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向黑暗博自由

    武盛市弘石县

    6月2日凌晨1点18分。

    往常嗜睡的江云，今天却睡得浅。

    侧躺在凉席上，右手握着那粒石子，下意识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

    半睡半醒间，意外感觉摸着舒服，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闭的窗帘随着夜间微风轻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突然，窗外骤然亮起剧烈的光，把整个卧室照得如同白昼，不，比盛夏最烈的太阳还要亮，窗帘形同虚设，桌上的金属模型都反射着异常刺眼的白光，淡黄色底板一片白亮亮。

    江云醒了，呆呆的看着白光中纤毫毕露的卧室，恍惚间如在梦中。

    隔壁传来奶奶起床穿鞋的声音。

    “小云，怎么了！”

    “奶奶，没事，你别乱动，让我先看看！”

    江云头晕得厉害，一边制止奶奶，一边翻身坐起来。

    一句话的功夫，强烈的光已经消失，卧室内外重归黑暗。

    打开灯，石子映照的紫光似乎强烈了几分。

    他光着脚站在桌前，向窗外望去。

    前方高楼次第亮起许多灯，看来不少人都被惊醒了，迎面吹来的风依然凉爽，可以听到整个小区慢慢的沸腾起来。

    “哪个龟孙子吃饱了！再乱照！千万别被老子找到！”

    有粗野汉子，被“照”醒却没找不到始作俑者，干脆脱口大骂。

    江云拉上窗帘，手扶着桌面缓了缓，快步走进奶奶卧室。

    奶奶靠坐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

    他斜坐在床边，问：“奶奶，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晕，心里跳得慌。刚才是怎么了？扯闪电吗？”

    “应该不是，没听到雷声啊。”

    “会不会是地震？地震之前有天光。”

    “没有的事，快接着睡吧。”

    奶奶没大碍，江云也回去躺着。

    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完全消散，全身却泛起莫名的疲惫感。

    匆匆通过腕表逛了下地震预警网，没有预警信息。

    现在的科技已经可以较为准确的提前两小时进行地震预警，七级以上甚至达到近三小时的预警时长。

    前半夜没睡好，睡意阵阵袭来，江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关于夜晚强烈白光的讨论，重又沉沉睡去。

    手心的石头散发出更加明亮的紫光。

    全身都好累啊。

    明明应该是睡得很沉，又隐约知道自己很清醒，还很累。

    右手手心传来一波一波的炙热感，攒起全身力气想要摊开手掌，却发现连眼睛都睁不开，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了，感受得到，却无力动弹。

    手中炙热越发的烫，灼烧感顺着手臂蔓延全身，身体似乎要被点燃。

    根本睁不开眼，眼中却充斥着耀眼的光，耳朵里无尽的巨大轰鸣声，持续冲击着脆弱的神经。

    无尽的疲惫感，多么渴望睡过去，宁可昏过去也好，然而这都是奢望。

    精神恍惚间，像被人埋在深河底淤泥下，喘不过一丝气来。

    肌肉和骨骼在努力挣扎，就要分离开来了，又被一股力量钳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力量包围了全身，奋力挤压拉扯，潮水般涌来的剧痛让江云难过得无以复加，想要干脆抛弃肉身，蜕去浑身的血肉以求得片刻安宁。

    意识中，自己像一团模糊的影子漂浮在空中，四周的光线都消失了，唯有仿若实质的黑暗紧挨着自己。

    那黑暗，缓慢而坚定的侵蚀自己，江云无计可施。

    只能尽力凝聚最后一线清明，拼命抵挡住了笼罩四方的黑暗侵蚀。

    心脏拼命的搏动，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把血液泵向全身，所有的器官、肌肉和骨骼舒畅了，欢呼着抢食血液输送的养料。

    江云忍不住呻吟出声，崩溃般的痛苦像烈日下的冰山，渐渐消融。

    沥青般糊满全身的黑暗被剥离开来，全身毛孔自由了，纷纷舒张开来肆意呼吸。

    心肺得到了更多的供养，挤压成一团的肌肉和骨骼一松，由内而外扩张开，又为心肺脏器提供了更多的承载空间。

    思绪变得稳定坚固起来，不再像刚才那般被扯得稀碎不成型。

    游走全身的炙热感不知何时变得柔和温暖，江云追着那股暖意探寻了四肢百骸。

    身体感到由衷的畅快，这暖意莫非是传说中的经脉？

    继而沉下心细致体悟，每一条每一块细小的肌肉组织都沁润在暖流中尽情跳动，每根骨头连带软组织都舒展自如。

    脑门逐渐开始发热，恍然间，触觉逐渐恢复。口渴的厉害，舔舔嘴角，喉咙是真的在冒烟，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让起了壳的嘴皮爆裂出数条细小的血痕。

    耳中轰隆隆的声音如黑云般退走，紧闭的双眼如愿以偿的恢复到黑暗状态。

    江云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自由呼吸的感觉太美！

    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心中一颗石头落地！

    正当江云准备好好捋捋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脑袋开始拉扯般刺痛，老毛病又来了。

    不过比起刚才那无边的苦痛折磨，这点头痛尚在承受范围内。

    暖流还未完全退去，当心神全聚到头痛处，一丝丝暖流自心腹产生，缓缓汇聚一处，流向头部。

    江云欣喜发现，头疼减轻多了。

    再多一点就更好了，可是那丝丝暖流再头部消失不见，心腹间也没产生新的。

    江云也不着急，脑海努力回想，一帧一帧研究刚才暖流产生的过程。

    同时主动进入专注状态，在记忆中翻找往日浏览过的武术、功夫类书籍。

    在江云看来，那暖流的形态和功效，和“内力”“真气”等暗合，而流转覆盖全身的通畅感会不会是“打通任督二脉”的表现？

    有本书中记载：“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表述很玄妙，意思很模糊。

    江云搜肠刮肚回想，书中有注释：古法讲究心要静，感觉器官内收，屏蔽外界纷扰，通过心理调节以修心，精神都集中此身不外放，内视自身察觉体内能量（真气），气感明显时，可让其带动全身气血运转，气血渐强，而后反馈其身，达到强健身体的效果。

    心要静，江云的专注状态正符合“心静”的要义。内视自身，暖流既是真气可见，奈何不知道怎么产生。

    江云太耗心力，头又隐隐作痛。

    “丹田”位置新产生一丝“真气”，不用驱动，依然向上流向头颅。

    江云心动，抓住这机会，细细体悟“真气”流转的感觉。

    几次之后，头痛消退，那真气却不再新生，所有的真气暖流都消散于身体各处。

    自此，江云真切的感受身体控制权恢复了。

    他睁开了眼睛。

    时间还没到五点半。

    在昏沉浑噩的梦境中，经历了仿佛永不终结的时间，原来也不过四个小时。

    江云精神焕发，毫无睡意。

    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满身的酸臭汗味，简直受不了。

    得先洗个澡，再弄点东西吃，不是一般的饿。

    滚烫的热水自头顶直冲而下，蒸汽缭绕。

    身材依旧修长挺拔，除了身体感觉上的充实，梦中的异变没有任何痕迹，

    既没有变得更健壮高大，也没有突出隆起的肌肉。

    低头打量，胸口宽阔厚实、腹部沟壑分明，结实的肌肉每一束肌肉都匀称而恰到好处，充沛的生命力简直要溢散到空气中。

    江云此时不免自得，忙冲到镜子前。

    镜中的年轻人，头发乌黑光亮，额前发梢刚巧触及斜飞剑眉，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的脸庞稳重又洋溢着青春张扬，乌黑深邃眼眸闪着喜悦的光。

    背转身，背部肌肉群匀称紧实，手臂发力时肱二头肌如水银流动，就要迸发出澎湃惊人的力量。

    轻喝一声，握拳直击墙面。

    拳头打在坚韧的复合建材上，发出“砰”的声响。

    沾沾自喜了会儿，江云迅速收拾好自己。人可以得意，但不能沉醉其中。

    穿过客厅向厨房走去，打算先弄点泡面填肚子。

    咦——

    江云狐疑，看向自己卧室。

    门怎么关了？自己从不关门的。

    他警觉起来，放轻脚步，悄声摸过去。

    凑到门口，门是虚掩着的。

    难道，风太大吹的？

    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老鼠还是小偷？

    江云脑海里不断闪现，今天的遭遇太多，灰衣人、机动战甲，医馆之行和董警官的承诺，紫光石头还有刚才从炼狱到天堂的奇异经历。

    “案件比较复杂”，“需要暂时保密”，“异常情况随时联系”。

    家里进了贼！白天那飞贼的同伙。

    江云从小的锻炼，打架就没输过。

    如今力量大增，面对如此凶险，他内心深处潜藏的，一直没有得到释放的暴躁情绪猛然涌上来。

    少年无所畏惧，将报警的念头抛诸脑后。

    决心已定，他没贸然行动，继续听着室内的动静，左手轻探推门，右手蓄力置于身前。

    门没动。被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