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壮烈
大家都失散了。 在这茫茫人海中，我们再也找不到对方。 ………… “梭林，你在哪里？”任博不断地呼喊着，想要找到梭林的位置，却从没得到过回音。 兽人的猛烈攻击撕破了联军的防线，然后一拥而入，霎时间，人类、精灵、矮人，还有兽人混杂在一起，战场上一片混乱，在没人能组织起有效的应对措施，甚至连召集十人以上的部下都办不到，于是，所有人都只能各自为战，听天由命。 最开始时，任博还一直和巴林在一起，后来，突然冲过来几个骑着座狼的兽人，将他们包围住，等到杀光这几个兽人后，任博才发现巴林不见了，不知道是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卷到哪里去了。 四周到处都是兽人和联军的战士们，他们忘我地厮杀着，不断有人倒在任博眼前，但他却毫无办法，每当他想冲过去救他们时，总会出现更多的兽人，叫嚷着向他扑来，应接不暇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勇敢的士兵死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如果不能尽快将所有人集合到一块，结束战斗，我们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儿，任博不由加快了脚步，用尽全力穿梭在战斗的人群中，毫不理会兽人的追击。现在，他只想快点找到大家。 “梭林——巴林——你们在哪儿？”他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如果听到就回答我！” 他喊得声嘶力竭，唯一回应他的只有兽人，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滚，滚开！”任博挥剑斩杀掉离自己最近的兽人，怒吼道，往敌人最少的方向突去，想要甩掉他们。 “杀了那个人类！”兽人大叫着，纷纷朝任博围过来，眼看越来越多。 “啊——”任博猛地一声怒喝，冲向包围最薄弱的地方，拼着受点小伤，终于暂时逃离了包围。但兽人明显不想放过这个看似棘手的人类，他们紧追不舍，还向他放箭，箭矢嗖嗖的从他耳畔飞过，带起的风令他汗毛直立，心惧不已。 此时，天上的乌云早已消散，黯淡的月光从偏斜的月亮上照射进山谷中，夜晚就快要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黎明时分，天空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座狼不断地从左右两边扑向他，骑在座狼背上的兽人总会冷不防的朝他挥舞刀斧砍过来。如果不是他敏捷够高，速度够快，只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就在这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任博找到了梭林的外甥——凯里。 任博是在一堆兽人尸体里找到他的，这时，他受伤颇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凯里，凯里！”任博清理掉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后，连忙扶他坐起来，喊道。 “谁……”凯里微微张开眼，然后又闭上了。 “是我，奇鲁克里斯·博·任！”任博在自己身上慌乱的摸索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包扎伤口的布带，但找了一会儿，失望的发现，除了随身的武器，别的都遗失了。 听到任博的回答，凯里似乎有了点精神，微微张嘴，说道：“真高兴能再见到你，我还以为大家都死了呢……” “别胡说了，大家怎么可能死呢？坚持下去，所有人都会平安回来的。”任博焦急的看着鲜血不断从凯里的伤口处流出，却束手无策，急得脸色一片苍白。虽然平时和凯里、费里两兄弟少有接触，但毕竟在一起足有大半年，相互之间还是将彼此看做朋友的。 凯里勉强露出一个苦笑，道：“谢谢你的安慰，如果费里听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费里呢？”任博问道。 “他死了。”凯里的声音渐渐低沉。 死了？ 怎么可能？ 尽管旅途中时常遇上各种危险，甚至有一些还会致他们于死命，可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因此而送命，冒险小队一直保持着十五人的规模，任博很喜欢队里的气氛，也很享受身处其中的乐趣，因为里边既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尔虞我诈，他们相互友善，相互团结，不会放弃任何一人，也不会鄙视实力低微的队友，任博每天最高兴看到的，就是队友们笑着对他打招呼：“早上好。” 费里死了……怎么会？ 乍一听到这个噩耗，任博整个人都懵了。 “我和费里一直跟在梭林身边，想要保护他，可兽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根本应付不过来，后来，所有人都被冲散了。”凯里虚弱的说道：“我和费里拼命地寻找梭林，最后一无所获。费里为了掩护我，主动冲向兽人，去阻击他们……结果，我亲眼看见他死在我眼前……被射中了五箭，命中要害……” 费里死了…… 任博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有些湿润，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凯里，你看到过其他人吗？” “没有……去东边吧，我们最后一次看见梭林是在东边……也许他是往那边去了。”凯里奋力地想要抬起手，却又无力的摔下：“快点去找梭林吧，帮我们，保护好他。” “好！”任博狠狠地一咬牙，点头答应道，“凯里，你坚持住，我会叫人来救你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凯里笑了笑，眯上了眼睛。 任博将凯里平放在地上，站起身，往东跑去，再回头时，在昏暗的光线下，除了目光可及之处的遍地尸体，已经怎么也看不见他了。 强忍着费里之死的悲痛，任博朝着凯里所指的方向狂奔着。梭林和大家都失散了，那么他一个人一定极度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他！ 这一刻，任博忽然生出一种悲观的念头，真希望巨龙还没死，那样的话，长湖城和精灵联军就不会来找他们索取财宝，他们就不会被困在埃雷博，那么兽人也不会趁这个机会，倾巢而出，包围了所有人，大战就不会爆发，凯里不会受伤，费里也不会死了…… 大家，千万别出事啊…… 他的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沿路的兽人看见他只身一人，纷纷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想要将这个大胆的人类消灭掉，但总被他以敏捷的身手躲开。任博的心里如同一团火在灼烧一般，急切地四处寻觅着梭林的踪迹，慢慢的，离山谷的东边越来越近。 也许梭林就在前边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任博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梭林，你在哪儿？”他大声吼道，希望能得到回应。 可回应他的，只有敌人的咆哮，还有战斗的喧嚣。 “梭林，回答我，快回答我——”他不甘地喊道，大着胆子冲进了前方的敌群中，想在那里觅得哪怕一丁点梭林的行踪。 终于，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梭林。 此时，梭林正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脱身不得。 “梭林！”任博没有任何犹豫，奋力朝梭林所在的方向奔去，但没跑出几步就被大量的兽人拦住了，他们右手持矛，左手拿盾，身披厚实的铠甲，明显与先前的兽人不同，应该是这支军队中的精锐，或是某个头领的卫队。 听到任博的呼喊，梭林愣了一下，反应顿时慢了半拍，没能躲开敌人的攻击，腿上被长矛深深刺入，痛得闷哼一声，挥斧砍死了没来得及闪躲的兽人长矛手。 “任，快离开这儿！”梭林头也不回地喊道，手下丝毫不停地，如砍瓜切菜般斩杀着敢于靠近的敌人。 “梭林，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救你！”任博咬紧牙关，看着眼前阻拦住去路的兽人盾手，皱紧了眉头。他很想一举冲过封锁，将梭林解救出重围，但这些兽人盾手就像一堵厚厚的墙壁，他们竖着盾牌，隔断了通往梭林所在之地的通路。 “全都给我滚开！”任博愤怒地嘶吼道，向盾牌手冲了过去。 兽人盾牌手立即朝冲过来的任博举起了长矛，那长矛足有近三米长，锋刃闪着瘆人的寒光，由这一队兽人cao持，就如同一个海胆般，让任博束手无策，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无法突破。 “人类，别白费功夫了，今天这个矮人必须死！”一个嘶哑的声音从盾牌手身后传出，说话的是一个披着全身铁甲的兽人。不同于葛罗佐那样的哥布林，这是一个真正的兽人，高大、强壮，浑身的肌rou中充满了巨大的力量，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一样。 难道，他们的目标就是梭林？ 任博忽然想到，内心一阵惊惶。 “你是谁！”他壮起胆子，朝那个兽人头领问道。 “人类，睁大你的眼睛，仔细认清楚即将赐予你死亡的人吧——我，博尔格，莫利亚之王，阿佐戈之子！”兽人头领狂妄地大笑道。 任博一下全明白了。 是他，当年矮人之战中被代因杀死的兽人阿佐戈的儿子，现在他抓住了机会，回来向矮人们报仇了！ “我不管你是谁，让开，别阻挡我的去路！”任博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吼道。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但仍然没有退却。 “愚蠢的人类！”博尔格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指着任博道：“让这个疯狂的人类一起去陪伴那个同样没脑子的矮人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兽人盾牌手方阵开始逐渐向任博移动，他们用嗜血的双眼紧盯着眼前敢于挑战他们的王的人类，发誓要将他撕成碎片。这些兽人的精锐卫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在地上，发出连续不断的闷响，一步步朝年轻的游侠逼近。 在兽人的步步紧逼下，任博不得不向后退去，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远方的梭林。 挥剑架开刺来的长矛，他不甘心地再次朝梭林喊道：“梭林，找机会突围！” “任，离开这儿吧，我们没有机会的！”梭林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但却掩不住其中的那一丝豪迈。 “告诉毕尔博——我已经原谅他了！” 可惜，再没有和他一起抽烟的机会了…… 梭林这样想着，终于明悟了。 “来吧，我，思雷恩之子——梭林·俄肯霞尔德在此！” 爷爷，父亲，我也要来陪你们了…… 夜晚即将过去，东方的大山后边，逐渐升起一缕微白的光线，照耀在梭林身上，在这一刻，他显得如此的高大，任博看去，竟是愣住了。 在博尔格的命令下，兽人精英卫队悍不畏死地朝梭林发起了进攻，决意一举置他于死地。 面对敌人的强悍攻势，梭林毫不退缩，英勇地与之对抗着。 那些想要他命的兽人，已经先他一步步入了死亡的深渊，每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总会有更多的兽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任博奋力抵挡着盾手的攻击，根本无暇他顾，只能眼睁睁看着梭林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趁着梭林无法完全防御住进攻，一支长矛刺进了他的左腹，矛刃连根没入。梭林颤抖了下，斩杀了长矛手，挥斧斩断了矛杆，扔在一边，兀自毫无感觉般，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每一次都会带走一条甚至更多兽人的性命。 慢慢的，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越堆越高，最后，几乎成了一座小山。梭林屹立在顶端，仿佛从远古走来的，敢于向神灵挑战的矮人武士，那么的壮美！ 见靠近不得，兽人暂时后退，开始朝他放箭。 箭如雨至，深深地扎进身体，穿过了脊背，透出铠甲。 一支，两支，三支…… 黑色的箭头低着鲜红的血。 梭林感到自己的生命正随那一滴滴的鲜血一同流逝着，粗壮有力的双臂，此刻也渐渐迟缓，手中收割了无数性命的利器，也变得笨重，越来越慢，最终，再也无力挥动。 他单膝跪倒在重叠的尸山上，拄着大斧，支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虽然他身上已是沾满了敌人的，还有自己的鲜血，可在那微弱的朝阳下，竟似乎闪耀出火红的光辉！ 那颗不屈的，一直高昂的头颅，终于无奈地垂下。 那一缕渐渐升起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就像是正对着太阳宣誓的骑士，如此的神圣，庄严。 最终，朝阳出现在远方的大山之上，而他的眼中，那一丝毫光渐渐消失。 他的双眼，缓缓地闭上。 然后，再也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