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议和
听到眼前的中年士子自称荀攸,袁术不由得肃然起敬。赶紧走上两步,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诚挚的说道:“公达自京洛而来,车马劳顿,何不入我大营休息片刻。” 荀攸见袁术尊奉天子诏书,放下高悬着的心,又见他拳拳诚意的邀请,也就不再矜持,笑着回道:“既得将军相邀,敢不听命。” 正当袁术准备和荀攸携手回营之时,郭嘉一把将他的衣袖抓住,大声喝道:“主公且慢!吾尝闻百步之行必不止于九十!今大军合围沙羡城下,旬日可破,何不一鼓作气攻下城池,擒得刘表,而后安定荆楚。偏要听信荀公达一句言辞而停止于此,岂不可惜?” 听到郭嘉这么一说,袁术顿时觉得懊悔不已:自己怎么因为来的使者是荀攸就乱了阵脚了呢?而荀攸却转过头去,涨红着脸,怒目瞪视着郭嘉,喝斥道:“郭奉孝大胆,汝竟敢至天子诏令而不顾?欲使袁公背负叛逆之名呼?” 但郭嘉却对荀攸的言语恍如不闻,反而面带讥笑的问:“公达欺我,天下何人不知朝堂之事尽皆cao于董卓之手,公卿以下莫不媚事之!汝手中方才所持乃董贼乱命,非天子旨意。今我大军已整装待命宛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荀攸闻言震怒非常,心里盘算着如何作答:如果反驳郭嘉的话既显得底气不足又有些自欺欺人,而如果表示赞同岂不是令大汉中央的威严尽失。无论如何作答都不恰当,荀攸不得不保持沉默,却拿眼睛定定的看着袁术。 如果从短期的利益来说,破杀刘表一举占领整个荆州实乃上策;但从长远来看,大汉积威四百余年,天下忠汉之士比比皆是,而自己将来也有“挟天子而令诸侯”的计划,更必须要维护刘汉皇权。而如果趁一时之快,命令大军攻城擒杀刘表。一旦被人宣扬出去,定会被世人以为有篡逆之心,将对以后的战略大大的不利。 心思电转之下,袁术不顾郭嘉频频的示意,举着圣旨对手下将士大声喊道:“公达乃天下名士,官拜黄门侍郎,其言此乃天子旨意必定无疑。”说罢,他又转过头对荀攸笑着说:“然天子既令吾为主将讨伐荆州境内的贼寇,而以刘景升副之,公达何不诏令其来,宣扬天子旨意。” 听袁术这么一说,以荀攸的智力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荀攸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对着袁术欠身施礼,轻声说:“请袁公稍带片刻,吾必招刘使君前来。”言罢,接回圣旨,带着亲随,朝着城门而去。 看到荀攸走远了,袁术笑着回过头去对着郭嘉说道:“昔日公达在京洛时,世人赞其算无遗策,今奉孝略施小计即让其作茧自缚,到底要略胜一筹。” 但郭嘉却摇着头回答:“非吾才智胜过公达,实则其人方正忠义,明知是计,不得不从耳!”说罢,又笑着对袁术说,“主公何不趁机命令大军四面围困沙羡,以壮天子声威!” 袁术笑着点头同意,又命令大军继续开拔,将沙羡围而不打。 沙羡城墙上,见袁术三万大军整齐的列阵数里之外,冲天的杀气迎面扑来,守城的将士宛若惊弓之鸟,面有忧惧的神色。而刘表登上城墙远望,同样为大军气势所震慑,他偏过头去对着张允,伊籍等人感叹说道:“不曾想袁公路军威竟至于此,今为其所困恐不能轻易脱身矣。”左右闻言,尽皆默然不语。 见到手下亲随文武都惊骇不语,刘表心中虽然也在担心能不能坚持到天黑借以趁乱逃往鄂县(今武昌),但却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哈哈大笑着说:“尝闻袁公路知兵善任,有周亚夫之风,以今观之传言多过其实矣!其虽连番得胜然士卒疲惫,不可持久也。如若我等据城坚守,再派精锐士卒夜夜袭扰,让其大军不得安枕,必可大破之!” 听刘表这么一说,伊籍赶紧大声附和道:“主公深谋远虑,有留侯之智。若依主公之计行事,破敌必矣!而今诸公欲立大功当在此时,何不死战破敌!” 伊籍的话音刚落,刘表赶紧接上:“必与诸位将士同守沙羡,誓死不退!” 在刘表和伊籍的一唱一和之下,守城的将士眼神由惊恐变得坚定,他们握紧武器,各自居于岗位,士气也慢慢有所回升。 刘表见到一番表演已有效果,心中略感欣慰,脸上笑意盎然。但更他喜出望外的是:居然有天使手举天子诏书前来调停。暗自想到无论袁术有多大能耐,总不能在双方数万将士的面前置天子诏令于不顾吧!而实际情况也如他所料,袁术带着手下将士尽皆跪伏在地,口称万岁。可没让他高兴多久,就隐约听到使者与袁术的军师郭嘉言语之间起了冲突,而那使者一怒之下竟要回圣旨,带着亲随驱马朝着城门跑来,紧随其后的却是我那三万大军。 难道袁术要谋反吗?刘表看到袁术尽起大军“追杀”天使,不由得惊骇的猜想。 赶紧让人打开城门,邀请使者进来。刘表又命令张允,刘磐带着士卒严防死守城池,自己带着伊籍回到居所,沐体更衣,摆置香案,跪伏在地,迎接圣旨。 “天子有召:令刺史刘表协同后将军袁术缉拿宗贼,平定地方,不得无故互相攻伐!钦此,谢恩!”荀攸面无表情的宣读圣旨,心里恼怒刘表坐有“八骏”大名却名不副实,襄阳一役,三倍于敌又有蒯异度为谋主且率先发难攻袁术于不备,竟大败之下一路溃逃,丢兵失地。以致今日坐困孤城,兵无战心。若不是自己及时现身,以天子诏令制约袁术,恐大军所过,玉石俱焚,刘表众人必为乱兵践踏致死,届时荆州之内袁术一人独大,必成朝廷心腹大患。 刘表不知道荀攸那么多的想法,他恭敬的接过圣旨,焦虑的说:“公达且休息片刻,今袁术使大军寇犯,谋反之意确定无疑。事急矣!待吾上的城墙,亲自领兵相抗,待至天黑或可突围。” “使君此时尚能战呼?”荀攸讥笑说道,“以袁公之能,郭嘉之智,使君岂能得偿所愿?以吾观之,不若罢战讲和。” “袁术优势占尽,沙羡旦夕可下,其岂肯讲和?”伊籍疑惑的问。 “天子诏书在此,袁公已然奉旨,只请使君亲自前往其大营,商谈事宜。”荀攸却不理会伊籍,只对着刘表说道。 “若吾亲往,恐为其加害,如之奈何?”刘表但有的问。 荀攸闻言不禁气结,但他还是耐心给刘表分析:“袁公素有大志,有容人之量。且此时正乃用人之际,使君名重海内,若使君前往袁公必定倒履相迎,以示诚意。而如今之势,天子以袁公为主,使君为辅讨伐宗贼,名分已定其请使君前往商议讨贼之事乃其权职,若使君执意不去,既抗其将令又有奉旨不尊的嫌疑。袁公一怒之下,大军征伐沙羡城小不可依仗,且使君以失大义,外无援军,早晚必失。若到那时,使君为阶下之囚,恐命不保矣!” 听完荀攸的分析,刘表沉思片刻,觉得荀攸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为自己性命着想,又有些犹豫不决。 见到刘表仍然举棋不定,荀攸暗自叹息:这刘表实非命世之主,惜命如此难成大器。但他背负使命,却不得不设法将刘表保全。当下荀攸怒声喝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为今之计只有议和一途耳,若不听忠言,死期至矣!” 刘表看看伊籍,见到伊籍点头赞同,才说道:“多谢公达指点,吾意于公达一同前往袁将军大营。” 袁术和郭嘉骑马立于阵前,看到城门大开,刘表在荀攸和蒯越,伊籍的陪同下驱马到来。袁术偏过头笑着对郭嘉说道:“不知刘景升竟有这等胆量。”郭嘉听后也笑着说道:“刘景升欲作勾践,然我等却不是夫差。” 说笑完,带着郭嘉驱马将刘表四人迎上。袁术对刘表拱手作礼,笑着说道:“景升兄可知今日呼?”见到刘表又气又尴尬的呆立在场,袁术却不以为意的笑笑又对着蒯越施礼,说道:“数日不见吾常常挂念异度,今见异度消瘦不少,心甚痛之,恳请异度保重身体。”见蒯越对袁术矜持一礼,后者也不在多说,将目光转向伊籍,上前两步,握着他的手赞道:“曾听大兄言山阳伊伯机少年成名,机辩无双,今乃得见,不甚荣幸!” 伊籍见袁术如此热情的招呼他,却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他轻轻的缩回双手,微笑着作稽,淡然答道:“承蒙袁公看重,贱名不足挂齿!” 见到袁术如此厚待蒯越,伊籍二人却轻视与他,刘表顿时怒气上涌,正要出言相讥之时,荀攸眼疾手快,附耳对着刘表密语说:“切不可中其离间之计。”
刘表听到荀攸的提点,精神一振,竟驱马上前与袁术亲热的交谈,而袁术也不想处处为难于他,当下和他叙起旧来。两人一边缓缓策马而行一边回忆起同时效力于何大将军的那些故事,又聊起在大将军被十常侍诱杀过后,一起举兵攻打北宫的情景,不自觉的互相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 进得大营,分宾主坐下,袁术又命黄忠等人领军归于大营而后大家相聚一堂,又使人置办酒席。趁着还没有开宴,袁术朝着郭嘉打了一下眼色。郭嘉见了,微笑着点头示意,便从案前站了起来,出列说道:“主公,既有天子诏令以刘使君为我大军屏助,何不顺水推舟,令其领属下部卒对于帐下,以便号令通遂!” 听郭嘉这么一说,刘表顿时心里颇为紧张,又看到袁术满怀期冀的眼神,显然是袁术对郭嘉的提议心动不已,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应:“两军将士厮杀日久,彼此之间颇多积怨,若强行合军恐士卒多有非议,影响战力。” “既如此,何不率军打破城池,尽缚其众,一显威仪,震其胆魄,吾料必不会有人再有非议。”魏延听到刘表这么一说,顿时“塍”的一声立身而起,手按剑柄,对着刘表怒目喝道。 “吾主虽为辅助却不必事事听命于袁公,今袁公以势压人,恐天下英雄未必肯服也。”伊籍先对着袁术拱手作礼,再缓缓说道。 “汝口舌虽利,可及吾剑呼?”黄忠立身而起,对着伊籍轻蔑说道。 “可问袁公,公欲效仿鸿门故事否?若是,请斩某等头颅!”伊籍对黄忠,魏延的威胁视如不见,瞪着眼睛,毫不示弱对着袁术喝道。 “吾安敢以霸王自居?然汝主又岂可比高祖?今日邀请列位相聚,实乃奉天子诏令,商议如何讨贼,非为私怨。汉升,文长所言皆有道理,此诚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大军令出二门,若起误会岂不是令贼寇拍手相庆?” 见袁术态度强硬,刘表心里开始慌乱起来,他看看蒯越,见蒯越闭目养神又转过头去看看荀攸。荀攸见到刘表在后者的威压之下已经失去计较,只有暗自摇头叹气。他双手拱起作礼,问:“不知袁公有何计较?” 见袁术正要答话,郭嘉赶紧抢先回答说:“吾主自入荆楚讨贼以来,士民莫不争相拜服,今有长沙太守苏代,桂阳太守张羡,襄阳令满宠等人联合荆州各地郡守县长表吾主为州牧,天使以为如何?” “一州岂能有一州牧一刺史?”荀攸沉声回答。 “有何不可?州牧全摄一州政务军事,而刺史负责监察,缉捕各行其职,互不干涉。如何不能相容?”郭嘉反驳说道。 “使君意下如何?”荀攸见袁术和郭嘉互相唱和,心中已经了然,也不欲在争,却把皮球踢回给刘表。 暗自揣度,如果不答应袁术的要求恐怕出不了营门,刘表假装沉思片刻才无奈的说道:“奉孝先生所言有理,然吾意令张允为江夏太守,不知州牧大人可否应许?” “可也,景升兄深明大义,吾等莫不拜服!然我大军过境,何不将沙羡让之与吾以作歇脚之所。”袁术听到他妥协了,知道他已经屈服了,又趁机提出索要沙羡。 “可!”刘表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 “传我将令:开席!” 一场聚会,在双方假惺惺的配合下,倒弄得宾主皆欢。 回到沙羡城内,刘表劈头就对着蒯越喝斥道:“异度何以一言不发?”蒯越看看刘表身边的荀攸,冷笑着回应:“使君不从吾计,偏要轻身犯险,吾岂敢在妄言,以免惹得袁公大怒,徒遭羞辱。” 刘表一听蒯越的话,用不怀好意的眼光在荀攸身上游离,许久才重重的跺地说道:“今日之辱,吾必报之!” 一夜无事,翌日一早袁术便命令大军分作两部开进沙羡。而荀攸因为要回洛阳交付使命,便来向他告辞,见后者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叹声说道:“既在刀案,何必相逼如此?” 却不料袁术昂头喝下一口清水,笑着回答:“尚未吞下,饥渴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