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若说有谁难接近,那么,夜沧澜绝对够格排的上号。 尤其是,陷入沉默的时候。 这种沉默不语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没见她换过姿势,就这么坐在湖边看着湖中心,也不说话,眼神亮的吓人。 “夜姑娘,休息吧。” 她这样怎么能让人相信她有办法对付那条怪龙,就算办法有,可这么折腾自己,体力也是跟不上啊。 殊不知,这一夜的时间,夜沧澜绝大多数都用在了发呆上,真正想该解决的事并没有占用多久。对于这未知的一战,纵然脑海中有再多的构想,也抵不过临时出现的变化,基本的应对方式有了,其他的,也就不在乎有什么了。 “我再探一次湖底。” 被师九如的唤声扯回魂游天外的神志,夜沧澜像是得到什么讯号般立刻起身,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便给师九如急急拉了回来:“不可。” “为何?” “你一天一夜未曾休息,滴水未进滴米未沾,怎可贸然下水!”那纯属是自杀行为。她若是有他一半修为他也不会多事去管,但她只是个初窥武学一境的人,更没达到可以辟谷的地步。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夜沧澜起身的动作本就有些急了,再加上师九如出手拉住她的速度快了些,这一起一带,使得她眼前一黑,脚下站立不稳,直直倒入师九如怀中。 就说不要勉强自己。师九如叹了口气,一时忘了怀中的是名女子,手自然地放在了某个不该放的位置,做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动作,这动作形成了一个俗称的学名词:顺气。 夜沧澜盯着师九如放在自己胸前的手,顺便发现另一只手被师九如握在手中,语调有那么一丝丝拔高,虽说她那声音怎么拔都听不出来,但,那只没被握住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师九如,你……”下意识地想挥出去,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身后这人脑袋里肯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说起来,她能忍住不暴走也是个奇迹,放作以往,早一拳给过去了。 “我?我!我不是……” 师九如蓦然警醒到他这举止有多唐突,莫怪方才觉得入手处是一片柔软,一想到这,他立刻俊脸通红,放手撒手后退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连带地一脚踩上夜沧澜的衣摆,使她向前一个踉跄,为了避免她摔倒,师九如又是未经大脑伸出手去,于是夜沧澜便被他稳稳当当搂在怀中,一个抬头一个低头面对面眼观鼻鼻观心,距离之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师·九·如。” 夜沧澜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静,只是她所谓的平静也不过是更加的阴森而已,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肢体上的接触,如果不是对这家伙总有一种其实他手无缚鸡之力的错觉,那么轻则一拳,重则一掌,早就轰了上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么想着,师九如平静了,他本就是没有乌七八糟的念头,表现的这么慌乱反而会让他显得像是别有所图。 “你休息吧,我去找些吃的。” 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师九如看似淡定其实多半还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成分,但并不是没收获的,至少夜沧澜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原地坐下,她需要思考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她遭遇到如此尴尬的经历。归根究底……都是金子陵的错!要是一开始就由她自己来,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无语的事! 此刻,远在寂山静庐的金子陵迎着小童莫名其妙的目光接二连三地打了七八个喷嚏,按道理说他一修真之人,不该有伤风感冒的症状发生,难道他是被什么人给惦记上了?能不念叨他好的人,看来除了刑天师那老混蛋也没别人了吧?殊不知,他猜测的那个人是很无辜的,刑天师真是躺着也中刀啊…… 这个师九如在干什么? 夜沧澜拧着眉将师九如的动作尽收眼底,捡树枝没错,但他后面在干什么?拔头发?你家的头发能比钓鱼线厉害?最无言的是,他竟然顺手摘了一团草挂在上面,大哥,你这是要钓鱼?鱼要是能上你这种当,那天下鱼不早让人钓……光……了……??? 夜沧澜还没吐槽完,便囧囧有神地看师九如手疾眼快向后一甩,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这么噼里啪啦地飞到了岸上继续蹦达。 这怎么可能!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看到这么有违常理的事发生,夜沧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是饿昏了累昏了看花了眼吧?这也能钓鱼?这湖里的鱼都是傻的吧? 直到连着三条鱼上钩,不对,是上草,师九如才将那临时的钓杆收起来,转过身来便看到夜沧澜罕见地呆在那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姑娘?” 夜沧澜回过神来,习惯地抹了把脸,她还是不确定刚才看到的是真的:“师九如,你就是这么钓鱼的?” “……” 师九如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倒是在看到她抹了脸后,面上升起一抹莞尔的微笑,这姑娘难道没察觉到她方才手是按在地上的,此刻抹了一脸灰么?于是师九如的老毛病又发作了,身为一个大男人随身携带手绢什么的虽然有些奇怪,但放到师九如身上也就不怪了,所以当某个自远处觅食归来的人重新回到他一直栖身的大石时,眼里极佳的他便看到了这疑似为充满温馨玫瑰花瓣满天飞的一幕,沐浴在阳光下的两个人,一个满脸黑灰泥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另一个温柔似水持着手绢为其擦拭,只是,这两个人的性别是不是反了啊喂? 吃饱喝足之后要做什么?师九如当然不可能让夜沧澜再下水冒险,用了一句养精蓄锐便把她给堵了回去,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一天,若是不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要用什么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这辈子见过的怪人多了,却是从没见过夜沧澜这么古怪的人。虽然金子陵拜托他了,但就这么几天的相处,便想让他说的话对夜沧澜产生效果?纯属是天方夜谭。何况,这个人的特质是他前所未见的,若是一旦拿捏不好分寸,收到反效果岂非有失所愿? 却是不知多久没睡过如此沉稳了。熟睡中的夜沧澜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慨,但这的确是她自从穿越以来,除了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睡的最安稳的一个晚上。又或者可以说,是她不肯面对自己以来最沉稳的一个晚上。 所谓的梦境其实是受抑制的潜意识上升为意识的东西。尤其是平日里得不到的,或者是渴求着的东西,往往会通过梦境来实现,尽管醒来后得到的很多都是遗憾,痛苦,但也是有满足含在其中。 而对夜沧澜来说,梦境中出现的,绝大部分都是绝望,惊恐,那甚至可以称之为梦魇缠身,唯有这个晚上,破天荒地……重新体会到了什么是斑斓婆娑的色彩。温馨是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词,但这个晚上,师九如却在她这些天都不曾有所变化的脸上看到了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拜穿越所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竟然有越长越小的趋势,若非在这个世界中年纪是浮云,她就算是被人猜未满十八都有可能,天知道她早将她自己归类到岁月沧桑的行列中。 而第二天清早,夜沧澜也终于找到了为何自己会睡的如此安稳的原因。 “早。” “…………” 早你个头啊。夜沧澜面无表情地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把盖在身上的披风还给师九如,持续面无表情地蹲到湖边洗脸,确切说是用冷水来冷静自己。她这一晚上就是这么睡的?盖着师九如的披风枕着师九如的腿?居然还睡的无知无绝?最让她不能淡定的,是她昨夜似乎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好像还喊梦话来着,偏偏一个场景都记不起来了!而她从师九如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总不能让她当面问:请你告诉我昨天晚上我说了什么梦话吧?那太天方夜谭了,杀了她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啊。 倒是一直在看书的某人始终坐在那里,反正夜沧澜是背对着他,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到底是怎样的。他一手举着书,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搓着下巴,昨晚夜沧澜在梦里似乎搂着他喊老爸?就算他跟社会脱节,那也是能明白老爸是爹亲的另一种称呼,明知她是梦中有感而发,可他为什么……有种不能接受的想法?他……会有那种爹亲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