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你像他（两更）
第二天，天大亮。 韩杰真想走出屋内，看起来有些肥胖的阿福却是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韩杰的屋内除了赵天香之外，其他人都不敢擅自过来。看着阿福着急的样子，韩杰就清楚有事发生。 “公子，在院外来了两个人。” “什么人？”韩杰继续问道，若是两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将阿福急成这个样子。 阿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刚才他一路小跑过来着实有些费劲。缓了口气，他面色激动说道：“是战王大官爷。” “战王？”韩杰眉头微皱，想不通冯长落这时怎么会找到了自己。 “出去看看。”话落，韩杰的身影走了出去。 这处宅子宽阔无比，待韩杰走到院门时，身后阿福的气息又是变粗起来，难怪刚才他一路小跑而来气息不稳。院外，男子身穿普通衣袍，面容刚毅的站在寒风中。他的身后，一个长发如雪的女子披着银色盔甲安静的侍立在他的身后，如同婢女般恭敬。 “韩先生，总算是找到您了。”看清了韩杰的面容，冯长落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他的笑容里有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韩杰打量着他，虽然两人见面不过数次，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冯长落穿着如此普通的服装。 “战王，院内请。”韩杰对着冯长落行礼，示意他和沫迟雪进来。 “先生不用行礼，也不用再称呼我为战王。”冯长落抬起脚步之前，认真的对着韩杰说道。韩杰听着他的语气，眉头不自觉皱了皱，但是没有太多的表示。 屋内，只有韩杰和冯长落两人，依稀如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身前摆着一张简陋的茶桌。虽说是简陋，但这是阿福老家中唯一一张带过来的茶桌，桌面上虽然不平整但是木料不知什么材质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清香。 茶壶热气缭绕，却是没有挡住冯长落刀削般刚毅的面容。他的身前，茶杯在不平整的桌面上有些倾斜，亦然如他眼前的经历。冯长落煮着茶，却是很认真的听他把许许多多话讲完。直到，他将原本煮两次适可的茶煮到了第八遍，他手里的动作才微微放缓下来。 “和先生讲了这么多崎岖事情，倒是让先生见笑了。”冯长落尽管在笑，但是笑容深处却有着难以掩饰的惆然以及尴尬之色。毕竟，堂堂一城统帅沦落街边市井，如今却还把自己的难堪一一揭开，哪怕心胸再如何宽阔的人都很能做到。 这一点，韩杰不自觉有些敬佩起眼前的男子起来。他手指一弹，暗沉的茶水如同雨丝般落在了冯长落倾斜的茶杯上，片刻热气缭绕，茶杯已满。 “尝尝。”韩杰伸出手，示意冯长落品茶。他没有对冯长落的用敬语，语气随意到此时更像是两个熟悉多年的老友坐在一边煮茶谈往日今夕。阿福敬畏冯长落，端来了茶桌就退走了，而木老却不知出去办什么事还未回来，旁边屋内的两女此时也是没有丝毫动静。这一刻，不但这间屋子静了下来，哪怕连诺大的宅子都是沉寂了下来。 虽然茶香四溢，但是轻抿一口，冯长落刚毅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表情，他很快恢复正常点的神色。但是这一幕，却又是很自然的落在韩杰眼中。因为，他的眼神，刚才起一直盯着冯长落。不是逼视的那种，更像是透彻心灵的那种直视。 “献丑了。”冯长落尴尬一笑，韩杰以主人礼用茶招待他，他露出这一幕倒是有些失礼了。 “这茶乃是俗茶，煮了三遍以上便是废茶，更何况你喝的是煮到了第八遍的茶水，这味道难以下咽。”韩杰笑了笑，仿佛是表示理解冯长落。然后，他随手将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倒了。茶水滴落地板上，依然冒出了不少的热气。 “先生……” “不过，以前有人特别喜欢喝煮到第九遍的俗茶。”顿了顿，韩杰对着冯长落说道：“那人的名字你应该听过，他叫墨绝坤。” “墨绝坤！”冯长落身影一颤，他何止是听闻过，简直是如雷贯耳。人族近数百年来和魔族的战斗都是败多胜少守多攻少，但是墨绝坤乃是一代皇者曾率领八千人族死士迎击南下魔族二十万大军。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被载入史册，人族八千死士在他的指挥下和魔族二十万大军厮杀两天两夜，最终击杀魔族一位威名赫赫的魔尊同时屠灭魔族十万军队。虽然人族死士最后只剩下几百人，但是面对十多倍魔族强敌还能反败为胜而且重击敌手，这样的战绩放千年几乎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一年，魔族南下却如同遭到了当头棒喝，不得不停滞了对人族猛烈的攻势。 “这是真的吗？”冯长落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身前的茶杯再看看韩杰身前的茶壶，此时却有些激动。虽然刚才的茶水味道难以下咽，但他倒是希望韩杰能帮他再煮一遍。当年，他从军入伍，也是由于那口口相传的英雄事迹让他深受鼓舞，最终走上马革裹尸的战场。那些年，不但是有墨绝坤，还有许许多多威名远播的人族强者和将领。那是一个野花盛开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魔族遭遇的创伤，甚至比人族损失的还要大。也正因为有了那个年代的缓冲，眼下人族处境虽然示弱，却没有被魔族完全吞噬殆尽。 “我小的时候帮他煮过第九遍的茶。”韩杰笑了笑，再次将茶壶放在炭炉里，准备将茶叶继续烹煮一番。他的动作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娴熟。 听着韩杰轻描淡写的话语，冯长落心里一震，他脸上表情更是夸张。肌rou绷紧，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之前他一直猜疑过韩杰的身份。但是，正式从韩杰口里说出的一句话等于间接承认了某种事实。而这种事实，哪怕他是冯长落，哪怕他是之前的战王也依然会感到心惊胆战。 屋内死寂，热气缭绕，看不清韩杰的脸上太多的情绪。 “他们都说，您死了。”咽了口口水，冯长落还是感觉嘴巴里发干。他不敢去喊出那个名讳，仿佛说出那个名讳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比移山填海还要艰难的事情。 “有些人该死却没死，有些人不该死那么不一定非得要死。”韩杰似是而非般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将煮好的茶水缓缓取小，给冯长落身前倾斜的茶杯添满。 “您之前为什么要再三帮我？”想通了什么，冯长落抬起头，认真的看向韩杰，他已经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 “因为你像是一个人。” “一个我挺欣赏的人。”韩杰自顾拿起了茶杯，轻饮了一口。他的语气就如同他的神情，平静不起波澜。 冯长落垂下眼帘，他原本刚毅的面孔在此时变得铁青，他攥紧了手指。良久，他手指松开神情舒缓。他将眼前的倾斜的茶杯端起，缓缓饮完茶水，热气缭绕遮住了他的脸，但却挡不住他坚毅的眼神。 “我还想请您帮我！”茶杯被摆正，冯长落的额头重重砸在茶桌上，差点将原本已经腐朽的桌面上砸出一个洞。他喘着粗气，没有了刚才饮茶时般的平静。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韩杰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炙热的双目。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他也曾经见过别人拥有过这样的目光。不自觉，他的眉头皱起，用他修长的无名指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咚咚”的声音响了很久，寂静的屋内乃至整个宅子都能隐约听得见。冯长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没有把高傲的头颅抬了起来。他身形高大，此时就像是一只猩猩般僵硬弯折着身子，显得有些滑稽同时有些郑重。 无名指缓缓被抬起，韩杰低下头，看着热气缭绕的茶壶好半天才说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轻易折腰的人。” “只喜欢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看见桌面的一丝晶莹，韩杰补充了句。 “谢谢您。”冯长落抬起头，他额头上出现一个明显的红印记久久不退散。韩杰没有做声，只是娴熟的再把他身前的茶杯满上了茶水。虽然，两人之间看似没有说什么，其实一个眼神间却能读懂了很多的东西。冯长落眸子比刚才明亮了许多，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韩杰添满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失礼却没有让韩杰升起一丝的不快。相反，就好像他再次看到当初那道魁梧的身影一般。陡然间，他平静的眼神有些变化，说不出来是漠然还是亲切。 今天，冯长落来找他，只是为了确定他的身份得到他的帮助。现在，他也确实应允了这个事情，至于能不能达到冯长落心里所想的那样，韩杰就没有太多的兴趣。他的眼中，除了找到当年的线索和那些人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奢望。其他的事情，尽人事成天命！ 屋内，茶香四溢。韩杰和冯长落都很默契般没有再作声，如同多年老友般添茶和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