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回 丹田说
即使有血风腥雨，即使光绪帝囚在了瀛台，但那些和百姓无关，他们最挂念的是如何过一个顺顺当当欢天喜地的年。 进入腊月后，子母柳人开始忙活着过年，乡下人割rou无须赶集去买，本镇常有屠户将自养的肥猪现杀现卖。杀猪人自带秤杆，油腻的双手颤巍巍托着一块块刚刚杀好还冒着热气的猪rou，东家送一块，西家送一块，有银子的给银子，没银子的暂时由杀猪人记在帐本上，过了年有钱时再还，绝不要欠帐的人借据。这时，小孩们常常涌到杀猪的人家看大人们杀猪，亲自目睹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景况。待到白亮亮的肥猪被开膛破肚之时，离得近的一些的孩子往往会得到一个猪的膀胱，如得到一件罕世珍宝一般，由大人们吹成气球状，用一根线牵着，满镇子奔跑。 臭儿在刘二好的剃头铺护主有功，令归妹为之侧目，决定收他为徒，练习太极拳。腊月初七那天，设香案举行拜师仪式。臭儿焕然一新，穿着对襟的土布棉袄，脚下是抓地虎的棉絮，一派精气神，恭恭敬敬地给杨露禅和归妹磕了三头。菡萏眨巴着眼睛，冲着臭儿说，给师爷爷和师傅磕头完了，我这个大师姐不能不敬，快来行礼。臭儿又向菡萏磕了一个头。 周师爷在一旁吸着烟袋含笑不语，只是心里面泛嘀咕：臭儿这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看似文弱，但出手不留情，将来学会了功夫，焉知是福是祸？ 归妹宣读门规，我们太极拳有七传八不传，七传就是传忠、孝、礼、义、威、勇、信之人，八不传是第一条是不传蛮夷，第二条就是不传官府。其余皆是不传*盗掠恃强凌弱之人。 归妹说：这都是老理儿。陈氏始祖讳卜，原籍是山西人，为元末的诸生，也就是一介秀才耳。不过文武俱全，常告诫子弟文事武备，终日伏案读经，手无缚鸡之力，即使考中功名，落个体衰神弱，终究做不了大事。所以学文必须习武，两者互相补充，才能成大器。明洪武七年，先人迁居河南怀庆，当时土匪出没，为了保卫家园，陈氏先祖设武学社，教授子孙，后九世祖陈王廷文武兼优，功夫深厚，名誉豫鲁。陈王廷集百家之长，平生研究拳术，多有心得，代代相传，遂成一家之秘。陈王廷与明末抗清义士傅青主时有往来，他们都是明代的遗民，所以定下了规矩，拳术不传蛮夷和鞑虏。但时过境迁，今日已非明末，风雨如晦之际，学武强身，是国人第一要务。臭儿，今日择你为徒，但愿你能与菡萏互帮互助，一道光大门户。 菡萏突然问：臭儿，你有大名没？你都是正式的弟子啦，还臭儿臭儿的？ 臭儿摇摇头，说自幼跟随无咎和尚，大师傅很少提及自己的身世，别说大名，就是连姓氏也不知道。归妹向师伯杨露禅解释：这个孩子是无咎师傅托付的，他曾经说臭儿是义和团的一名拳师的遗孤，打小有个咳血的毛病，至于名字，还要等下次见了无咎和尚才问个明白。如果真没有大名，我们不妨到时候再为臭儿起一个。 杨露禅点点头。归妹说：从今天开始，臭儿就先跟着菡萏站桩，站桩不要死站，要在站桩中体会静与松，入门的桩叫作浑元桩，锻炼的就是人的定力和耐力。臭儿，我看你身子单薄，刚练时就少站会吧。 这些话就费解了，臭儿虽然神色专注地倾听着，但也掩饰不了脸上的迷茫。 杨露禅向弟子们传授自己的感受：说站桩，就不得不说丹田。丹田是道家的术语，指道教内丹派修炼精气神之说，其部位有三：在脐下谓之下丹田，在心窝处的叫中丹田，在两眉间的叫上丹田。道家称，脑为髓海，心为绛火。所以我们常说下丹田藏精之府，中丹田是藏气之府，上丹田则是藏神之府。最早论述丹田的文献是《难经》六十六难篇，经文说：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性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后来唐朝初年的杨玄cao就认为，脐下肾间动气者，就是丹田。 杨露禅从椅子上站起来，跪拜在地的臭儿仰望他，越发觉得师爷高大伟岸。杨露禅揭开茶碗，啜了一口茶，慢慢踱步的说：下丹田的具体部位、形态、向来争议很大。或言丹田是平面的，或说是一个球体；或说在肚脐下一寸三分，或说一寸一分，有的还说所谓的肚脐下就是腹内一点，还有的说丹田是一个整体，总是不一而足。兼之修习者各自根器的不同，所感所知就大相径庭。这很自然，也不必强求统一。 臭儿一头雾水，周师爷频频点头，想这杨无敌果然名不虚传，拳理明白，拳路才清楚。归妹也有瞻在在前忽焉在后的感受，菡萏听了却有领悟，她问：师爷爷，那么你认为丹田到底是什么呢？ 杨露禅说：肚脐在婴儿胚胎时期，与母体相连吸取母体精华而生产发育，它既是人体生长发育的中心，又是中焦营气与下焦卫气的分界点，二气同源异流，营行脉而滋润五脏六腑，卫行脉以抵御外邪入侵，我站桩多年，感觉丹田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部位。在京城时，我与西洋的医生讨教过，他们认为小腹内是内分泌产生之源，其中最重要的是激素，而肚脐附近有肾脏、前列腺、精囊腺等，所以可见丹田的重要。 不过，练太极拳不必拘泥于运气和丹田。但凡拳书，开篇便讲丹田与运气，此为武术的一大诟病与恶习。一味讲气，就进入了死胡同，绕来绕去，终生不得参悟。所谓站桩时意守丹田，并不神秘，也不是极为重要，并不是非此不可的。不一定要意守丹田，或意守劳宫、印堂、少阳xue皆可。菡萏和臭儿要牢记一点，我们太极拳的功夫是练出来的，而非意念所致。 正说着，丫环豆角过来，跪安完毕，对周师爷等人说：明天是腊八，玉铺的侯掌柜的在家设宴，老爷说，先给先生和小姐说一声，明天中午徐家去赴宴，好做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