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雪落潜龙湖 (二更）
归妹用三步锦击败了花脸狐，徐家宽恕了这位闹事者，特意送他渡过潜龙湖。船走到湖心，已经临近子夜，腊月的残夜仍然飘着大雪，还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湖心中央安静极了，湖面雾气氤氲，雪花飘落的声音依稀可闻，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一只小船。 花脸狐的后背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只觉得气血逆流，心焦的很，他纳闷地掀开了厚重的帘子，外面的寒风裹着雪花，他看见船家默然蹲在舟头，花脸狐忘了这是潜龙湖，摆起来衙门公差的派头：船咋不走了？打什么蔫？ 船家慢慢摘下斗笠，扭过身来，他手里攥着一个雪团，直接砸向花脸狐的脸，花脸狐猝不及防，中了一招，正砸在鼻梁骨上，虽然是雪团，但在腊月的季节，雪花经过团揉后，劲力发出后，也可伤人。花脸狐负伤后，身体极度虚弱，苟存性命而已，雪团生生砸断了他的鼻梁骨。花脸狐哎呦一声，缩脖子退到了船舱。船家一个箭步，掀开了帘子，看见这位捕头大人狼狈不堪，鼻梁塌陷，鼻下一片血污，花脸狐正用袖口堵住鼻孔流下的血。 花脸狐呜呜作声，问：你咋没死？ 船家正是更旺，这个年轻人笑嘻嘻地钻进了船舱，不容分说，先冲着花脸狐的肋骨死劲踢了几下，踢得花脸狐只翻白眼，蜷缩成一个乌龟状，白碜碜的脸上泛起铁青色。更旺揪着他的耳朵说：花脸狐，你在陆地上是条汉子，但在潜龙湖，这可是小爷的天下。小爷从小湖里生湖里长，三九天可以在湖底眯眼打盹。告诉你，我等你半夜了。你不是说自己是徐家的亲戚吗？咋叫亲戚打个半死不活呢？报应，这就是报应，今朝你犯在小爷手中，说吧，怎么是个死法，我是直接把你丢在这湖中央呢，还是大卸八块后，扔到湖里喂王八？ 花脸狐见风使舵，磕头如同鸡啄米，一个劲求饶，他从怀里掏出里几张银票和一个银子袋，双手奉上。更旺看看，数一数，一共三百四十两，心里乐开了花，老爹摆渡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个数目。他不客气地揣在了怀里，淡然地说：好吧，赏你个全尸吧。 花脸狐说：别别别，兄弟的手段我是领教了，今后在潜龙湖上，我再也不敢撒野了。小兄弟，我们是不打不成交，这么着行不行，咱俩就在这船头冲北磕头，结拜异性兄弟。往后，大沼府地面的事情，有我花脸狐，潜龙湖上，有小兄弟你，咱哥俩挽起手来横行大沼府。 更旺手持船桨往他的屁股上狠劲拍了一下，说：瞧你那个孬种样，谁愿意和你结拜。更旺放下船桨，伸手从油靴里掏出一把匕首，这时的花脸狐毫无还手之力，任人摆布，更旺踩住了他的右手腕，说今晚我要见见血腥，小爷被你投进湖里之时，就立下誓言，决不能这样窝囊得活着，小爷不欺负人，但也由不得别人伸爪子，你不是有鹰爪力嘛，好，我就剁下一只爪子，留个念想。 花脸狐大惊，极力挣扎，只见寒光一闪，他感觉手臂剧痛，整个身子像条濒死的鱼扑腾了几下，昏死过去。更旺捡起剁下的手，手背黢黑一张皮，手指肚上全是厚厚的茧子，指甲黑得像屎壳郎的壳儿，他摇头叹息，说好好的一只手练功练得糟蹋了。他站在舟头，念念有词：，过路的黑鲫白鲢虾兵蟹将，更旺今晚撒下食去，算是给你们过年了。说罢，手一扔，在飞雪中，花脸狐的右手在湖面打了几圈涟漪，沉了下去。 更旺胸口的一口恶气吐了出来，他双手划桨，小船箭一样驰向对岸。在一个隐蔽处泊舟靠岸，把昏迷不醒的花脸狐拖上岸，回到小船，更旺想一想，钻到舱底取出一个毯子，折回身盖在花脸狐的身上，他蹲下来拍拍了花脸狐的脸，自言自语：我们徐家四代在湖边摆渡为生，老实巴交干了几辈子，爹爹常说，摆渡是个积德的事儿。杀生的人，湖神不喜欢，吃鱼得让刺卡死，下辈子也做不成摆渡人啦，我留你一条命，有没有人救你，就看你的造化啦。 更旺正待回到船上，从树丛中出来一个黑影，他朝着更旺鞠躬，扯着脖子喊：船家，我要坐船！ 冷不丁一喊，更旺一惊，想怪了，越说快过年了，坐船的不断。鉴于上次的教训，他有了戒备心，返回小船，解开了船缰，如果来者不善，马上摆船到湖水深处。来者长着一头癞疮，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走路趔趄着身子。身上沾满一层雪，看来是候船多时了。 你要坐船？ 是啊，小哥，我可从冀北赶来一千多里路，紧赶慢赶，还好春节还没到。谁料湖水挡住了步子，我熬了半夜，才等来一条船。小哥，卖卖力气送我过去吧，价钱好说。 更旺双手一叉别在胸前，冷眼瞅着他，问：你也是到子母柳走亲戚的？ 癞头人看看躺在岸边的花脸狐，心中纳闷，但与己无关，他懒得过问。他一抱拳说：是啊，小哥真是明眼人。你知道吗，我这亲戚还不一般，就是在京城做官的徐鸿儒徐大人。 更旺笑了，手里攥着船桨：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啊。一个晚上，两个和徐宅攀亲的。说说看，你和徐老爷有啥亲戚？ 癞头人摇头晃脑地说：这亲戚说来还很近，就是我没走动过。小哥，徐宅有个女先生叫陈归妹，你知道吗？ 这个倒是知道。因为，放鹤亭演大戏，伏虎山的白小义抢走了小白鞋，这在子母柳妇孺皆知，徐鸿儒带着四个千金亮相，归妹也出现在乡人面前。更旺点了点头，癞头人来劲儿，说你知道我和她啥关系不？ 啥关系？更旺起了好奇心。 一母同袍的姐弟关系。陈归妹是我的亲jiejie。 更旺摇头，冲着癞头人说：我这个人直性子，说话你别不耐听，人家女先生花容月貌的，你可长得不咋的，怎么就是亲姐弟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武松和武大郎知道不？不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吗？我们家就这个传统，生个女孩赛天仙，生个男孩赛钟馗。 一句话把更旺逗乐了，他也是豪爽的人，说上来吧，反正我要回去，顺便捎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