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摇晃的山峰隐匿在青黑色的夜晚巨幕之中，即便是眼前的几个人也很难看清。 而那两声相差不过半分钟，先后响起的爆炸巨响也都顺其自然地被山谷里爆燃升空的烟花遮掩得难以察觉。 如果不是看到围在自己周围的面目狰狞的一群人，还有刚刚放出大话就被爆炸声响吓得瘫倒在地的东方白那几个老人，真无色真的会觉得这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不过是自己又一个无聊的梦境罢了！ 令九玄挺身靠近了已经被炸得粉碎的棺材，依稀翻卷着热气以及烟火味道的风，挑逗着不远处巨大的篝火，撩动着令九玄的银发和白袍，随之舞动。 真无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地捋了捋紧紧握住自己手臂强忍着恐惧微微颤抖的东方有狐的发梢，脚下一蹬，打开了轮椅上的刹车，在包围自己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将东方有狐推出了这块本该举行庙会开幕庆典的山崖下的空地。 真无色没有回头，也没有在意身后响起的呼喊声，径直跑到吐着白沫晕倒在地的东方白身边，从他怀里掏出那一排事先准备好的烈性炸药，朝着那些慢慢逼近的贪婪的人，冲了过去。 后来有人回忆说，在那一刹那，他们仿佛看到了太阳般闪耀的金光，似乎闻到了满山桃花的芬芳。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自从来到九花村之后，你很少开口说话吗？” “也许你的确拥有不符合你这稚嫩年纪的聪慧和果敢，但是在面对真正让你感到心里压力的人或事的时候，小丫头你还是很难把伪装做得完美呀！” 真无色揉搓着从脚边拾起的一片飘来的花瓣，温柔地用他最真诚最没有威胁的语气说道。 “大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东方有狐别过头，只留下半个侧脸对着真无色，强忍着翻搅着巨浪的内心，平静地问道。 “是呀，什么时候呢？” 真无色低下了头，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注视施于东方有狐身上的压力。 “大概是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吧！” 真无色调皮地把揉烂了的花瓣丢到了有狐的手上，被正烦恼着的她气汹汹地甩了下去。 “不要闹，大叔！说正事呢！” 真无色不以为然地“啧啧”两声，双手枕在脑后，向后倾倒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躺了下去。 “你就是个刚刚达到法定饮酒年龄但离成年还早的小丫头，这么多的压力那么多的密谋并不适合你。别那么紧张，听我好好和你说说！” 听到了真无色的话，一直紧绷着心弦的东方有狐终于松开了因为紧张而偷偷握紧的拳头。她带着一脸责怪真无色的委屈表情，转过了身子，死死地紧盯着眯缝着眼皮窃笑着偷看自己的真无色。 “其实，很简单！” “我那间花店，平日里都很难请到员工，更何况是李一观那个呆子替我看店的那段时间，怎么会有放着大好年华不去挥霍的小姑娘跑到我那里做那份没有前途的工作呢？” “再说了，”真无色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盯着“九花狐仙庙”的庙门方向，继续解释着说道，“李一观那个重复的噩梦未免也太蹊跷了！” “梦里出现一只诡异的狐狸，你就给了我们一个和狐狸有关的目的地。” “太巧了，不是吗？” 有狐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了许多，在她不知不觉间随着真无色的话一句一句击中内心的秘密，她逐渐放下了心里的防备。 “你让我猜一猜，你一定是给李一观下药了，是吧？” 看着东方有狐脸上明显的心里变化，真无色知道自己的猜测与实际情况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差距，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 “合适的药剂适当的剂量，再加上累月疲累精神脆弱的李一观，只要在他半梦半醒间稍加引导，无论什么样子的梦都是可能塑成的。”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来九花村？” 有狐故作气愤试图摆脱尴尬又羞人的情绪抱怨着问道。 “你难道还能把我吃了吗？” 真无色歪着嘴角揶揄似地反问了一句。 “不过后来当我们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会把我们扔在山里喂狐狸。” “但是，”真无色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看到你当时的表情，我觉得你可能真的也没有预料过迷路这种情况。” “至于后来咱们两个`偶然`遇到的那个通向九花村的山洞密道，我觉得你一定是知情的。我相信你说的从来没有回到过九花村，因此你也不可能清楚地了解那个山洞的具体位置。” “但是，你知道的一定不仅仅是那放在其他场合只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诗那么简单。” “我背着你能够遇到那个密道，说起来就可能完全是巧合了！” 真无色一口气说了好多，自己也感觉有些急迫了。他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搭在旁边石板上腿的位置，放缓了语速慢慢地继续又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怎么也想不通你计划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引着我们来到这个村子。直到我们从山崖下那间古屋里的出口逃出密道的时候捡到了那个宝物匣子，我突然意识到你真正的目的可能正是这些传说中的宝物。” “这里插一句呀！刚才革六二在电话里说今天送来的那些金属包裹的箱子里全都是与我们拿出来的那个匣子风格一致工艺相同年代也差不多的大小不一的匣子。” “至于里面装了什么，要等文物专家到场之后才有可能打开。” 真无色温柔地回答东方有狐之前好奇的问题，接着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自己的推理。 “我以为你把我们带进这个村子是为了帮助你通过推理寻找宝藏，但是当宝贝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一刹那，你那既惊讶又慌乱的神情与那个叫做东方白的老人散发出的亢奋和贪婪的鲜明对比，让我不禁怀疑你其实对所谓的宝藏完全没有兴趣。” “你提及的身世，再加上你那独特的姓氏，让我能够真心体会到你的痛苦和不安。” 他说到这突然弹起似地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认真地说。 “我特别去请教了令九玄大叔，根据他提供的线索，你应该就是东方白的孙女，而你的mama应该就是那个送还宝物的莫大过的侄女。” “童年时教你背那首诗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一次`拐带`着我们一起回到九花村应该也是为了他。” 真无色紧贴着聚拢的眉间挂起了严肃的面具。 “我不知道这个村子的真实故事，令庙祝似乎也没有多谈的兴趣。” “但我可以看出你对东方家族的不满，以及对东方白厌恶但又有所保留的矛盾心情。” “就像我说的，”真无色像是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的花瓣，均匀地散落在东方有狐的身上，“你就是个小丫头而已！” “我不在意你骗了我，我觉得滕椒聊李一观也不会在意的。因为你一定有你的苦衷，而无奈的理由我们还是可以尝试去理解的。” “我之所以会在今天揭穿你这蹩脚的谎言，只是因为我不想你继续痛苦下去了。你还是做那个天真的喜欢嘲讽我的东方有狐更好一些。” “还有就是，那口棺材以及归还的宝物也一定与你有关。” “事态发展越发危险，我也只能站出来，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你！” “为什么？” 有狐突然打断了真无色接连不断的陈述，真无色这才从过度投入的自我里摆脱出来。 她眼眶含泪却依然勉强保持自己不屈当的精神问道。 “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我骗了你你却不恨我？为什么……” 她扭过头用力擦去了已经悬在睫毛外的泪珠。 “为什么大叔你要帮我？” 真无色看着有狐颤抖着的小小身躯，一时间过去的时光再一次涌进了脑海里。他温柔而苦涩地笑着回答说。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你和我那个消失了十年的朋友真的很像！” 几乎是随时都在自己的脸上挂着应付别人的调侃人生似的表情的真无色，在这一瞬间久违地露出了真实的感受。虽然转瞬即逝，但却完整地映在了有狐的眼睛里。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摆脱不掉的悲伤，是深邃得就像无尽的海渊一样的失望。有狐觉得这不到一秒的刹那，会让她这个处世未深的女孩记忆一辈子。 “实在是太像了！” 真无色用力地甩了甩被风吹乱的头发，在脑袋一俯一仰之间，又换上了他那惯有的挂着歪嘴笑容的戏谑表情。 “太像了！” 就像是刻意地要用调侃和笑话打消面前的听客对于自己大意间流露出的真实感情的印象一样，真无色没来由地又“调戏”起有狐来。 “你说怎么会这么像呢？你们该不会是亲戚吧？” 有狐虽然年轻，但却有着其他同龄人少有的细腻的感受力，她很轻易地就能看穿真无色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而做出的蹩脚的表演。所以，她并没有因为真无色的话和调笑的语气而害羞得反击他。 她只是以并不适合她的年岁的冷静表情，宽容而又怜悯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爆发着自信与超脱的男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真无色少有地感觉到了真实的尴尬，他不得不收敛起笑容，苦笑着退回了大树下的石板上。 沉默的空气还没来得及铺开，就被东方有狐心血来潮想出的揶揄真无色的话语打破了。 “大叔，你是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说完这句话，一天里一直处于被动的有狐得意地笑了起来。 而在她眼前的真无色，则不得不连连摆手否认，一时间手足无措得惹得有狐她笑得更加灿烂了。 “这样无忧无虑的笑，更适合你！” 真无色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接着温柔地说道。 “我不希望一个像她一样简单快乐有活力的姑娘，被阴谋和痛苦折磨得忘记了生命的美好。” “怎么样？”真无色再一次探出身子凑近了东方有狐，感受着她因为自己刚才的话产生的细微的心理波动，接着说道，“我刚才那段`鸡汤`是不是挺有味道的！” “我出于私心不能放任你去做危险的事情。这就是我的理由！”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真无色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块凸出的巨石上。 “现在，你可以对我讲讲你的故事了吗？东方有狐……” “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