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此无意放血浆
刘青远这一夜都没敢睡太死,一来怕错过了游魂野鬼,得留心听着,二来也怕风把柴火吹开出什么危险,他夜里醒来添了两次柴,看见方青鹿和张青青睡得踏实,不禁由衷一笑。 早上醒来天气很好,三人吃了口东西就继续向南往谷深处走去,白天见鬼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因为白天的鬼比较容易藏身。 这三寸谷的景色相当秀丽,要不是知道谷里妖邪,平常人还真当这是个山灵水秀之地,只见眼前一片杨青柳绿,地上还有野花绽放,白一团红一簇的,真可谓是春光无限好。 其实越是没有人的地方往往越美丽,因为人类是大自然的破坏者,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往人多的地方钻,像这种混没有人类雕琢的地方的确是越来越少了,这里虽然妖异,却比人烟吵闹的市井安逸得多。 张青青在野花丛里跑来跑去,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此时她玩心大起,越玩越是欢快,方青鹿和刘青远就在旁边看着,刘青远还背着他昨晚打死的那条蛇,准备回去给师父泡酒,蛇酒可是好东西,习武之人家里常备蛇酒,无论是内伤外伤还是关节骨伤,蛇酒都有非常好的疗效。 玩了片刻方青鹿就喊张青青继续走,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来时每人只带了一壶水,他们怕谷里没水所以都没敢多喝,听见水声都是大喜,循着水声而去,一湾湖水跃然眼前,但见浑浑噩噩一湖水,冷冷清清好不美,可惜湖水非常浑浊,水面上漂着几根杂草,今天没有一丝风,所以水面上平静得连一丝丝的涟漪也没有,仿佛有一万年没动静了。 张青青走到水边蹲下身,湖水站着看浑浊,蹲下来看其实还不算太脏,刚才摘花时手上沾了些花汁,张青青撩起袖管,轻轻用湖水洗起了手。 刘青远两眼盯着水面上的杂草,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方才分明听见有流水之声的,可此时湖水怎会如此平静?方青鹿好像也意识到了,急忙上前去拉张青青。 世间美丽的事物后面往往隐藏着危险,平静里一般都暗藏杀机,果不其然,水里忽然一阵翻涌,方青鹿刚碰到张青青,一只庞然大物就冲出了水面,向张青青扑来。 扑出来的竟是一条鳄鱼,身长足有一丈,张着血盆大口,又长又尖的牙齿纵横交错,树皮一样的外壳上覆了一层淤泥,难怪在水里看不见,这一扑迅捷无匹,水花扬起三尺来高,方青鹿见拖拽不及,手上一用力,将张青青甩向后方,他自己却被反方向荡出,一脚踏进了水里。 这时鳄鱼已经咬到,一张嘴能有半个方青鹿大,方青鹿情急之下慌忙闪避,但还是慢了一步,小腿被鳄鱼牙齿刮了一下,幸好没被咬到,不然这条腿当即就废了,他一个站不稳倒了下去。 人到了水里,再灵敏的身法也施展不开,反而应了鳄鱼的本事,鳄鱼一咬不中,身体一扭再次咬来,方青鹿横在水里,双臂挥舞着想站起来,但是越慌乱越是穷扑腾,反而喝了好几口脏水。 幸好刘青远在跟前,方青鹿倒下的那一刻他就冲了过来,鳄鱼第二次张开嘴的时候,他将手里的大蛇丢进了鳄鱼嘴里,鳄鱼咬的半道嘴里突然多了东西,嘴一下就合上了,庞大的身躯砸在水面上,水花四溅,刘青远趁机一把揪住方青鹿将他拖到了岸上。 张青青此时仍惊魂未定,刘青远连忙扯着她和方青鹿就跑,刚一回头就看见身后被四条稍小一点的鳄鱼拦住了去路,鳄鱼并不是只能生活在水里的,不知何时有四条已然到了身后,这正是鳄鱼捕食的一种手段。 刘青远回头看了看,刚才的鳄鱼已经爬上了岸,那条蛇连它的牙缝都不够塞,而且湖中心又有几条浮出了水面,在迅速向他们游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方青鹿小腿刚才被刮了一下,裤子早破了,伤口正在往出流血,他疼地站也站不稳了,伤腿瑟瑟发抖,刘青远前后环顾,那四条鳄鱼已经围了上来,对三人虎视眈眈,张青青吓得哭了起来。 方青鹿安慰道:“青青别怕,有我们呢。”张青青抽噎道:“都怪我什么都不看就去洗手。”方青鹿连忙道:“不怪你,怪鳄鱼。”张青青摇头道:“不,怪我。”方青鹿又道:“怪鳄鱼。”张青青拼命摇头,道:“不,怪我。” 他俩分别站在刘青远左右两侧,左一句右一句,刘青远气得喝道:“你们俩给我闭嘴。” 方青鹿吓得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刘青远看了看脚下,地下都是细沙,连一颗能用上的石头也没有,鳄鱼已经非常近了,它们可能也是有所忌惮,没有立刻发起攻击,此时他们如果先动,势必遭到群鳄乱咬,人哪是鳄鱼的对手?何况方青鹿受了伤行动不便。 刘青远扭头一看,张青青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于是向方青鹿使了几个眼色,方青鹿会意,刘青远一把将张青青从他的右边扯到左边,又抓住了她的胳膊,本来是刘青远在中间,一下成了张青青居中,张青青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感觉方青鹿也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二人同时使劲,将她扔了出去。 张青青身子本来就轻,再加上二人都使出了狠劲,张青青一下被扔到了鳄鱼后边,中间一条鳄鱼跳起来去够张青青,但前蹄实在太短,虽然嘴张得巨大,却没能够着,反而张青青落地时脚踩在了它的尾巴上,那条鳄鱼疼地骤然转身,方青鹿连声喊道:“快跑。”张青青吓得发抖,听见这话,连忙撒腿便跑,那条鳄鱼也是撒腿便追。 其余的三条鳄鱼没有一起去追张青青,继续向二人看过来,方青鹿手伸入怀中,刘青远连忙拦住他的手,道:“你这时候把乾坤镜丢出去有什么用?”方青鹿道:“那怎么办?”刘青远拔出木剑道:“砍死它们。”说罢扑了上去。 方青鹿见刘青远去得勇猛,也拔出了木剑,反正师妹已平安脱险,料想笨重的鳄鱼在陆地上跑不过人,此刻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何况除了拼命他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想到此处,一瘸一拐上前一步,挥剑就向鳄鱼砍去,剑未砍到,他的人忽然向后飞去,原来是刘青远将他拉了回来,刘青远道:“你个瘸子,还真砍啊?”方青鹿道:“你不是让我砍么?”刘青远道:“我让你砍你就真的砍?” 方青鹿挠了挠头,刘青远脑中忽然一个灵光显现,又扑了出去,用剑尖向鳄鱼扎去,他们的木剑是张凌虚亲手削的,剑尖非常尖利,可惜扎在鳄鱼身上连点反应也没有,鳄鱼张大巨口连咬数口,刘青远灵巧地避开,趁鳄鱼张嘴之机,一剑扎在了它的嘴里,鳄鱼皮虽硬,但是嘴里也是很脆弱的嫩rou,那条鳄鱼吃痛退了一退,刘青远连忙叫道:“扎它舌头,扎它嘴里。” 方青鹿闻言也挺起木剑,正好有一条鳄鱼张嘴咬来,方青鹿往它嘴里就戳,也不管戳到什么,接连戳了三四下,那鳄鱼痛得往后直退,方青鹿大喜,正要追击,忽听身后水响,又有三四条鳄鱼自水里爬出。 刘青远暗暗叫苦,但嘴上却说道:“来得正好,让刘爷给你们剔剔牙。”挺剑又戳,谁知这一剑出去以后,竟然被鳄鱼叼了住,鳄鱼牙缝宽,木剑夹在了牙缝里,这条鳄鱼就此咬着不松口了,刘青远怎么使劲也拔不出来,这时旁边一条鳄鱼从旁袭来,刘青远只好松手躲开,这才发现已经陷入了鳄鱼的包围圈,实在是躲无可躲,他和方青鹿背靠着背,看着这几条仿佛一千年没吃过rou的畜生,同感寿数已尽。 众鳄鱼一时也停住了,人鳄对峙,分外紧张,刘青远道:“师弟,我向来厌烦说酸话,但是此刻的确该说一句。”方青鹿抢道:“能跟你死在一起,我此生无憾了。” 刘青远笑道:“你说鳄鱼要是能听懂的话,会不会酸得牙都掉了?”方青鹿啐道:“三哥你破坏气氛了啊。”刘青远叹道:“它们的牙要是掉了,咱们不就不用怕它们了么。” 这时鳄鱼们又一次围拢上来,个个蓄势要扑,十几双眼睛里没有别的光芒,就是最原始的食欲,它们只要同时扑过来,二人的性命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年少夭折是最最可惜的事情,尤其是正值国难当头之时,失去他们恐怕是这个国家的巨大损失,那么此时会不会出现什么转机呢?是张青青脱身以后呼救引来其他师兄弟?还是有其他世外高人恰好隐居在附近?又或者突然有其他美味或者天敌出现鳄鱼自己跑开? 都不是,就在他们准备拼死一搏时,刘青远腰间的葫芦忽然说话了:“放我出来,我能救你们。” 这算是意料之喜了吧?恐怕谁也一时想不到,病急乱投医,刘青远急忙打开葫芦,那只白鬼悠悠然飘出来,“嗖”的一声就不见了,别说鬼没有影子,就算有影子刚才这一窜也看不见它的影子,刘青远捉它的时候是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能把它吓成这样? 刘青远骂了一声,方青鹿叹道:“放鬼一马,多积阴德,死了以后再找他算账。”刘青远道:“你的嘴可真灵,真的被你说中了,咱哥俩都要死在这谷里了,但愿我死后不被金青俊发现,不然他非得捉我回去不可。” 这时鳄鱼终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两条鳄鱼同时向刘青远咬来,刘青远闪开第一条,猛地一跃骑到了另一条鳄鱼的背上,那鳄鱼回身来咬,但是脖子有限,怎么也咬不着,于是开始疯狂扭动身体,想把刘青远抖下来。 方青鹿这边还好点,他手里依然拿着木剑,还在戳鳄鱼的嘴巴,有刘青远的前车之鉴,方青鹿扎的时候格外麻利,不给鳄鱼咬剑的机会,鳄鱼们似乎有所忌惮,围着他寻找机会。 刘青远骑着一条鳄鱼,双腿死死夹着它的身体不让它把自己甩开,这时另外一条鳄鱼又咬来,刘青远往后一让,躲开它的咬势,伸手握住了它的后蹄,两条鳄鱼同时一使劲,刘青远腿上夹不住了,只好从鳄鱼背上一跃而起,就在他跳起时终于看见了救星,只见远处有两只鬼飘来,正是刚才那支白鬼,后头有另一支鬼跟它一起过来。 白鬼道:“我只能先救一个,你们商量一下。”两人几乎同时说道:“救他。”刘青远躲开一只鳄鱼,道:“他受伤了,先救他,我还能坚持。”方青鹿道:“他没有剑,比我危险,先救他。” 白鬼不耐烦地指了指刘青远道:“真啰嗦,先救你。”说完跳到了刘青远前面,紧贴着他站着,另一支鬼跳到刘青远身后,也贴了上来,要不是鬼无形无影,刘青远此刻一定会特别尴尬,因为他们贴得实在是太近了。 两只鬼一站定,本来要扑过来咬刘青远的鳄鱼忽然停住了,因为眼前的人一下子消失了,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鬼是一团气,本就无形无影,鬼站在人前头,鳄鱼居然连人也看不见了。 有人说动物是能看见鬼的,这话不全对,准确的说是只有有灵性的动物才能看见鬼,如果此时围着的是一群狼的话,就活该他俩倒霉,狼和狗是一类,属于灵物,像鳄鱼这种笨头笨脑的大家伙是没有灵性的,那白鬼肯定是知道这点才说能救他俩的。 刘青远正奇怪鳄鱼为什么会停下,他的脚后跟忽然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原来是身后的鬼将鬼脚垫到了他的脚底,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踩着东西,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随着身后鬼的脚步向前走去,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鳄鱼们却连他一眼都不看,都盯上了方青鹿。 刘青远道:“先人说的鬼上身就是这样的吧?”白鬼道:“差不多,我还可以控制你的手一挥一挥。”说完真的拉着刘青远的手挥了两下,刘青远道:“别挥了,赶快出去好救我师弟啊。”白鬼“哦”了一声,身后鬼紧走几步,把他放到几丈远后又回身去救方青鹿。 看着方青鹿也顺利逃出鳄鱼之围,刘青远终于松了口气,道:“多谢两位鬼兄相救。”白鬼道:“不必多礼,我救你也是出于私心,希望你放了我,我刚才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我是一支有良心的鬼,所以才唤我兄弟过来,如果你恩将仇报的话,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刘青远忙道:“先前多有得罪,怎么敢再伤害鬼兄,只是你们走后千万要注意躲着我的师兄弟们,他们可不讲情面。”另一支鬼道:“这位人兄说的是,老白,咱们还往哪走?满谷都是捉鬼的,你别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支白鬼真的姓白,它走到一棵树旁蹲下身,伤心地流起了泪,刘青远问道:“昨晚怎么了?”那支鬼道:“昨晚我嫂子被捉了,侄女也跟我们走散了,我不知该去哪里,就一直跟着你,想找机会救它,要不然刚才也不可能来这么快。” 方青鹿问道:“被谁捉了?”那白鬼道:“就是昨晚追我的那两个人,他们捉了我的妻子,又追着我和女儿满谷跑,不停地扔一个发光的圆圈打我,后来我让女儿躲起来,好不容易将他甩远,却又遇上了你。” 另一支鬼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来头,为何突然来捉我们?”方青鹿道:“我们来自太平山,莫非你们浑然不知山上的灭邪门?国家要大乱了,我们的师父命令我们来捉你们,试试我们有没有能力保卫国家。” 那支鬼奇道:“保卫国家和鬼有什么关系?”方青鹿摇了摇头,刘青远道:“鬼兄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想方设法救你的妻子。”那白鬼喜道:“真的?”刘青远点了点头,白鬼道:“如果你真能救我的妻子,我愿意和你保卫国家。” 刘青远道:“你跟我一起回太平山,我那位师弟明天也会回去的,到时候就能见到你妻子了。”白鬼道:“不一样,你把我关在葫芦里后什么也不做,但是那个人在葫芦上贴了道黄色的符,我妻子肯定非常难受。” 刘青远和方青鹿互看一眼,方青鹿道:“估计是,咱们怎么救它呢?金青俊对咱们已经有意见了,绝不会给的。” 刘青远回头看了看,道:“麻烦二位谁去把他引过来。”方青鹿奇道:“往哪引?”刘青远道:“鳄鱼湖,让他们也尝尝滋味。”方青鹿道:“你是说咱们来个趁火打劫?”刘青远道:“打劫谈不上,明抢还差不多。” 方青鹿斜眼道:“打劫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么?”刘青远愣了愣,那白鬼喜道:“多谢二位了,那个人认识我,就让我兄弟去吧。”另一支鬼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说完化为一团鬼火而去。 方青鹿忽然一拍脑门,道:“青青不知道怎么样了。”白鬼道:“你是说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女的吧?她应该没走远,我帮你去找她,顺便寻寻我女儿,只要你们能救我妻子,让我怎样都行。”说完也化鬼火而去。 两支鬼转眼就不见了,方青鹿道:“三哥,我觉得不太好,万一鳄鱼伤到他们,咱们怎么向师父交代?”刘青远道:“咱们能平安出来,他们怎么就不能?” 方青鹿道:“咱们可是被鬼救的。”刘青远又道:“咱们能被鬼救,他们怎么就不能?”方青鹿喜道:“你是说到时让白鬼再救他们?”刘青远笑道:“可不能轻易的救,他必须得打开葫芦放鬼才行,这叫哑巴指黄连,他说不出自己的火来。” 刘青远正得意,身后草响,一条鳄鱼冷不丁钻出,吓了二人一跳,方青鹿仔细一看,道:“三哥,这是追青青那条,看来青青没事。” 那鳄鱼出来就咬刘青远,刘青远骂道:“死畜生,旁边有受伤的你不咬,偏要咬健康的,嫌命长么?” 他见旁边有根胳膊粗细的木棍,伸手捡起来,勉强能挥舞动,向那鳄鱼头上捣去,鳄鱼回嘴将棍子咬住,刘青远见旁边正好有棵树,把棍子向那树推去,鳄鱼虽重,但它咬着小头,大头在树这边,肯定能把它撬翻在地,刘青远猛地一推,可惜没推动,刘青远用身子抵着木棍,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大喊道:“走。”又猛地一推,棍子竟然断了,刘青远“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方青鹿连忙道:“三哥,还是快跑吧。”刘青远还不服气,撸起袖子要和鳄鱼rou搏,忽然想起方青鹿受了伤,只好迅速搀着方青鹿逃开,方青鹿的伤口还未包扎,不过血已经凝固了,他一瘸一拐地跑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鳄鱼大概是之前追张青青追累了,没跑多远就甩开了,刘青远见状停了下来,给方青鹿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伤口共有两道,好在划得不深,包好后方青鹿坐不住,着急找张青青,刘青远道:“咱们不能走开,万一那支鬼引了金青俊回来,它还不知道咱们的计划,你让它怎么办?白鬼已经去找青青了,这只鳄鱼没追咱们说明它累了,所以它肯定也没追上青青,你放心吧。” 方青鹿道:“青青她胆小,谷里这么怪,我怕她遇见别的鬼啊。”刘青远斥道:“你的乌鸦嘴就别乱说了,白鬼找到她会带她回来的,咱们现在就回湖边去,只管坐等。” 方青鹿的嘴真是灵,张青青逃出几里就发现鳄鱼不追了,急忙又转头回去,她也同样担心方青鹿他们出危险。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了女孩的哭声,起初声音很小,张青青顺着声音寻去,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张青青继续往前,很快就看见一颗树下坐着一个红衣小姑娘。 张青青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只见那姑娘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双小手抱着腿蜷在那里,头发垂地,脸埋在膝盖上哭得非常伤心。 张青青知道这深谷里出现个小姑娘不正常,所以没敢走太近,给自己留足逃跑的距离,喊道:“小meimei?” 那红衣姑娘似乎没听见,头都没抬一下,张青青向前踱了一步,又喊道:“小meimei你没事吧?” 红衣姑娘还是不理她,只顾自己哭泣,张青青见状,心想还是不惹为好,当即转身就走,谁知走出几步后,那小姑娘的哭声变得更加凄惨,张青青的心又软了,忖道:“她不敢看我是不是也把我当鬼了?万一真是从哪里乱闯进来的孩子,还不被谷里的鬼怪吓死?” 她回过头,看那姑娘的样子分外可怜,又走了回来,离那姑娘只有一步之遥时才停住,她伸出手,轻轻拍向那姑娘的肩头,想安慰安慰她,谁知却拍了个空,她的手穿过那姑娘的身体恍若无物,这才知道不该回头的。 张青青虽然是张凌虚的爱女,胆子却极小,毕竟她是姑娘家,对鬼怪这种东西天生就惧怕,张凌虚对她也是十分纵容,并没有严格要求她的学习,所以她捉鬼的本事跟方青鹿一样弱得很,所以方青鹿才担心入谷以后保护不了她,大累赘加小累赘,也够刘青远受的。 这一下拍空以后,那姑娘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珠完全是白色的,像塞着两颗珠子一般,脸上一道道血管凸起来,混没人样,张青青虽然已经略有防备,却还是被吓得瘫坐在地,小女鬼抬起手来,幽幽道:“你见过我娘么,你见过我爹么?” 它的声音沙哑而尖锐,穿透力极强,听得张青青浑身发麻,小女鬼脸上犹有泪痕,血红色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这可比鳄鱼可怕多了,张青青想逃跑,可是腿软得站也站不起,只能一个劲往后挪,小女鬼更加变本加厉,居然向她爬了过来,边爬边道:“还我娘来。” 这景象说不出的恐怖,张青青慌乱中撞在了一棵树上,后背一痛,她回头看了一眼,想换个方向,就这么一扭头的工夫,小女鬼已经爬到了跟前。 张青青瑟瑟抖着将手伸进包袱里找法宝,谁知却摸出了一个油饼,她一把扔掉,又将手伸进包袱,这才摸出了乾坤镜。 可是极度恐惧之下,她竟然把催动乾坤镜的咒语给忘了,小女鬼爬到她脚边,探出小手搭在了她的小腿上,那是一只非常冰凉的手,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就像冬天的雪一样,张青青一激灵,手里的乾坤镜被她甩飞出去,掉在了几尺外,张青青连忙侧身去捡,小鬼沿着她的腿继续往上爬,她的手还没摸到乾坤镜,小鬼已经爬到了她的胸口,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张青青顾不得推开它,也忘了包袱里还有其他法宝,她只是拼命地去捡乾坤镜,可惜始终差一点点距离,小鬼掐着她的手越来越使劲,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近在眼前的乾坤镜渐渐变得模糊,她再也看不清她与乾坤镜的真实距离,她的脸因充血而发烫,变得通红通红的,她的意识也渐渐不清晰起来,她忽然看见方青鹿在远处,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方青鹿,可是方青鹿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她想呼喊,却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慢慢的方青鹿的脸也模糊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忽然,小鬼像是触电一般被弹飞了出去,呼吸骤然回来,张青青赶忙大口喘气,眼前又清晰起来,这才发现掐着她脖子的是她自己的手,这就是鬼的本领,它不能直接掐你,却可以迷惑你的思想,让你自己掐自己,你越努力挣脱反而掐得越使劲,她低头一看乾坤镜就在身侧,刚才之所以始终够不着是因为她的手根本就没伸出去。 那小鬼躺在草里一动不动,难道被弹死了?它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么?张青青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心想以后不能乱发善心,她抚了抚胸口,摸到了一块东西,那是师娘给她缝的一块护身符,原来是这个东西在千钧一发时救了她。 张青青捡起乾坤镜放回包袱里,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这时地上的小鬼忽然又动了,张青青娇躯一震,心又一次跳了起来,她想起刘青远收鬼时的方法,赶忙摘下葫芦将那小鬼收了进去,小鬼在葫芦里央求道:“jiejie,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张青青斥道:“小小年纪竟然敢害人性命,好好在葫芦里反省吧,再敢啰嗦我就让你尝尝苦头。”小鬼不敢说话了,张青青辩了辩方向,向鳄鱼湖赶去。 刚走出几步,一团鬼火飘来,张青青急忙掏出乾坤镜,不管咒语想没想起来,拿着终归有点安全感。 来的正是白鬼,它见张青青手拿乾坤镜,远远地停下来,说道:“你是青青么?你的朋友在鳄鱼湖边等你。”张青青大为意外,想不到一支鬼会来报信,她昨晚一直睡着,并没有见过白鬼,紧紧握着乾坤镜,问道:“他们没事了么?”白鬼道:“没事了,你快去吧。”张青青哦了一声,想绕开它走,葫芦里的小鬼忽然说话了:“是爹爹么?”白鬼一震,道:“红儿?你在哪里?”小鬼道:“爹爹救我。”白鬼看向张青青,道:“你捉了红儿?” 张青青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只好道:“是又怎样。”白鬼眼睛里猛然泛起血丝,整个眼睛瞬间变成了红的,它握紧了拳头瞪着张青青,好像要发难,张青青退了一步,就在这时终于想起了咒语,急忙默念一遍,乾坤镜顿时发出了淡淡白光,白鬼看了看,像是对乾坤镜颇为忌惮,眼睛逐渐恢复常态,道:“她还小,请你不要伤害她,你的同伴都是我救的,你回去就知道了。”说完化为鬼火而去,张青青左右看了看,怕白鬼要从哪边绕回来偷施暗算,过了片刻没见动静,这才谨慎地向鳄鱼湖走去。 方青鹿和刘青远找了个小山坡藏了起来,这里位置极好,能看见整个鳄鱼湖还有周围的一大片,不管谁来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不久后白鬼先回,告诉他们已经找到张青青,并且张青青捉了它的女儿,方青鹿大感诧异,似乎不相信张青青敢捉鬼,刘青远叫白鬼去找另外一支鬼,并且将计划全部告诉了它,白鬼急忙去传信。 张青青随后就回来了,方青鹿将白鬼救他们的事说了一遍,张青青这才将葫芦里的红儿放出。 三人一鬼在坡上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远处终于有吆喝声传来,刘青远连忙探出头去看,只见白鬼的鬼兄弟匆匆地跑向鳄鱼湖,后边果然跟着金青俊、赵青山二人。 那鬼跑到鳄鱼湖后直接跳到了水里,金青俊道:“泼鬼,下水我也捉到你。”说完脱下上衣光了膀子就要跳下去,赵青山一把拉住他,道:“等一等。”金青俊道:“怎么了?”赵青山道:“地下有脚印。” 金青俊向地下看了看,道:“好像是草鞋的印子,可是周围这些道子是什么?”草鞋印子当然是方青鹿和刘青远留下的,他说的道子是鳄鱼爪子和尾巴拖下的痕迹,赵青山抬头看了看湖水,道:“这么浑的水你也敢下去?这谷里几百年也没人,水里说不定有什么洪水猛兽,为了捉鬼不要命了吧?” 金青俊也害怕起来,骂道:“泼鬼,有本事就一直在水里待着。”刘青远万没想到计划会失败,他轻轻把头低了下去,开始想别的主意。 方青鹿忽然拍了拍他,他连忙探出头看,只见金青俊不知怎的到了水里,赵青山正拿着一根棍子在拉他,刘青远大奇,道:“怎么回事?”方青鹿道:“白鬼借赵青山的手把他推下去的。” 刘青远奇道:“他们都是捉鬼的大仙,怎么会被鬼所控?”方青鹿道:“大概是没注意吧,你刚才不是也一挥一挥的么?” 刘青远大喜,金青俊原本是一家大户人家的阔少爷,后来家族因得罪了租界里的洋人而招来灭门之灾,只剩下他一个幸存者,张凌虚见他可怜把他捡了回来,他上山后仍旧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跟谁也要吵架,没人喜欢他,看着金青俊在水里慌乱地大叫,刘青远心里竟然一阵开心,也许每个人从骨子里都是幸灾乐祸的,尤其是看见自己讨厌的人有难,恐怕每个人都会从心底里乐出来,高尚的人会帮上一把,这才是本质区别。 赵青山的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捡了一根棍子去拉金青俊,金青俊虽然被他拉了上来,却比鳄鱼稍晚一步,陷入了鳄鱼的包围圈,正如之前的刘青远和方青鹿一样。 他们挣扎、呼喊,可是鳄鱼丝毫不给他们机会,之前的捕食失败使它们变得更加凶残,金青俊比方青鹿倒霉多了,身上的伤口多达十几处,好在没受到致命伤害。 白鬼适时现身出来,金青俊骂道:“破鬼,把你爷爷推下水是何居心?”白鬼道:“二位说话最好客气些,否则我见死不救。” 金青俊一转念,道:“好,只要你能救我,我就不跟你计较推我下水的事。”白鬼笑道:“死到临头还这样说话,我看不如让鳄鱼把你们咬死。”说完回头就走,赵青山急忙道:“对不起,我师弟不会说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千万救我们一救。” 白鬼哼道:“我是支破鬼,没指望造什么浮屠,杀生害命的事我也干多了,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它说话的时候头也没回,脚下虽然在走,但走得极慢,毕竟它的目的是救鬼,金青俊大腿再次被咬,身上再也没有不疼的地方,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气,惨呼道:“求你救我一救,求求你了。” 刘青远的大牙差点笑出来,白鬼停下脚步,道:“好,让我救你也可以,把你们葫芦里的鬼全放了。”金青俊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毕竟保命要紧,他们一晚上没停歇,从葫芦里悠悠飘出六支鬼来,白鬼用鬼话交代了几句就将它们遣散了。 水里那支鬼见金青俊放了所有的鬼,这才从水里出来,和白鬼一起按照原方法将二人从鳄鱼堆里救出来,这次两只鬼有意捉弄,不是白鬼忽然抬起一条腿就是后面的鬼忽然扭一扭,就见金青俊腿忽然出现一下,腰又忽然出现一下,引得鳄鱼咬来,吓得金青俊连躲,可是他越动露出的部位越多,反而更加招惹鳄鱼,幸好两支鬼只是捉弄他,并没有让他们再被咬到,险些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刚脱离鳄口,金青俊骤然发难,白鬼早料到他会翻脸,迅速向刘青远他们藏身的地方奔去,金青俊身上都是伤,实在无力追赶,葫芦里辛苦了一夜捉的六支鬼放得一个不剩,恨地牙痒痒,他忽然想起这只白鬼眼熟,喃喃道:“不对呀,这支白鬼就是昨天晚上咱们追的那支对不对?” 不想还好,一想通下文立刻跟了出来:“它的鬼媳妇被咱们捉了,然后它被刘青远抢了,咱们还因此跟刘青远翻了脸,是不是?” 赵青山想了想,道:“好像是。”金青俊又道:“它怎么从刘青远手上逃脱的?还是它根本就是刘青远指使的?”想到此节,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追着一支鬼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偶然,那支鬼就是一个诱饵,从它跳出水跟白鬼一起救他们出来就可以看出完全是商量好了的计策,刘青远一向狡诈,总是干些不劳而获的事情,而且地下还有草鞋印,很显然是有人到过这里,并且发现了水里的鳄鱼,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好戏,刘青远就是这场好戏的策划者。 金青俊忽然哭了起来,他的身上实在太疼了,他们原本就还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赵青山道:“咱们回山吧,伤成这样也没法捉鬼了。”金青俊道:“好,我正要找师父评这个理。”他们勉力站起来,把要紧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互相搀扶着回山去了。 刘青远没听见他们这些话,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被识破,还在为自己的计策沾沾自喜,白鬼它们很快就回来了,众鬼商议了半天,只有白鬼一家愿意跟他们走,刘青远见白鬼也是极不情愿,道:“你们为什么不去转世投胎呢?” 白鬼叹道:“唉,做鬼实在比做人好太多,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官府限制我们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谁不顺眼就害他一害,实在是没有更惬意的了,最关键的是,一旦投胎了,我的妻子就不再是我的妻子了,红儿也不再是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啊。” 刘青远道:“人人都害怕死,谁会想到死了以后竟然这么舒服?让你说的我也想死了。”方青鹿道:“那你可以去啊。”刘青远道:“等我哪天厌倦红尘了,我肯定死给你看。”方青鹿道:“那我肯定第一时间把你装进葫芦里,看你还怎么舒服。” 刘青远又问道:“没有无常鬼来收你们么?”白鬼道:“怎么没有?一万个死的人中最多有一个能躲过无常鬼,你是不知道我们躲得有多辛苦,就好像逃犯一样。”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人声,一人道:“师兄,前面鬼气重重,好像有好多鬼,咱们快走几步去看看。” 众鬼大惊,刘青远急忙打开葫芦,悄声道:“你们先躲到葫芦里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放你们。”一群鬼急忙钻进他的葫芦里,小小的葫芦顿时有了些分量,刘青远单手抱着葫芦,干脆假装赶路向声音发来的地方走去。 很快就见到了来的人,原来是老二乔青石和老九任青全,乔青石看见刘青远的葫芦,惊道:“老三你们收获不少啊。”刘青远道:“一般一般,马上回山。” 任青全道:“我和二师兄辛苦了一夜才一人捉到两支而已,人多果然不一样。”方青鹿道:“那你们可要多加把劲了,我们在山上等你们。” 任青全点了点头,一撇眼看见方青鹿的伤腿,问道:“老五你的腿怎么了?”方青鹿道:“被鳄鱼咬了,前面湖里有鳄鱼,你们千万别过去。” 乔青石奇道:“绥远竟然有鳄鱼?倒也真稀奇,这小山谷离奇得很,昨晚我们碰到两只狐子,尾巴尖都是白的,恐怕修炼了好几百年了,可惜它们跑得太快,我要是能捉住它,非得看看它能不能变人形。” 刘青远道:“二哥真有胆量,不过我得提醒提醒你,妖和鬼不一样,鬼虽然也能变化,但却都是幻觉,它并不能直接伤害你,只要你守着本心就没事,但是妖却不一样,它是实物,看得见摸得着,极善魅惑,大都采阳补阴,尤其是对咱们这种正值壮年的男子最是垂涎三尺,守本心易,守本身难,难难难。” 乔青石笑道:“老三看来是见识过了,深知里边的苦楚。”刘青远道:“二哥说笑了,我们有青青在,就算它魅惑到了我们俩,还有青青坐镇,它也无可奈何,你们可不一样,你们两个壮年童男未经人事,恐怕妖精一抬腿就难以自持了,别被迷得脱光了衣服搂着树桩子过夜。” 乔青石道:“你放心,不管妖精何等风sao,我只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想必它也不敢十分放肆,我只是担心妖精太过美丽,到时十个青青也唤不醒你。” 刘青远道:“我不惹妖精妖精自然不惹我,我志在捉鬼,没有二哥心气高,可俗话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贪多嚼不烂,别把肚子再吃坏了,失身事小,性命事大。” 他这话暗示乔青石不要多事,乔青石会意,道:“三弟放心,哥没那么鲁莽,我们的任务还很远,就不跟你磨嘴皮了,咱们回山见。”乔青石说完就走了,他们听了方青鹿的话绕开了鳄鱼湖。 方青鹿道:“我不相信有修成人形的狐子,它们的寿命就没有那么长。”刘青远道:“蛇还活不了一千年呢,白素贞不是照样借着报恩的名义采阳补阴延年益寿?” 张青青啐道:“真恶心。”刘青远道:“话虽然难听,道理却不差,妖靠什么修炼?首先就是吸人精元,这是捷径,就算它不是一直靠这个,一开始时也总要有个引子的,不然所有的动物都能修炼了,许仙大好男儿,才高八斗年少有为,身上的阳气是一簇又一簇,他们既行房事,许仙被榨取一点阳气也是必然的。” 方青鹿道:“你这么说破坏神话故事的美好。”刘青远道:“抛开美好,剩下的都是不美好,别太相信你所听到的,多想想实际情况,有些东西明明是不好的,人们偏偏要告诉你它怎么怎么好,等你亲自去试了,撞了南墙,跳了黄河,掉了茅坑之后你才会明白,这就是人性。” 方青鹿道:“你一个二十岁的小毛孩把自己弄的像八十岁一样沧桑,三哥,你要未老先衰呀。”刘青远道:“这叫人小鬼大,你三哥我即便老了也要永远保持二十岁的心,小时候是小顽童,长大了是大顽童,到老了是老顽童。” 他说完拔开葫芦盖将九支鬼放了出来,刚才除了白鬼一家其它鬼都想走,此刻不知怎的又都不走了,大概是怕被别人捉住,刘青远担心方青鹿伤腿感染,提议就此回山,但是方青鹿非要再找一支鬼,起码将师父的任务完成了,刘青远只好妥协,但是刘青远坚持往北走,一边回山一边寻鬼,方青鹿也只好同意,三人九鬼浩浩荡荡地北上,谁知却又步入了一片更加神奇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