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好了,休息也休息够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事情全部解决,金子陵毫不客气地将夜沧澜轰下寂山静庐,用他的话来说,她要是再敢打上门来,那就做好卖身静庐二十年当剑僮的准备吧! 对此夜沧澜丝毫不以为意,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清楚,要是再有下次……她定然还是打将上来…… 倒是这个又贵又重又麻烦的师九如,究竟该怎么解决? 策谋略既然敢暗算花姬,就一定是算准了天策王朝的人一定会在此时此景之下,倾注全部兵力保证边防,而与花姬相关的这些人也会尽数守在天坛。若是一举策动魔魇大军,必然能够收到奇效。 魔魇之气开始了令人胆寒的移动,想来是策谋略准备发动总攻,屈世途一方面请天策真龙和定风愁带兵守卫在天坛之外,另一方面则是由照世明灯率大军堵住万里江边防线,这场战争,十七万魔魇大军倾巢而出的战争,一旦有所闪失,后果,将是谁也承受不起的。 这段期间,黑衣曾上天坛来寻过风之痕,他败了,败给了一个来历不明,手持重杵的怪和尚,权妃劝过他,他听不进去,他想知道风之痕的心思。这便有了风之痕帮他从困境中走出的一幕,而后,风之痕交代他,让他拦截下妖后进兵中原,一边是师尊,一边是母亲,黑衣剑少没有时间多想,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拦下了……再做打算。 万里江边,魔魇大军尚未出现,但策谋略却已经指派了魔剑道剩余的人马,牵制住了天策大军,他自己则在恶灵鬼谷内准备运功复活魔魇。狡兔尚且有三窟,何况策谋略。这是风之痕的疏忽,他找上过一次恶灵鬼谷,在没有收获之下离开,所以他没有看到,当他离开后,策谋略突然出现在其中的嚣张大笑。 “你们,该退避了。” 天坛之外,天策真龙对上魔剑道人马,两军交汇,气氛异常紧张。 “今天来此,不达目的,誓不回头!” 一声怒杀,双方交战,天坛之内,沙舟一字师已经开始与花姬一同开始施行诛魔大法。 既然自己已经活不过三天,那为何不将有用之躯用在该用的地方。救了天下苍生,自然好过什么都不做便安然离开这个世界。而自己为他所记住,留在他的记忆中,这一生,足够了。 “一字师!你与姬无花一并下黄泉去吧!” 就在一字师功行至关键之刻,天忌与凯突然出现,凯一声冷哼,便要向无暇分心的二人下手。 “有吾在此……谁来造次?” 风之痕倏然出现,沉声而喝,他找不到策谋略的据所,只能带着白衣剑少回转天坛固守,花姬……自己选择了人生的终点,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送她最后一程,让她离去的从容。 “风之痕!” 凯心中一惊,慌忙退开,将位置让给蓄势待发的天忌,自己则挑上了白衣剑少。 “受了策谋略恩惠,便可以罔顾一切,为其卖命么!” 就在天忌与风之痕正要动手之际,夜沧澜突然自天坛后方出现,这急急而奔的路上,她想通了很多事,比如,如果独孤遗恨是受了策谋略的恩情要挟,那么天忌呢?从天忌的气息可以判断,这绝不是一个不问青红皂白便会滥杀无辜的人,那么唯有比照独孤遗恨的遭遇。 天忌闻言,握剑的手顿了一下,复而目露杀机,大战在即,他没有功夫管夜沧澜是否说中,他只需要做到策谋略的交代即可。 “风之痕,你去保护花姬,这里……交给我!” “嗯?也罢。” 风之痕也不勉强,让出位置。亲手保护花姬,这是夜沧澜所希望他做到的,他一生悟剑,从不曾体会儿女情长,如今花姬将亡,说心中没有遗憾,并不现实。再寂寞的英雄,心中都会有柔软的一刻,如今已到了这般时刻,他再矫揉造作下去,便显得太过虚伪了。逃避了这么多年,难道连最后一份守护依然要吝与给与么?那样……他未免当真枉费了男儿一场。 “闪开!“ 天忌心下着闹,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连夜沧澜都只能战个平手,这女人的功力增长的过于诡异了! “你是一心为策谋略卖命了?” “与你何干!” 天忌攻势益发加紧,一声冷啸,剑气宛若八方疾电,笼罩向夜沧澜周身。 “与我无干,却与她有关!为策谋略卖命之人,唯有……死!” 夜沧澜刀锋一转,化成电光凌空飞窜,一抹青芒围绕着天忌身前不及寸许之处回旋飞闪,如非是她功力不够,早将天忌擒与刀下。 而天忌也辨出了夜沧澜的打法,那分明是毫不介意地透支着自身的功力,要知道,功力透支之后,便会透支生命力,为了救人,做到这种田地,有必要么? 师九如并未出手,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自有灵气护体,魔魇大军对他造不成半点伤害。 有些人有些事,是要他们自己来解决,他插手,反而会引起变故。何况,战况并非胶着,优势,尽在中原一方。 而夜沧澜一声沉喝,无数刀光,登时笼罩于天忌的四周,化刚为柔,又似是刚柔并济,这若有若无的神奇劲道,一波波地向他涌向。 从未见过如此多变的武功,天忌内心的吃惊益发加重,策谋略只让他研究透彻了风之痕的剑法,对夜沧澜,他是一点都不熟悉的,对方招式之奇,乃是自己生平仅见,竟似……完全无迹可寻。 忽而,他感到自己彷佛正被一圈圈无形的丝线密密地里绕般,身手逐渐难以施展,气息也愈窒闷,于是—— 一阵带有雷霆之气的凌厉剑气,呼啸着撞向夜沧澜。 “哼!” 夜沧澜闪身避开这股霸道的劲风,同时呼啸着刀风,以天忌为中心,卷向四面八方,一阵喀啦声响。凡是遭刀风击中的树木花草,皆断为数截。 与此同时,沙舟一字师运动元功,五宝光芒乍现。花姬化作彼岸之花,以之灵气为引,凝寒玉凝聚正气,由明镜反射至天网,瞬间诛魔之网笼罩天地,所有的魔魇之气完全被消灭。 而此刻,一声贯透天地的惨叫之声破空传来,辨起声音,竟是策谋略不知受了何种伤害所发。 “糟了,走!” 凯心知不妙,招呼了一声意欲再攻的天忌,二人各自舍了对手,身形一晃,离开天坛。 花坛之中,彼岸花重新凝成人形,花姬虽已气空力尽,却依然维持着往昔的姿容,哪怕是将死,也不能让身边这个一直陪着自己的人,看到颓然的那一幕。 “女施主,多谢你。” 沙舟一字师耗力过剧,全身失力瘫痪,只能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不变。 花姬眼中落下一滴清泪:“能为天下苍生而死,姬无花此生……无憾。” 是无憾,亦或是抱憾,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风之痕扪心自问,在花姬化身为彼岸花那一刻,心中一闪即逝的感觉,绝非寻常。虽然很淡,但也不代表他能够……坦然面对从今之后再也见不到姬无花。这世间,没有谁能够做到真正从容赴死。而自己,当真连一句话都不肯给与?
“一句多谢,一句无憾……” 夜沧澜报以一阵冷笑,对这些人的想法,她始终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 “花姬……” 见花姬身上异彩明明灭灭,风之痕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她天年将近,灵气将尽,心底的不舍,突然间扩大起来。 “风之痕,什么都不用说,姬无花能有你陪到最后,这一生,够了。” 花姬柔柔一笑,将眼中心底遗憾藏的藏得很好。 “我……明白。” 他不是懂感情的人,他只知道,她对花姬有愧,她活着的时候,他便还不了那份情,此时此刻她要离开……更将成为一生难以消退的憾事。 “风之痕,是花姬冒昧,但,就算是一场谎言,你是否能给我……一句承诺,今生无缘,可否……相许来世。” 若有转世,她不愿再为花妖,只想为人,平凡普通过一声,如果上苍允许,她宁愿如今世一般,带着一份记忆,看着他,当然,要是能够让她心底奢求的愿望成真,自是最大的美满。 “我不知道。” 甜言蜜语从来不是风之痕的专长,善意的欺骗更不是他擅长所为之事。说不知,便是真的不知。生死一场太过漫长,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更不知道是否有来世,亦是不知道,来世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 但…… “或许,会……” 未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他又怎能断言自己之后的事。只是这一句或许,已让花姬再无遗憾。 “多谢你,风之痕。” 同样的谢语,从花姬口中说出,带有无尽满足与哀思,魔魇大军的消失,是用花姬的消失换来,这种代价,是大,还是小? “夜姑娘,花姬得你真心相助,此生无憾,唯愿你此后,一生平安。”人力有限,她却是不悔地做了,对姬无花而言,她不希望谁为她付出,她只希望这世上,永无纷争,只希望她看重的,有挂念的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我会。” 夜沧澜背过身去,不愿再看这一幕。人便是矛盾的,染血夺命是她的选择,她的心可以冷,可以硬,却见不得……花姬这般与世无争的温婉女子,为所谓的天下大义,而葬送了一生,尤其是,带着遗憾而逝。 彼岸花开,千年相候,这世上,看不透的,永远是别离,和生死。 人世间,最脆弱的,唯有生命。 “夜姑娘。” 师九如伸出手,按在夜沧澜肩上,手掌下传来的,是最真实的颤抖,他比谁都明白,眼前女子,有着极端强烈的情感。 “师九如,你!” 夜沧澜一惊,她方觉肩上一沉,下意识便想要躲避,却不想,下一个动作,便是被师九如抱在怀中,耳畔,传来温和低语:“既是看不透,便无需压抑,若是想哭,便哭……” “老子哭个毛线!” 夜沧澜又惊又怒,满心愁绪转瞬便被尴尬替代,回手便是一掌,推开师九如,人若惊鸿一般倏然离去。若非这气氛不对……只怕所有人,都会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