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谁让你把他领回家的

    但李俊龙的声音有些走调，这使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协调。

    吴小敏赶紧给李俊龙使眼色，示意他要镇静，然后对他说：“你把东西，放在这张长方凳上。”

    吴小敏妈说：“我听小敏说，你后来考取了大学，现在当了老师。”

    “对，我在东海中学教高中语文。”李俊龙这才改为土话，亲切流利了一些。

    “那李老师，你坐。”吴小敏妈竟然叫他老师，指着四仙桌边的一张藤椅说，“没关系的，坐一会吧。”

    敏感的李俊龙心里一紧：她怎么叫我老师呢？哪有丈母娘这样称呼女婿的？

    吴小敏也感到有些尴尬，连忙说：“妈，爸呢？”

    她妈说：“你爸今天厂里加班，要六点才下班呢。”

    吴小敏说：“家里有什么菜？没有的话，我去街上买一些吧。李俊龙晚上在这里吃饭，吃好了回去，他家离这里不远。”

    她妈先是愣愣地唬了女儿一眼，然后把女儿拉到东厢房里嘀嘀咕咕说话。可只说了几句，吴小敏的嗓音就高了起来：“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我不同意。今天在宿舍里，我已经把他回掉了。”

    “什么？你把他回掉了？”吴小敏妈惊讶地叫了起来，“我跟你爸已经答应他们了，你，你这不是要成心气死我们吗？”

    李俊龙紧缩着心，尴尬地立在那里，听着她们母女俩在里面争吵。

    吴小敏不吱声了，一会儿就传来她哧哧的哭泣声。李俊龙的心揪得更紧了，也非常心疼吴小敏，真想冲进去，把她拉出来，离开这里。

    可是李俊龙知道，对她父母不能像对待上午那些说客一样强硬，而要耐心说服他们，感动他们。

    李俊龙在堂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深爱着吴小敏，这种看不起穷人的势利人家，就是拉他，他也不会来的。

    “他有什么不好？你们就是不同意。”吴小敏低声哭诉起来，“你们无非是嫌他家穷，可他人好，再说钱财是可以创造的。”

    吴小敏妈赶紧将内室的门关了，可声音还是很清晰地从里面传出来。

    “你别给我现世宝，叫人听见了，让人笑话。”吴小敏妈压低声喝斥女儿，“谁让你把他领回来的？你本事越来越大了。不经过我们同意，就把他私自领到家里来。我和爸也是为你好，才这样做的，你知道吗？”

    “这叫为我好？我喜欢的人，你们偏偏反对，还说为我好，哼。”吴小敏大声争辩，“我不喜欢茅大军，我宁愿谁也不嫁，也不肯嫁给他。”

    “你就是要嫁这个穷教师！”

    “什么穷教师？你不要说得太难听好不好？让他听见了生气。”

    “干部人家，和农村里的人家，是根本不同的，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吴小敏妈说，“你不是过来人不知道，结婚以后就知道了。”

    “到底是跟物质结婚，还是跟人结婚啊？”

    “我看你是被他迷了魂了。可你要是真跟了这样的人家，将来肯定会后悔的。结了婚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现在，我们作父母的，不替你作主，谁替你作主？”

    “婚姻法规定，男女恋爱自由，婚姻自主。”

    “你的身子是我们养的，我们有权作这个主。”

    “这话不对。”

    “他们承诺给我们的优厚条件，他有吗？有个屁！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个穷老娘，一个光身子。你脑子里不知是怎么想的？偏偏要跟这样的人。我和你爸，不会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

    “反正，我只要他人好，有出息，待我好，就行了。”

    “我不能任由你胡闹，你给我把他支走，否则，闹得大家不开心，有意思吗？”

    “我去叫爸，要是爸也这样，我就出去，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哼。”

    “你一定要跟这个穷光蛋，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不要再回来。”

    接着就传来母女俩拉扯的声音：“你真想走啊？你要到哪里去？”

    李俊龙再也听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等了，他走过去敲门：“请开下门。”

    里面静了下来，吴小敏妈过来开门。李俊龙要走进去，她拦住他说：“我们到四仙桌边坐一会吧。”

    说着先过去坐下来，然后对李俊龙说：“来，李老师，这边坐。”

    李俊龙知道她妈要做他的思想工作。这个家是她妈作主的，她爸作不了主，也可能比较顺女儿一些，所以吴小敏一直说要去叫爸。

    李俊龙走过去，默默地桌子边坐下来。吴小敏也走出来，用手帕抹着眼睛，坐到桌边，睁着红红的泪眼看了李俊龙一眼，乌着脸坐在那里不吭声。

    “李老师，呃，我想跟你说。”吴小敏妈脸色不自然地看着他说，“我家小敏已经定了亲事了，他是县城一个干部人家的儿子，也是大学生，条件很好，所以，我跟她爸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吴小敏站起来就往外走。她妈掉头问：“你到哪里去？”

    吴小敏头也不回，走到外面就去推自行车。李俊龙知道他要去叫爸，对她妈说：“她去叫她爸。”

    然后很是尴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跟吴小敏妈说什么好。

    吴小敏妈对他说：“李老师，也不是说我们嫌你们家穷，是农村里的，而是自古以来，婚姻都得讲个门当户对，谈对像也要看两个人是不是合适，对吧？穿鞋子也要适脚，走路才舒服。这个道理，我想你是一个大学生，应该比我们更懂。”

    李俊龙垂下眼皮，洗耳恭听。对长辈，他觉得应该尊重。

    吴小敏妈不仅能说会道，还很能干，有些妇道人家的见识，所以把丈夫也压得矮了半截：“我听小敏回来，一直说你的好，说你是人才，有水平，有能力，有希望，在大学里就写文章了，教书也教得好，反正满嘴的好。说实话，她对你是很满意的，也是动了真情的。”

    李俊龙听着，心里好甜美。他像个听话的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静静地听着。

    吴小敏妈继续喋喋不休：“自从她高中毕业以后，特别去县城工作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来给她说媒，提亲，也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小伙子直接找她。她都看不上眼，不是一口回绝，就是千方百计躲避。”

    “其实，我家小敏吧？也没有什么好，就是长得漂亮一些。你说她有什么好呢？又没有考取大学，也没有一技之长，只会唱唱戏，跳跳舞，别的什么也不会。也很懒，什么家务事都不会做，回家只张嘴吃饭。连女孩子家应该会的纺纱织布打毛衣，她一样都不会。”

    李俊龙知道她这样贬低女儿的用意。可在他听来，这反而不是在贬她，而是在夸她。

    吴小敏妈是在为后面的话打埋伏。果真，她话锋一转就说：“可是，李老师，你想过没有？小两口结婚以后，面对的不是什么水平高，会写文章，也不是书教得好，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而都是些柴米滑盐等等的现实问题。譬如，房子问题，两个人能不能调到一起的问题？孩子的户口，长大以后上学的问题，等等，一大堆啊。”

    李俊龙感到奇怪，孩子的户口和上学有什么问题呢？听到这个，李俊龙禁不住说：“孩子的户口不会有问题啊？我本身是老师，孩子上学就更不会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