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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刀剑相斫触锋芒

    达拉特旗,简称达旗,北与包头隔河相望,东南西分别与准格尔旗、东胜县、杭锦旗接壤,清朝顺治六年设旗,旗政府驻树林召镇,人们一般说的达旗就是指的树林召这个镇子,后来才只叫达旗,老一辈的人多年以后还是习惯叫树林召,它底下涵盖的乡镇众多,包括太平山也属于达旗范围。

    建国以后,中国许多省份重新划分,废除了塞北四省,热河、察哈尔、绥远三省几乎完全合并,就是现在的内蒙古自治区,这里说到东胜县可能有人疑惑,伊克昭盟一直下辖七旗一县,直到一九八四年东胜县才正式撤县改市。

    驴车经过一日颠簸,终于来到了树林召镇,总算是到了个人多热闹的地方,耳字壕虽然后来也叫过镇,但却并没有什么规模,它其实就是个中心点,位于东胜去达旗的必经之路上,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个地方有买货的商店,要不然周围的农民买东西就得去东胜或者达旗,不过当时的农民很少买货,有没有杂货铺就不得而知了。

    镇子虽然不大,人却真不少,土匪这么泛滥他们还敢出来游街,看来果然如白万里所说,土匪白天只敢去祸乱农村,别看此时这么热闹,到了晚上想必也是顶门闩窗,谁也不敢出来,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估计都是打烊前最后的生意。

    他们先找了一家叫福拴楼的地方,吃了有名的黄河鲤鱼,达旗大树湾是著名的打渔胜地,打上来的黄河鲤鱼又大又肥,味道真叫鲜美,吃得三人直咂嘴。

    吃完后刘青远直接给了一根金条让伙计想办法找零,他们刚进镇子时想找个金铺把金条换成钱,但是当地土匪泛滥,值钱的铺面都不在明面上,幸好酒楼老板董福拴是本地人,亲自到地下钱庄给他们换成了现大洋,刘青远怕店家昧下金条不认账,所以举手投足间故意装出一副豪放的样子,掏钱时还特意强调自己是从临河来的,董福拴见他们背着包袱行色匆匆,而且出手即是金条,如此阔绰胆大不是土匪是什么?哪里敢稍加怠慢,何况达旗人民大多善良淳朴,绝没有那种贪图他人钱财之人。

    总算将一根金条破开了,行走江湖钱字当先,任你是大侠豪杰,没钱人家认得你是个几?乾隆帝坐拥天下,微服私访时若不带钱看会不会被好生招待?当然他肯定会带钱,而且也并不一定真能私访得了,说的只是这个道理。

    有很多人说江湖人义字当先,那是在不愁吃穿的时候说的,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为了钱而活着,有钱才能吃上饭,才能有地方住,然后才能去管其他东西,情、义、德、颜在没钱的时候都会不顾,这里的情指爱人,义指朋友,德指品德,颜指自尊,这话很苍白,却也很有道理。

    晚上他们就在酒楼住下,夜里开窗看大街,果然静谧,有狗叫、猫叫、驴叫,唯独没有人声。

    酒楼里点的是油灯,那时人类虽然已经发明了电,却只有大城市里才能用上,刘青远道:“师父说以后的人们住楼上楼下,家里有电灯电话,这些东西咱们什么时候能见识一下。”

    张青青道:“电灯我知道,可电话是个什么东西?”刘青远道:“我听我爹说过,用电话能和千里以外的人说话,咱们山上要是有电话,你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和师父聊天。”

    张青青从小生活在太平山上,一次也没有出去过,见识有限,吵着要刘青远好好说说,但刘青远知道的也不多,他也没有见过。

    第二天,刘青远一早就去跟董福拴打听包头的方向,董福拴奇道:“你们不是从临河来的么,还找不见包头?”刘青远问道:“为什么从临河来的就能找见包头。”董福拴道:“你们回临河就得路过包头呀。”刘青远这才道:“我们其实是从耳字壕来的,昨天胡乱编了两句,希望董大叔谅解。”

    董福拴这才想到他是怕自己昧下金条才假装土匪,脸色稍微有些不悦,不过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道:“包头在北,比耳字壕要近些。”刘青远抱拳道谢。

    外面此时已是人来人往,三人退了客房,备足水和干粮又准备上路了,街上都是形形**的小摊,有卖水果和菜的,有卖泥人玩具的,有卖风筝风车的,还有一个算命的小摊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只见那算命的三四十岁年纪,洋洋洒洒地坐在桌子后面,不住的东张西望,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大褂,褂子上画着个太极图样,桌边挂着面旗子,旗子上写着“满仙神卜”四个字,听说过半仙,可谁见过满仙?

    这时一个青年人走到他摊位前,四下望了望,见没人看他,才问道:“吉凶祸福你能算不?”那算卦人道:“能算能算,卦卦都灵,请坐。”

    这二人都说的此地方言,他们的声音并不高,可刘青远却不知为何听得格外真切,那青年人坐到桌前,算卦人拿出纸笔,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青年人道:“我不识字。”算卦人道:“那请口头说出来。”青年人道:“我也不知道。”

    算卦人皱了皱眉,向四下看看,一眼看见刘青远在看着他,刘青远只好扭转脸,蹲到面具摊前跟张青青一起挑起面具来,只听那算卦人又道:“那行,把手给我看看。”

    青年人伸出手,算卦人双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划拉了两下,又看了看手背,道:“你命里面就一个‘克’字,少年克父母姊妹弟兄,所以你是孤儿,连自己的生辰八字也没人告知,壮年又克老婆娃娃,你的子女活不过十岁。”

    那青年人奇道:“可是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嘞。”算卦人也奇道:“有这种事?我再看看,哦,你年轻时候救过一只猫命,为你的子女续了两年,你儿子今年有灾难。”

    那青年人大急,问道:“那咋办。”算卦人道:“要解也不难,你是被一支蓝鬼缠身嘞,只要想办法躲开这只鬼就没事嘞。”

    说到这里他的手一张一合,似是要钱,那青年人扔给他一个大洋,那算卦人高兴地装在兜里,又道:“你之所以被这只蓝鬼缠身,就因为你住的地方不好,你回去赶紧换个住处,养两只纯黑的狗看门,就能驱邪避祸,保你以后没事。”

    刘青远大奇,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解决克害的,再看那青年人身上根本连一点邪气也没有,看来这算卦人是个骗子无疑,他见那青年人高兴地回去了,也迈步走过去,学那人问道:“吉凶祸福你能算不?”那算卦人抬起头来,奇怪的盯着刘青远看,却不答话。

    刘青远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为什么这么看我,能不能算?”那算卦人这才道:“能算,请坐。”

    刘青远奇道:“我已经坐下了呀。”那算卦人咳嗽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道:“请写出你的生辰八字。”刘青远故意道:“我不识字。”算卦人又道:“那请说出来。”刘青远道:“我不知道,你直接看手吧。”他将手伸了过去,那算卦人愣了愣,拉过他的手看了半天,却什么话也不说。

    刘青远见他只看不说话,道:“仙人可看出什么了么?”那算卦人道:“公子的手细软柔滑,肯定家境很好,不用劳动。”刘青远道:“不用劳动是真的,但家境很好却说错了,我家穷困潦倒,我十六岁就失去了双亲。”

    算卦人点头道:“公子生命线曲折,丧失双亲只是一劫,在你二十岁时还会有一劫,有大灾大难。”刘青远道:“不好意思,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二十岁时正是我最顺之年,没有遇到什么大灾大难。”

    那算卦人大窘,道:“公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是我眼拙嘞,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年龄,为甚要说不知道?公子心不诚,所以卦不灵。”

    刘青远冷哼道:“好吧,我把生辰八字写给你。”说完在纸上写下“己酉庚午己未丙寅”八个字,正是他的生辰八字,就想看看他到底能算出什么来。

    那人拿过刘青远的八字仔细盘量,刘青远见他如此装模作样,掏出两块大洋放在桌上,道:“仙人可要看仔细一点,算对的话是笔好买卖,算错了我拆你招牌。”

    那算卦人没看大洋一眼,这一次看得比刚才看手还时间长,刘青远不耐烦道:“仙人到底要看多长时间?”

    那算卦人终于道:“请不要叫我仙人,我只是个半仙,我如果是仙人,就不用来赚你这两个白洋坨子(大洋)嘞。”

    他把纸放到桌上,道:“公子在少年时痛失父母,生活无比艰辛,可你命中注定会遇到贵人,助你衣食无忧,这次我算得准不准?”

    刘青远道:“说得准,却不是算的,都是我自己说出来的,我先前说我家穷困潦倒,而我现在却能拿出两个大洋来算卦,若不是遇到贵人就是捡了钱,捡了钱肯定不会这样花,所以只能是遇到了贵人,你自称半仙,招牌却叫满仙神卜,这是何意?”那算卦人道:“在下大名王满仙。”

    刘青远冷笑道:“你是半仙,却叫满仙,我看半仙是假,半吊子是真。”他轻轻拔开自己的葫芦盖,詹清白它们不喜走路,平时就在葫芦里偷懒,用时只要拔开盖子,詹清白自会出来。

    刘青远又道:“你既然卦卦皆灵,就没有算到今天会遇到小爷我?”王满仙道:“半仙之说,是常人推捧而来,实际还是看缘分,既然你不信我的卦,就请拿上你的钱走人。”

    他见刘青远表情厌恶,又道:“难道你是故意来找茬的?达旗人虽然善良,也不会让你随便欺负。”他听刘青远不说此地话,料定他不是本地人。

    刘青远道:“我也懂些占卜,我算到今天有坏事要降临到你身上,只要你给我二十个大洋,我就帮你消灾解难。”王满仙道:“关公门前耍大刀,你果然是来找茬的。”

    詹清白此时已经到了王满仙身旁,就等刘青远说出怎么干然后配合,刘青远道:“我有没有本事你很快就知道了,比如说你现在头有点疼。”

    王满仙哈哈大笑,这话简直荒谬,谁知头竟然真的疼了起来,原来是詹清白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鬼虽然打不到人,却可以控制你的意识,你原本是不疼的,但它却能让你误感觉到疼,王满仙侧头看了看,跟前没人,心里顿时一奇。

    刘青远又道:“你的后背也疼起来了。”詹清白抬起膝盖磕在王满仙后背上,王满仙吃痛,猛一转身,可后面只有一堵墙,刘青远又道:“你的肚子又疼了。”此刻王满仙正好回过身,詹清白抬脚就踢在了王满仙肚子上,王满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抚着后背,疼痛不禁。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刘青远,刘青远心中豪气顿升,道:“我最恨你这种江湖骗子了,这二十个大洋你是掏还是不掏?”

    王满仙道:“你这疙疱(此地方言,坏蛋的意思,字面可能不对,无从查证)是谁派来的?”刘青远道:“还敢骂人?让我想想你还哪疼。”他略一沉思,正待说话,脑后忽然猛地挨了一闷棍,这一棍力道不小,刘青远剧痛之下,还没来得及回身,有人用一块湿手绢捂住了他的口鼻,手绢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刘青远一闻,脑中顿时昏昏沉沉,接着就倒地不省人事,方青鹿见状,扑过来救他,被两个人拿住用同样的手绢迷晕,张青青则直接被一麻袋套上,更无反抗之力。

    昏昏沉沉间,刘青远最先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旁边绑着方青鹿,张青青却不在这里,他仔细观察,看出这是一个仓库,周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麻袋,刘青远喊道:“有人么?”

    仓库里能听见他的回声,却没有人答话,他又扭头喊方青鹿,喊了二十几声才见方青鹿懵懵然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周围,一脸茫然。

    定了半天神才想起刚才的事,方青鹿见张青青不在跟前,心里一急,抱怨道:“三哥,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啊?这种骗子肯定有同伙的。”

    刘青远叹道:“是我冲动了,主要是我看见他就想起当年骗咱们俩那个半仙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方青鹿问道:“青青呢?”刘青远道:“不知道啊,我也正担心呢,老白它们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时身旁忽有人说道:“你们醒了?”是詹红玉的声音,刘青远大喜,问道:“红儿,你爹呢?”詹红玉道:“我爹跟我二叔在偷听绑你们的人说话。”

    方青鹿急忙问道:“那跟我们一起走的那姑娘呢?”詹红玉道:“她被锁在旁边的房子里,我娘跟她在一起。”方青鹿道:“他们没欺负她吧?”詹红玉道:“没有,他们对她很客气,还给她拿了许多吃的,就是不让她走。”刘青远道:“你去把你爹叫进来。”詹红玉应声好飘了出去。

    很快,詹清白和詹清晰一起飘进来,刘青远道:“老白,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啊。”詹清白笑道:“你管闲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不会惹祸?”

    刘青远道:“我没想到他有同伙啊,你当时不是也配合我了?”詹清白道:“我以为你有恃无恐,没想到你被人一棒子就撂倒了。”

    刘青远道:“我是个凡人,一棒子撂倒我还不容易?更何况我是被迷倒的。”詹清白道:“下次练练脑壳,以后好多扛几下。”刘青远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快救救我们啊。”

    詹清白道:“不用我救了,他们马上要进来放你们。”刘青远问道:“为什么?”詹清白奇道:“人家放你走还不好?还问个为什么?”

    刘青远道:“既然绑架了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话又说回来了,他是骗子,当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么多人围着,就任由我们被绑都没人管?”

    詹清白道:“现在这世道,土匪横行,谁敢乱管闲事,我提醒你一句,出门在外钱财不敢露白,你光天化日之下当当地甩出两个大洋来,土匪不盯上你才怪。”

    刘青远道:“你是说他们是土匪?”詹清白摇头道:“我觉得不是。”方青鹿道:“怎么不是?我们的钱都让他们拿走了。”

    詹清白道:“钱会给你们的,他们只是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刘青远奇道:“那他们绑我们是为了什么?”詹清白皱眉道:“怎么跟你说呢?”他想了想,道:“干脆我和清晰就把他们的对话再给你演一遍,你自己判断吧。”

    詹清晰道:“好,当年我们在北平听过一段两个人讲的笑话,好像叫什么相声,就让他演那个王满仙,我演先前那个来算命的。”刘青远奇道:“先前那个来算命的?”詹清晰道:“正是,他们其实也是一伙的,我来演他。”

    他们兄弟俩面对面站好,詹清晰道:“王同志,这三个人是交给组织还是就地正法?你拿个主意吧。”

    詹清白道:“什么叫就地正法?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探路者,是为了人民而革命的,人民犯了错,我们要用我们进步的思想去批评教育,而不是一棒子打倒,那样跟那些封建军阀有什么区别?”

    詹清晰道:“那好,我们就把他们交给组织处理,我这就去套车。”詹清晰说完就转身要走,詹清白喊道:“等一等,为什么要把他们交给组织?”詹清晰转过身来,道:“他能说上咱们的暗号,万一是国民党的探子,咱们达旗的地下组织就暴露了。”

    詹清白道:“你别忘了,你当时跟我对暗号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着,他就不能是学着你说的?”詹清晰道:“他有病啊学我说话?”

    刘青远气道:“你才有病呢。”詹清晰笑道:“我这完全都是学他说的,你别打断我。”詹清白又道:“老余同志,你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跟我接头,但我听说过你,咱们参加革命工作也都好几年了,有些事要有自己的判断力,那个小后生要是探子,他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跟我较劲,这样他就先暴露了。”詹清晰道:“万一他傻呢?”

    詹清白又道:“国民党的精英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让一个傻子来当探子?那个小后生很聪明的,只不过是有点冒失,如果培养培养,肯定是个好苗子。”

    刘青远道:“这话还差不多。”詹清晰道:“培养他?是敌是友还没分清,我可不同意啊。”詹清白道:“所以咱们就暂且放他们走,然后再派人偷偷跟着他们,如果他给国民党报信去了,咱们就立刻转移。”

    詹清晰道:“好吧,你是老同志了,这事就听你的吧,你给我的东西我还要赶快送到政委手里,我就先走了。”

    詹清白道:“一定要赶快搬家,国民党盯上你们了,这个消息非常确切。”

    詹清晰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摆个摊卖点什么东西算了,命看来是算不成了。”詹清白点了点头。

    他们的相声正说得开心,外面忽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詹清白一惊,道:“红儿发信号了,看来他们是要进来,我先隐身,你们千万不能说要去投奔国民党,看样子他们是和国民党有仇,说漏了小命难保。”它说完就隐身了。

    王满仙独自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给他们松了绑,刘青远道:“王半仙谋财不害命?”王满仙笑道:“小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刘青远想起当天土匪的玩笑话,道:“我说的自然是官话,难道你听不懂?”

    王满仙道:“我的几个朋友以为你要害我,所以行为有些粗鲁,我替他们给你道个歉,你是宰相,肚子里能划船,不要放在心上。”

    刘青远道:“我肚子里可划不了船,跟宰相没法比。”王满仙笑道:“小兄弟咋称呼?”刘青远道:“免贵姓刘。”王满仙又道:“小刘兄弟,你家住哪里,进过几年学堂?”刘青远道:“问这么多干什么?我们的东西呢?我meimei呢?”王满仙道:“我有心和你交个朋友,既然你还在生气,我也不烦你嘞,你meimei在外面等你,你们的包裹都在她手里,改日再见吧。”

    他说完笑了笑,先出去了,二人从仓库里出来,果然看见张青青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张青青忙奔过来,问道:“你们没事吧?”

    方青鹿道:“我们没事,我主要是怕你有什么危险。”张青青道:“他们对我非常客气,还给吃的喝的。”方青鹿道:“那就好,三哥,咱以后再也不能瞎惹事了,今天幸亏遇到的是他们,要是土匪就完了。”

    刘青远道:“这话说的,好像有多怕他们一样,你三哥天下无敌,今天他们是冷不丁在背后阴了我一下,但凡我有点防备,看看谁厉害。”方青鹿道:“好好好,你最厉害。”

    他们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是郊外,除了这个仓库就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路,路两旁倒也种着些地,却不见人家,王满仙从一个小房里探出头,喊道:“你们要回树林召就向南走。”说完就又回去了。

    他们依言向南去,詹清白留在仓库门口看了片刻,追上来说道:“他们的确派了两个人在后边跟着。”刘青远道:“让他们跟,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他们不是要看咱们去不去找国民党么,咱们就先不去包头了,国民党要剿匪,对老百姓多好?他们竟然跟国民党对着干,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弄掉他们,当做给傅作义长官的见面礼。”

    方青鹿道:“可是他们人多啊。”刘青远道:“人多怎么了?咱们的人还精呢,咱们就在树林召多住上几天,找找门口拴两条黑狗的家在哪里,跟他们玩玩。”

    很快就回到了树林召,身后二人跟踪技术相当不错,要不是詹清白偷听到他们说话,刘青远还真发现不了,进了镇子,刘青远先满大街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一家茶馆,点了壶龙井慢慢品起来,那二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也叫了壶茶喝着。

    刘青远转这一圈其实是在打鬼主意,谁被人跟踪都会不舒服的,他走到茶楼柜台前,跟掌柜要了纸笔,撕了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丑时福拴楼下”六个字,将纸条折成小块放在身上,又坐了回去,方青鹿问道:“你写的什么?”刘青远道:“莫问莫问,回去再告诉你。”

    从茶楼出来,刘青远直直向刚才转过的一条街走去,那条街相对冷清,刚才转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很好的藏物之处,有一户人家的院墙上掉了块砖,不知是人为的还是日久脱落,那堵墙是双层的,所以主人没发现掉砖,那块砖就在地上,刘青远走到那堵墙下,大摇大摆地将纸条塞到洞里将砖填了回去,他做的时候还特意作势东张西望了一下,画面感十足。

    做好这一切,刘青远拍了拍手,领着二人继续转,之后他再回头看时,后面果然只剩下一个人跟着了,刘青远微微一笑,只等晚上让他们空等一夜无功而返,以解心头之气。

    晚上他们还住福拴楼,刘青远这才悄声跟方青鹿说了自己在纸上写的什么,方青鹿道:“你就不怕他们白等之后恼羞成怒来找你?”

    刘青远道:“他们跟踪我,偷看我的纸条,还敢来找我?这事他只能吃哑巴亏。”

    方青鹿道:“但是你这样一来就显得好像真是国民党一样,还偷偷藏纸条。”刘青远道:“难道只有国民党才藏纸条?他们话里玩的那些机锋可比这强多了,我只是想提醒他们,我知道他们跟踪了,让他们别太放肆。”

    这时詹清白从外面回来,说看见白天跟踪他们的人在对面的百姓家藏了起来,除了那两个外还多了四个人,刘青远道:“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斗得过咱们,咱们有隐身的探子,一切都尽在掌握,而他们呢?派两个蠢材跟踪我,只有被我戏弄的份。”

    詹清白道:“没我们偷听他们说话,你能发现有人跟踪?”刘青远道:“那也说不定啊。”詹清白瞪了他一眼,道:“那我继续去看着他们?”刘青远摆手道:“不用,他们爱怎么监视怎么监视,咱们只管关门睡大觉。”

    夜微凉,刘青远吹了灯,躺在床上思绪辗转,这些年的中国实在是气人,张凌虚经常给他们讲故事,从洋人往国内卖洋烟(鸦片)开始,到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再到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弄得中国到处是租界,中国的地盘却不由中国人管,张凌虚每每说起无不拍案,愤慨之情难以言表,他们在山上孤陋寡闻,也不知道现在国内是个什么境况,师父说倭寇猛如虎,他也曾讲过甲午海战的故事,这倭寇是日益嚣张,也不知道还会怎么侵犯,刘青远暗暗握拳,只要你敢来,我就踢你的**,断你的子孙。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们睡得踏实,对面监视的那些人可就不行了,他们直以为刘青远今晚要在福拴楼跟人接头,一个个提足了精神,就等着抓个现行,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他们是一秒一秒的苦等,子时一过,他们更是加紧小心,不放过一点点动静。

    忽然,远处有几点黑影闪动,此时月亮已经到了中天,看得分明,六个人互相推搡,都警惕起来,只见黑影们正是向这边走来,似乎人还不少,他们不禁纳闷,接头怎么可以这么多人齐来,那还不暴露了行藏?

    很快,人走近了,竟有十五人之多,六人不敢出声,生怕让他们听见。

    那群人果然在福拴楼前停了下来,只见个个都蒙着面,其中一人摘下蒙面布,上前敲起了门,其他人蹲到了墙边暗处,不让福拴楼里的人看见。

    福拴楼戌时就打烊了,里面一片漆黑,那人狠命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亮起了灯,只听有人问道:“谁嘞?大半夜的敲什么门?”敲门那人道:“老板,我是赶路的,在野外走了半晚上了,又累又困,请问还有客房么?”

    刘青远睡觉轻,底下敲门声惊醒了他,他一皱眉,忖道:“难道他们真恼羞成怒了?”他轻轻走下床,把窗子拉开一条缝向下看去,他屋里没有亮灯,所以别人也看不见他打开窗子。

    这一看不要紧,刘青远顿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只见下面门两侧蹲着十几个人,都背贴着墙,只有敲门的一个人站着,那些人人手一根红布包的笤帚把子,刘青远看了看天,时辰应该是子丑之间,轻骂道:“这些冤家来得可真是巧。”

    这时伙计从里打开了门闩,外面那人听见拔闩的声音,飞起一脚就将门踢开了,十几个人鱼贯而入,那伙计吓得直往后退,睡意顿时全消,他从门缝向外只看见一个人,这才敢开门的,本来是好心,没想到却放贼进了门。

    那土匪道:“把柜上的钱全拿出来。”伙计战战兢兢地道:“钥匙在掌柜的手里,他不在店里住,我打不开。”那土匪不再废话,拿起个铁茶壶向柜台走去,那伙计哪敢阻拦?

    刘青远看见他们进了店,心想这下糟了,他本来是想戏耍一下王满仙那帮人,没想到这些土匪会误打误撞这时候进镇子来抢钱,还恰好来福拴楼,这不是把自己给弄成土匪了?

    正想着,对面百姓家有一个人翻墙出来,应该就是詹清白说的跟踪的人,土匪们虽然留了两个人在门口放哨,但是那人翻的墙在侧面,土匪根本看不见,那人翻出来后,顺着街道跑了,可能是去搬救兵了。

    刘青远沉吟了一下,此时跑是没法跑了,土匪就在楼下,总不能从楼上跳下去吧?他是没问题,关键是隔壁的师弟师妹,他们睡觉沉,应该根本没听见动静,出去找他们势必会惊动土匪,他叹了口气,把所有的金条拿出来,塞在早上备好的油饼里,把几块油饼就正大光明地放在桌子上,就算土匪进来抢钱,也肯定不会去翻桌上的油饼,就算他们饿了应该也看不下干巴巴的油饼吧。

    藏好金条,刘青远轻轻打开门,从走廊的护栏边偷偷往下看,只见土匪已经砸开了柜台的锁,从里面拿出一堆钱来,有大洋也有纸钱,还有些铜板,众土匪欢呼着就地分钱,店伙计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土匪们分完钱,这才想起店伙计,一个土匪问道:“你们店里面今天住的人多么?”这是想挨个抢啊,那伙计道:“没…没几个,都是从…从农村上来串亲戚的,亲戚家里住不下才…才来的店里,估计没什么钱。”那土匪道:“你咋知道没什么钱?你是不是趁人睡着偷偷翻过他们的行李?”

    那伙计吓得一哆嗦,道:“没…没…没。”那土匪大笑道:“我相信你,那我们就不一一搜嘞,明天要是你们掌柜报了官,保安队的来了你咋说?”那伙计道:“我甚也没看见。”那土匪摸了摸他的头,道:“对,好后生。”

    众土匪整整衣冠,眼看是要走,刘青远大急,翻墙走的人还没把救兵搬来,土匪要是走了再追可就难了,他们把柜上的钱抢走不打紧,自己说不清才是头等急事,到时王满仙他们逼迫自己说出土匪的去向,自己怎生知道?心念及此,回房里拿了个杯子出来,向着人多的地方扔了下去,正打在一个土匪身上,那土匪回过头来,喊道:“哪个不想活扔的?”

    刘青远藏起身,也不说话,那土匪见没人应声,一把扯过伙计,道:“给我把人全叫起来。”那伙计吓得不住挥手,不敢去叫也不敢反抗,土匪甩开他,道:“弟兄们,一间一间找,把所有人的钱全抢了,找见这个扔杯子的人,让我看看是什么英雄。”

    刘青远见此,不忍他们把所有人惊起来,只好现身出来,道:“不用找,我在这里。”那土匪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死么?”刘青远道:“不想。”

    那土匪见他丝毫没有惧意,心里犯起了疑,客栈里边往往龙蛇混杂,说不定就有什么人物,于是问道:“你是哪条道上的?报个万儿。”刘青远忖道:“惹不起这么多人,不如装傻充愣得了,反正拖延时间就好。”于是说道:“你们把钱全拿走了,还有没有王法?”

    土匪们一听这话,齐声大笑,刚才那个道:“这二年还有人跟土匪说王法了?可是稀奇事,你下来,哥哥告诉你什么是王法。”

    刘青远道:“我不下去,我怕你打我。”那土匪见他这么呆,笑道:“我不打你,你要是下来我还给你分钱。”刘青远喜道:“你给我分多少?”那土匪道:“五块白洋坨子。”

    刘青远不屑道:“五块还不够我一天花。”他说完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底下土匪眼睛都亮了,这傻子原来是个有钱人,两个土匪快步奔了上来,刘青远连忙奔回房间,从床上拿起枕头,撕了一块床单包住抢到了窗口。

    两个土匪进来,其中一个道:“你乖乖地把钱交出来,不然老子打死你。”刘青远道:“你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把钱扔下去,谁也别要。”那土匪道:“你只管扔,底下有我的兄弟,你扔下去正好让他捡起来。”

    刘青远道:“那我…我…”他假装无言以对,那土匪笑着走过来,刘青远一慌,真把枕头扔了出去,正扔在街对面藏着人的百姓家门口,那时的枕头都是硬的,就像一块砖头一样,所以能扔那么远,他想扔到你们门口,也好证明自己和土匪不是一伙的。

    他扔的时候向下看了一眼,顿时一喜,因为救兵到了,只见二三十人分别从两个方向跑来,都打着火把,这时楼下也传来土匪的呼哨声,这两个土匪连忙跑了出去,刘青远追到外面,只见一众土匪已经一溜烟跑出了门,接着就听外面人声吵闹,有人喊“站住”,有人喊“往那边追”,还有两声“啪、啪”的响声,像是放炮仗的声音,刘青远知道那是枪声,没想到王满仙他们竟然有真枪,他这才知道自己要跟人家作对根本不够格。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刘青远走出店,只见土匪都已经被追到远处了,好戏已经错过,外面还站着个人,正是那算命的王满仙,他捡起刘青远的枕头,问道:“你扔的?”

    刘青远道:“是我扔的。”王满仙道:“扔个枕头什么意思?”刘青远道:“土匪要抢我的钱,我只好假装那是我的钱扔下来,让他们下来捡,我好脱身啊。”

    王满仙不屑道:“土匪会抢你的钱?你快不要逗我嘞。”刘青远道:“我怎么逗你了?”王满仙道:“小土匪,我实话告诉你,你们从马兰滩仓库里面出来以后去过哪里,干过什么我一清二楚,树林召可是一年没有土匪敢明着来抢钱嘞,今天他们可不是偶然来的。”

    刘青远道:“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知道我这一天的动向你一清二楚,因为我长了后眼,你的人什么时候由两个变成一个,什么时候藏进对面的这间房里,那个人又是什么时候翻墙出去找你们的,全在我的眼睛里,那纸条我就是留给你们的。”

    王满仙大奇,道:“留给我们的?”刘青远笑道:“正是,你看完纸条想必也留了人在那里盯着,可曾见过今天有别人动它?”王满仙一想还真是,皱了皱眉,道:“那你是咋知道土匪会来的?而且时辰都不差。”

    刘青远道:“这个是天机,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我要是土匪,早跟着他们一起跑没影了,还敢跟你说话?”天机当然不能泄露,总不能告诉他是巧合吧?

    王满仙道:“你那两个同伴还睡着没醒来,你当然不能一个人跑了。”

    刘青远伸出双手,道:“既然如此,请再把我抓起来吧。”王满仙笑了笑,道:“我现在还不想抓你,我想看看你还要咋玩。”刘青远道:“那好,请把枕头还我,我要睡觉去了。”王满仙递过枕头,刘青远又道:“明天要是还跟踪我,换两个机灵点的,别让我一回头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