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下，肯定是瞒不住了。” 李渺看着还在不停歇地向天空中冒出黑烟的礼拜寺，顿时有种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的绝望感觉。 天边才刚刚发亮，泛红的晨光照在礼拜寺的深绿色穹顶上，反射出的光线，在滚滚的黑烟之间，跳跃着时隐时现。 清真寺外的大理石台阶上，散乱无序地坐满了一早就来做礼拜的人群。 李渺跟在赶来迎接她的特警身后，被引导着走过由救护车和消防车组成的屏障，穿过人群。还好，爆炸发生在天亮之前，他们还都在宣礼塔外面等候，所以，并没有人受重伤。至少刚才队长跟她通话说明情况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匆忙赶到的医生和护士在人群里忙碌地检查着情况，确认伤情。 李渺经过的时候，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可能是在爆炸发生的时候受到了惊吓，手里紧紧地抓着自己的白色方帽，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他的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李渺觉得可能是什么经文。他念得十分专注，以至于一个护士跑来询问老人伤情的时候，老人完全没有理会她。 看起来，队长说的是真的，除了擦伤，大多可能只是受到惊吓了。 李渺径直走上了台阶。 四周刺鼻的烟雾还没有散尽，有人递给李淼一套防化服，这种催人的紧迫感，让李渺来不及想就赶紧套了进去。 在走进了礼拜堂的大厅之后，她才知道到底放发生了什么。 四散的玻璃碎片，倒塌的廊柱，还有被冲击得碎裂了的墙面，都在提醒着李渺，刚刚那场爆炸的惨烈。 而她的队长，此时正站在大厅的正中央。他看到了李渺，招手示意她过去。 周遭的嘈杂让语言在此刻发挥不了作用，队长拽着李渺的胳膊指向地面。 李渺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这就是爆炸的中心。她俯下身子，仔细检查爆炸的残留物。 虽然她对宗教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但是对于爆炸，侦察兵退伍的她还是十分熟悉的， 刚刚进门前，闻到的刺鼻气味，以及周围人群出现的咳嗽症状，还有眼前的爆炸痕迹…… 她很想大声说出炸药的种类，可一来于事无补，二来这也并非她的职责。 她偷瞄了一下周围，发现炸弹专家早就站在旁边了。李渺顿时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在这种场合卖弄知识而丢脸。 队长叫她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询问炸弹的种类。她是一个刑警，能让她不得不出现的案件只有一种，那就是有人死亡的案件。 她靠近了队长，队长没有看她，只是递给她一个纸条，然后就扭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李渺紧握这一条指令，在擦肩而过的特警武警医务人员以及惊魂未定的******教徒中间，悄然穿过，默默地远离了人群。在自己的车旁，她脱下了防化服。她谨慎地看了一下周围，虽然身处记者和看热闹的人群中间，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李渺打开了队长的纸条，看了一遍之后又看了一遍，然后把纸条捏成了一团，塞进了烟灰盒的缝隙里。 “果然是瞒不住了！” 李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这样的事情想瞒过媒体和大众那是绝不可能的。她所担心的混乱和恐慌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可是，万幸的是，在人们把今天的爆炸同昨天发生的那两起案件联系起来之前，他们…… 不！是她！ 她还有一点点时间。 她只能依靠这一点点的时间了，如果真的有什么神佛主上，她觉得此时该是他们显示些什么的时候了。 噔噔噔—— 有人在敲她的车窗。 在李渺第一次尝试祈祷时打断了她的人，正站在车外，俯身向车里的她挥手示意。 这个人有些面熟，毕竟很少有人会穿着带马甲的高档质感西装三件套跟她打招呼。 这个男人带着一副小巧的金丝眼镜，头发不长不短，修饰得体。没有胡子的脸，和没有须发的下颌，给人十分专业的感觉。 而他整个人精明干练的气质，甚至超过了服饰和妆容所能够给人带来的感受，让人印象深刻。 对了，这个人就是“宗教局”的秘书长——吕无心。 李渺在行刑警队见过他的来访记录，上面有一张他的证件照。 吕无心隔着车窗向李渺示意他想要进到车里。 虽然跟他毫无交情，但发生的几件事，想来和宗教局都有着极大的干系。 李渺打开了车门，让吕无心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吕无心轻巧地坐了进来，回身关上了车门，然后用符合他身份和造型的平稳语气，向李淼表示了感谢。 “你的队长告诉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李小姐。” 吕无心一边整理自己的西装下摆一边向李渺说明情况。 “李小姐”！从来没人这么称呼过自己，李渺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吕无心收拾得体之后，转向了李渺。 “昨天到刑警队说明情况的时候，您恰巧不在。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吕无心，‘宗教局’秘书处主任，秘书长。”说完他郑重地伸出手，等待李渺的回应。 李渺最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人，但她还是客气地跟他握了一下手。 “我和你的队长刚刚通过电话，他现在正忙着处理现场和善后公关，”吕无心转过身面对着不远处的礼拜堂继续说，“他说有事情的话，我可以找你，也就是‘李渺副队长’。” “那么，按照我的理解，这一系列的案件，现在是由您全权负责了，对吗，李副队长？”吕无心没有看李渺，而是一直正襟危坐地观察着车外的情况。 李渺花了几秒钟消化了一下眼前的局面之后，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吕无心在得到了确认之后，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了起来。 “外面可能还没有把昨天发生的那两起案子，”他顿了一下补充说，“也就是大佛失火和道长溺亡这两件案子于今天的礼拜堂爆炸联系在一起。” “但是，您一定比我更清楚，媒体很快就会发现其间的联系了。” “这个联系的关键，就是‘宗教局’。” 李渺虽然想到“宗教局”与这几个案子有关，但听了吕无心的坦白，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吕无心在李渺回过神之前，抢先于她的提问，不容打断地继续讲了起来。 “当然，说是与宗教问题有关可能更恰当一些。”吕无心扶了一下稍稍下滑的眼睛，“但是，明天宗教局一年一次的全国会议就要召开了。” “明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各大宗派代表都会聚在这座城市里，这可是非常重大的活动，您明白吗？” 吕无心转过头盯着李渺的眼睛，没有一丝闪烁和躲避，专业地向她展示了自己严肃的态度。 “在大会之前，接连发生了三起针对宗教人士的恶性案件，五位道长和两位高僧惨死，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阿訇正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他就像是在作简报一样流畅地陈述现况，但是却依然面无表情。 李渺不知道除了严肃，从这个人身上和眼里还能发现什么， “我们相信，”吕无心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继续对李渺说，“这三起案件都是针对‘宗教局全国会议’的有预谋的恶意破坏。” “虽然在发生了这场爆炸之后，会议理应被延期举行甚至是取消……” 对呀！为什么不取消？李渺心想。 “但是，理事会经过商议之后得出结论，绝对不能向这种宗教恐怖犯罪妥协。” 吕无心的扑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似乎是疲惫，也好像是有些痛苦。 “所以，会议还是会按照原计划召开。间地点不变，明早八点，在宗教局********。” “当然，安保方面已经协调过了，到时候也会有特警驻守。“ “但是，没有人能保证不出问题。” “所以，”吕无心回过身又坐正了身子，“我只能寄希望于您了，李副队长。” 李渺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受重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好，吕无心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现在完全清楚情况又有能力在一天之内破案的人只剩下您了。”吕无心加重了语气，放慢了语速。 “从现在开始，我会尽我所能配合您的调查。” “只要您能在明早之前抓住凶手，我想，”吕无心谨慎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我想，应该就不会出现更可怕的事情了。” “但愿吧！” 吕无心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递给李渺一张纸。 “这是刚才寺里的神职人员写给我的，他说爆炸之后看到一个光头男人，从大厅了跑了出来。” “本来在礼拜之前，大厅里应该只有阿訇一个人，所以他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个人。” “他说这个人的胡子歪得很奇怪，就像是假的一样。头上帽子的花纹也不像本地的教徒戴的那种。” “最特别的是……” 这时，吕无心的手机响了起来。 吕无心看了看号码，无奈地向李渺告辞。 “他把看见的都写下来了，您自己看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打给我，有什么进展，也请尽快通知我。” “很高兴认识您，李渺小姐。”说完这句话，他就打开车门，敏捷地穿进人群，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李渺这才发现，从吕无心上车，她竟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人，不简单呀！ 李渺打开手中的纸，逐行查看，当看到最后一句，“耳朵上缺了一块”这几个字马上让她紧张了起来。 这就是线索了，虽然微小，但总算有目标了。 噔噔噔—— 李渺以为是吕无心又回来了，抬头却看到了自己那个书呆子弟弟满面愁容的呆脸。 李一观是被李渺抓进车里的，在还没弄清情况之前，李家姐弟已经上路了。 “姐，我才刚到，这又是要去哪呀？”李一观边抱怨边摸索着安全带。 李渺把手里的纸塞给李一观，猛踩油门，车子转过拐角，上了大路。 “回刑警队，查案子。” 李一观揉了几下眼睛，盯着这张纸看了一会儿，这才进入情况。 “李一观，你要找的人在哪？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他最好马上出现。不然的话，”李渺使劲按了几下喇叭，催开前面挡路的车，“就什么都晚了。” “我已经给学长打过电话了，不过转到了留言。如果他听到了留言，应该会到队里跟我们汇合的。”李一观回答说。 “最好是能来，不然……”李渺扫了一眼李一观，“就要出大麻烦了。” 李渺的警车朝着刑警队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