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过中天,白茫茫的雾,笼罩着寂山静庐, 沉默地寂静,只有湖水,静流的声响。 内伤沉重,外伤怵目,这些,都不能与心中拿到伤痕,相提并论。 记忆重合,笑容与绝望重合,本以为,能够看淡的,尘封的过去,再次……被揭开。 当失去的断层恢复,才发现,过去的种种,一幕幕,一段段,交错成无法拼出的画面。 原来,时间,便在无知无觉中……度过…… 寂山静庐的一切,似乎不曾改变,金子陵,不二刀,不曾改变,变了的……是她…… 魔……刀? 那是她曾经念念不忘的事,如今,又变得如何? 明明想要问,却是看到人,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想开口。 心底的事,太多…… 听着从山下找来帮忙替夜沧澜处理伤口的女子所言,她全身上下三百七十二处刀伤,看着她自从醒来,便一言不发,倚着床边窗台,看着窗外,一看便是两天两夜,任谁问,也不开口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焦。 “我们是没办法了……” 金子陵放弃地一推茶杯,壶中茶,已被他兑成白水,淡然无味。 “你要如何?” 同样地,不二刀将酒杯放下,这两天,他们方法用尽,也无法让某个几乎自闭的人发出半点声音,真是……愁人。 “我们做不到,不代表没人能做到。” 金子陵笑的有些无奈,毕竟……劝人他们不是专门科啊~看沧澜那样子,又是铁定遭遇了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遭遇…… “所以,这种事,还是要找专门科。” 这样说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甘,又有些幸灾乐祸:“真想看到那家伙到这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如今中原大乱,他说的,自然不是素还真那些人,嗯,素还真又去死死活活了,想找也找不到。 手掌一翻,一支奇怪的东西出现在桌上,那是他当年交给某人的东西,用它,便可以无距离限制的……进行传讯。 “呵,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是有些好奇了。” 不二刀自然知晓金子陵要找谁,若是那个人也无法让夜沧澜恢复正常……那他们真要发愁了。 “好了,音讯已传,你我在山上静候便是。倒是佾云……” 金子陵摇了摇头,若非当年素还真一页书等人为了寻找夜沧澜,倾尽全力,他也不会答应这次再涉江湖救人。 只是……眼下来看,这答应出手,却是妥妥地对了。 所以,说起来,反倒是这次……他又欠了他们很多啊。 便是如此,他就不能让佾云带伤下山。 “金兄,若是我未猜错,今夜,寂山静庐中的法阵,可是被你关了。” 不二刀的语气中并未有太多的担心,毕竟他和金子陵这些年除了寻找夜沧澜,皆不曾涉世,直到先前,刑天师那老头跑去海外寻找更高深的术法大师互相切磋以求进步前,突然屁颠颠地跑来给寂山静庐封了一座法阵,起初他们不明白为何,近日来才听说,已有不少人,似是被诡异的邪咒所伤,化作吸人血的狂徒,是以……刑天师是未雨绸缪未卜先知么……既然如此他干嘛不留下来收妖啊真是的…… “啊,是啊,若是不找些事做,只怕……会有人受不住。” 金子陵笑笑,目光,落在了逐渐被云雾遮住的月之上。 身不冷,心,冷彻透底。 这许多年,加起来,虽是比她曾经活过的那一世更久,可也让她的记忆,更加沉重。 需要记住的人,需要记住的事,那些不能忘,又必须忘的事…… 手微握成拳,轻轻地按在胸口,这里,痛楚异常。 邪天御武已死,凤卿隐居,黄龙去寻他自己想要追求之道,无血,你留在天都五年,不觉沉闷么。 怎么会,虽然在别人眼中,天都是顶天立地辉煌功绩的证明,罗喉更是千万人眼中的英雄,可是真正了解真相的,是我们啊,天都,只是一场见证罢了,见证曾经有几个傻瓜,傻乎乎地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见证着曾经有十万人,义无反顾从容赴死,所以,作为好兄弟,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全是砖石的天都,每天看着冰冷的台阶和墙壁呢?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世人皆道你坐拥天都,无比风光,可我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寂寞的人。 呵,今天,你所言,却是很多啊。 哪有,明明是你先开口,我说,十天半个月不开腔,除了和你的手下交代必要的事务,整日对着墙的人是谁啊?反正不是我。 呵……多谢。 谢个毛啊你,你我之间若是再说一个谢字,太见外了吧。五年算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反正外面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想要练功了,找你做个沙包也挺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未老先衰,有种老爹的气质呢? 嗯?无血,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你没听清最好,只是我在发癫而已,好了,我去训练那帮小兔崽子,你继续发呆当雕像哈。 呵呵,呵呵呵呵……天下,最寂寞的人…… 话,犹在耳边,人,却是已非故人。 回来……么? 为何,在这世上,却是找不到……半点的熟悉?
吾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明明,有义父,明明,有挚友,明明……这一切,皆不曾改变……为何…… 茫然下床,手指轻轻抚过除去封印,重现形貌的夜阑刃,这把陪她已久的刀,刀中之灵,久无声息,如今,安在否? 嗯? 倏然,空气中,传来莫名震动,是刺鼻的血腥,是诡谲的冷笑,是……谁? 下意识地,夜沧澜手握长刀,自窗口翻身而出。 这寂山静庐……怎可,怎会,怎能……有人来扰! 意识,依然混乱,所以,她忘记了,有金子陵在的地方,怎可能会有人入侵,以金子陵的能为,又岂会让人如此轻易来犯。 尖长的血牙,满身的死丧之气。 这五名形若丧尸之人,便是山峰之下,那座原本小小的村落中人所化。 刑天师的阵,阻绝了他们,如今金子陵开阵,正是要……引怪上山。 死了,也要作怪…… 活着的人,吾已不知杀了多少,何况……死人…… 目色一狞,在她心底,唯一深刻印记的,便是……因为她的无用,不能救下重要的人。 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是命运的逃避,还是……考验? 不绝·邪光。 刀出手,淡忘了许久的刀法,未因时日的长久,而有所生疏,相反,是益发的纯熟,狠戾。眼前的杀戮,是保护,更是……发泄。 天都,是第二次,什么也做不到。更是第二次,不允许她轻生的考验。那么……从今以后,她的命,便不属于自己。 为他人而活,有些时候,不是负担,而是……责任。 心甘情愿,甘心相守的……责任。 无论她怎样伤敌,对方皆如同不死一般,断肢再续,恁般诡谲,怎奈,却是对她无法造成阻碍。 杀不死……便彻底的毁灭。 生机的断绝,漫天飘洒的血雾,缓缓散落一地,溅在身上,混入泥土之中。 就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搞的这么血腥啊……洗衣服很难啊好不好,找人给你洗个澡更难啊……就你那一身的伤……非要弄得这么脏么…… 隐在暗处,金子陵不由觉得,他关了那阵……真是错误…… 嗯,这错误嘛……罢了罢了,他是真没想到啊…… 一道蓝影闪过,快的令人看不清身形,眨眼之间,便在夜沧澜面前停下。 一方洁净白巾,擦去她脸上血污,师九如的声音,一如当年般平静,温和:“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