舔舐他肩膀流下的血迹。

    这种把自己的血当狗点心的作法,让陆子犀和阿弘都看得一阵恶寒,就连墨痕也忍不住要翻白眼,却没有表示什么,而是很快拿其它话题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警方那边我稍微打点过了,你们就说迷路乱闯才发现这居室,张天机抢了林警员的配枪却不慎走火后逃走,我和凤隐的事都别提,不然你们反而会增添麻烦。”墨痕对他们嘱咐着。

    陆子犀表示了解,同样的话再仔细交代了阿弘一番。

    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阿弘也是知道轻重的孩子,不会对警察乱讲,就算日后嘴风不紧传出去,大家也不会把孩子的话太当回事,顶多又成了新的乡野奇谭、茶余饭后的另一个话题。

    交代完他们之后,墨痕看了看手表,转头对凤隐说:“阿隐,差不多该撤了,警察快到达了。”

    “嗯。”凤隐慢悠悠的站起身,对陆子犀笑着说:“子犀,多保重,帮我跟妈问声好。”

    “我会,”陆子犀犹豫了一下,才接下去:“……你也是,有空常联络。”

    之前张天机问起时他避过了这个话题,但其实凤隐与他是同母异父的关系,凤隐是母亲与前夫的独子,他自己则是母亲与再婚对象所生,所以他们才会姓氏不同。

    “等一下,凤隐哥哥!”阿弘暂时放下meimei跑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拉起凤隐的手塞过去:“谢谢你帮我救了我meimei。”

    凤隐微笑着轻拍男孩的手:“不客气,要继续好好保护你meimei。”

    因为还有成群的孩子要照顾,陆子犀只能目送凤隐他们走出门外,不久便听见外面传来的警车的鸣笛声和人群喧哗,掏出手机一看时间,距离他们进入鬼屋的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一个多小时。

    仿佛一场大梦。

    阿弘抱着失而复得的小meimei爱怜的看了许久,突然想到什么,仰头问他老师:“陆老师,你可以留下来教我们久一点吗?”

    “嗯?”陆子犀有点错愕,想不透阿弘为什么忽然要提起这事。

    确实像这种不在繁华都市里的小学校,老师都是一年半载来来去去的,更何况陆子犀是远从台北而来,当初脑袋一热,倒也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停留多久的问题。

    阿弘笑嘻嘻地露出一口小白牙:“我想要你也作芸芸的后台。”

    陆子犀心中一暖,噗哧笑出声来,揉了揉阿弘的脑袋瓜子:“你是想吃定我啊?好啊!毕业之前你如果拿三次第一名,我就留下来作你meimei的老师。”

    “三次?太难了啦!”阿弘苦着脸嚷嚷到,虽然他们学校小,班上也没几个学生,但阿弘可是标准的放牛班、吊车尾。

    “你以为作后台当英雄容易啊?”陆子犀板起脸说:“办不到那就拉倒。”

    他心知肚明阿弘不是念书的料子,但班上也就这么几个学生,如果阿弘竭尽全力拚拚看搞不好还真能拿次第一名,只要能有一次,他就会为这孩子留下。

    “可恶!第一名就第一名嘛!打勾勾!”

    “你不是嫌打勾勾很恶心?”

    “不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