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练功

    阳光进殿，照得经书印痕，清晰可辩。开头是经络篇。写道:内功之传，脉络甚真，不知脉络，勉强用之，无益有损。前任后督，气行滚滚，井池双xue，发劲循循，千变万化，不离乎本，得其奥妙，方叹无垠。任脉起承浆，直取阴前高骨。督脉起尻尾，直上脊背过泥丸，下印堂，至人中而至……乃经络运行基础，长断山派中，讲经络运行的书，不知多少，因浅都曾读过，甚是熟悉，只未cao练，不知难易，也懒管那多，继续读下去。

    下文又道:井者，肩井xue。曲者，曲池xue，周身发劲之所。龟尾升气，丹田练神，气下于海，光聚天心。脐下一寸二分，丹田xue，用功时，存元神于此。小腹正中为气海，额上正中为天心……如此这般，数页之内，说完周身脉络。因浅尽知其意，只不懂练法。所幸配有人像，展演行功之道，甚为详尽，人像虽只指甲大小，印刻却极清晰，招式可辨。因浅见了，更觉这一掌印功之人，神力无边，纵是仙人，一掌印下整套功法，也未免离奇。感慨一阵，继续收心练功。

    人像指示极明，因浅依法修炼，毫无滞塞，但一套经络篇练下来，却无动静，直练了两三回，丹田内方起热意，一股暖流，好似冬日焰火，勃然生发，鼓荡流转。因浅略一沉吟，心道，这便是真气了，我本决心不修内力，但如今情势紧急，为救性命，也不管那多，日后只用来疗伤，不伤人命，也便是了，便继续练功。

    待到午时，丹田内的热团，已由铜子儿大小涨至拳头大小，周身火热欲焚。经上已载明，此乃练功时的正常现象，故因浅并不慌，按照功法，缓提真气，由前至后，舒至气海、人中、天心、肩井、曲池诸xue。丹田涨热之感渐缓，各处经络酸麻，通达舒泰，不觉rou身，神意遨游宇宙，自由无垠，山河大地，不为所障。过了片刻，缓缓收功，丹田之气沉静，凝立不动，仍是拳头大小，未再增长，温润舒适，受用无穷。

    因浅心道，修习内力非一日之功，今日练得如此，也便足够。他却不知，纵是天赋异禀的武人，得高人指点，一步不错，日日苦练，要得拳头大小纯然内力，也需十年。他只数个时辰，便练得了，全凭连天若海，道理精奇，仙家手段。他虽遍读派内功法武籍，未曾修习，不知内中乾坤，故进益神速，浑不知觉。

    午后小憩，醒后又练三遍经络篇，脉络畅达非常，坚韧无比，只丹田真气丝毫未长，略一担心，想起胸口毒伤，拉开衣襟细看，见蛇印之尾消去了些，不似先前那般妖野，不禁大喜。如此看，性命可保。又想，只练了经络篇，已有此神效，日后练完全功，什么三尸五鬼，九尸八鬼，统统不放在眼里！想到这里，高兴非常，忘了丹田真气不长之事，决定暂且休息，明日再练。便收书入怀，对耳丑神像一揖。又想，不知赠功前辈名姓，况他已过世，无从还报，唯有练好此功，不辱重托。

    练功一日，早乏透了，此时太阳西斜，晚风习习，凉爽沁人，因浅步出神庙，来寻吃的。心中暗暗惊奇，练功一日，极是疲惫，却无饿感。他哪晓得，此亦是连天若海之效。经脉畅达，气息滚滚，虽未进食，亦以真气养胃，饿感自无。现只练得经络篇，已有此效，待修完全功，便是数月不食，也不奇怪。

    因浅不饿，只采些瓜果，回到神庙，一半自吃，一半供在耳丑像前。入夜后，躺在殿中，星光清冷，想这几日，先遭曲三屠暗算落崖，后与花婆刀兵相见，遇黎离，受重伤，见耳丑，得神功。如此历练，只在一两日间，电石疾风，如梦似幻。此后要事太多，修神功，疗毒伤，揭三屠断台毒计，寻黎离，诛花婆，探究仙人赠功之因。千头万绪，夹缠不清。然再想片刻，也便宽心，心道，诸事尽力就好，不必强求。便睡得沉了。

    次日再练神功。经络篇后，是体格篇。此篇讲，体格者，武人之规。不明此，经络空谈。正头，起项，壮面，神顺，肩活，胸背平直，身形微敛，此式中真窍……又讲运气之法，以应体格，是说，足既动，膝用力，两肋开，气调而匀，劲松而紧，出气莫令耳闻，劲必先松后紧，缓缓行之，久久功成。讲到此处，人像越发繁密，阐释极详，分毫不漏，说道，先呼后吸，一出一入，先提后降，一升一伏，内收丹田，气之归宿，龙蛰虎卧之地。下收毂道，上提玉楼，或坐或立，吸气于喉，以意送下，渐至底收。升有升路，肋骨齐举，降有降所，气吞俞口。气升两肋，骨缝张开，向上举之，自然得窍，降必俞口，以透前心，方得真路……洋洋数百言，说尽体格规范、运功法门，最后又讲数段练法，亦极详细。因浅悟性甚好，习之无碍。只最后一句，不明其意。是说:人体妙极，通乎宇宙，走兽草树，皆我兄族，诚借其力，不吝相赠，存想对象，手环身前，真气滚滚，莫吸莫收，以气应之，两气相合，自归本身，沉于丹田。此法不慎，亏者不免，谨谨。

    因浅不懂其意，只知是讨论亏损的，再读数遍，仍是不懂，索性罢了，心道全套功法只少了此节，谅也没什么大碍。便只调整体格，修炼真气。

    练至晌午，又以体格篇之所得，重练经络篇，果有进益，经脉顺韧，真气行走，绰绰有余，断无难支之感。心里高兴，拉开衣服瞧瞧，蛇印之尾又浅，更加欢喜。只丹田纯然内力仍只拳头大小，未再增长，不禁疑惑，昨日便如此，未曾留意，现今看来，确是难题。便盘腿坐下，细查经书，将经络、体格二篇详览三遍，回想所练，并无差池，如何内力不长？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又过片刻，索性作罢，心道，我练此功，本为疗伤，不为伤人，真气不增，也是好事。且连天若海神妙，练到后来，或另有玄机，可解今日疑惑，也未可知，何必烦恼？便收了心神，将体格、经络二篇合练数遍，大汗淋漓，甚是畅快。

    又修炼数日，体格篇后，有劲决篇，讲通、穿、松、合，融会贯通；练气篇，讲五气朝元，周而复始；练神篇，讲返本归根，天地交泰；乾坤篇，讲阴阳相济，真气乃萃。因浅不喜招式规矩，劲力伤人，只修内功法门，不管武斗手段，是以练得飞快，早过了七日，三尸五鬼之毒再未发作，性命已是无碍，胸前蛇尾尽消，痊愈在望。只丹田纯然内力始终未长，不知缘由。

    十日后，练至连天若海总决，演功人像挤杂，文字繁密，山重水复，怪异难懂。忽说胸出不高，肋闭不束，张而不开，落而不堕。忽又说练形而坚，练精而实，练气而壮，练神而飞。形受形攻，伤而坠地。气受气攻，伤而怯心。神受神攻，伤而胆惧。又讲，进退随手之出入，来去任气之自然。气露神敛，身稳步坚，不失轻，不失动，探如鹰隼，疾若虎豹。一呼纵，一吸回，神缓眼疾，心缓手疾，气缓步疾，内缓外疾，心静步动，气静身动，自得飞腾变化。学者务深详参究，久而久之，自能悟其妙理。

    因浅初读，只懂得三成，也不在意，知此功之精，非数日可得，慢慢领悟便是。又想堕崖日久，还须尽快回去，教哥哥安心。便收书入怀，步出庙去。又采鲜果，供奉耳丑神像，朗声道:“晚辈得仙人传功，修了内力，治了毒伤，此恩不敢忘，若有仙缘再遇，必当还报。”话毕团团一揖，踏上归途。

    到得野外，才想起这几日练功入迷，水米未进，虽有神功支撑，并无大碍，然毕竟血rou之躯，离不开五谷杂粮。况正值春季，鸟语花香，暖风清丽，体内真气豁然勃发，循环经络，舒畅开怀，不禁渐生食欲。

    走了几里路，忽一只野兔跑过，灰影一团，稍纵即逝。因浅却不觉快，看它两耳风动，四脚刨泥，慢似落花，缓如飘絮，清楚无碍，知是神功之妙，心里极喜。跑去捉拿，原想兔子灵巧，需费些功夫，方抓得住，谁知脚步始动，快似腾云，两个起落，便拦住野兔。兔儿瑟瑟发抖，想逃走，却给因浅神功慑住，只惊恐相望。因浅也给这身功夫惊呆，罢了兔子，来到河边，端详倒影，似看陌生人一般，心道眼前之人，数日前内力全无，遭人暗算落崖，短短十余日，竟大难不死，修得内功，命运之事，果不是人所能测。

    因浅道修了神功，内力只略胜旁人，却不知适才眼力之强，身手之快，已是极高境界，且他专于养精练神，撇开劲力斗法，此功又属仙家，如此练来，邪戾之气渐失，浩然正气渐起，盈在胸中，更增坦荡豪情。

    因浅内功成就，身轻如燕，行路如飞，久不知倦，从未尝过此妙味，甚觉有趣，且本是贪玩放浪之人，索性耍闹起来，忽而飞身上树，忽而踏水过河，方追猿逐猴，迅疾如雷，又喝虎惊豹，猛似洪水。走走玩玩，行至夜黑，不知到了何处，也不在乎，登上一座小丘，查看地形。忽然，望见远处火光冲天，一片赤红。过得片刻，火中冲出一线人马，奔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