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米尔瑟尔

    第二天一早，琳雅一行便离开了格利高里首都凯普，乘坐着卡西尔送给她的四轮马车，向着西北方向的红色峡谷驶去。有人好心送东西来，琳雅当然不会赌气拒绝什么的，四匹高大的骏马一起奔驰，而坐在马车内却感觉不到明显的颠簸与震动，确实是很舒服，不用再如预料中的那样受一番远行的腿脚之苦了。

    这一趟凯普之行如预料中的那样，完全没能说动卡西尔加入战争。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能够见识到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大天使，也算是值得了吧。

    不过想想也是，别人怎么可能就因为你几句话就贸然开启一场世界大战？你傻了别人可没傻，你疯了别人可没疯。

    “我是不是很不可理喻？”琳雅撇了撇嘴问道。

    维克托莱娅和克洛伊一起耸了耸肩。

    “我是不是该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疯狂想法？”琳雅耸拉着脑袋又问道。

    “是的！”维克托莱娅和克洛伊居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这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啊，真是讨厌！你们就不能鼓励一下我嘛？”琳雅郁闷地叹气道。

    计划中下一站将会是卡拉比姆西方的红色峡谷，高原地带的兽人领地。不过对于那些粗鲁无礼的大块头，琳雅可更是半分信心都没有。兽人凭什么要管你们人类的死活啊？说不定他们正乐于看着讨厌的人类被吸血鬼给吃光光呢！

    “琳雅meimei，既然你还想坚持去尝试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往西走有个希普斯佣兵国，据说那里全民都是雇佣兵，只要有钱就能雇佣到他们的军队去跟任何敌人打仗……我觉得您可以去看看。”维克托莱娅想了想说。

    “雇佣兵？”这的确是个很有创意的想法，“可是我又没有钱……”琳雅也只能无奈地道。想法很不错，可天上不会掉下金币来。

    “顺路去看看也无妨吧，可以先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哪天能找到有钱的资助者，立刻就能拉起一支军队来。”

    维克托莱娅的建议让琳雅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三人转向先去了西方。幸亏得这些马都是优良的健马，沿着商道一路跑了上十天之后，琳雅终于来到了希普斯佣兵国的首都米尔瑟尔。

    这是一座并不太大的峡谷平原，四周都是山岭，据说土地贫瘠，难以耕种，也没什么特产，所以这片地区向来都贫困。但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所以这里的人一向都很能打的，反正人穷不怕死嘛。

    正是因为能打，所以历来统治这片地区的领主国王都喜欢从这里招募士兵，拿一点蝇头小利就能换来这些人的舍命作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普斯人也渐渐聪明了起来，他们开始团结起来，利用手中的刀剑和自身的军事素养跟统治者讨价还价，以获取更大的利益。再后来，趁着国家的内乱和衰弱，希普斯军队凭借着自身的实力闹起了独立，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军事化雇佣军政府，靠着军队的佣金，倒也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当然，有收获也就有风险，上了战场，战死沙场那就是家常便饭。不过有丰厚的抚恤金，倒也不用担心家人的生活。所以死亡对于这个军事城邦来说，似乎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简单地说，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付得起足够高的价格，希普斯的雇佣军就可以任你驱使，无论你想打谁都可以，无论所谓正义还是邪恶，无论对手的强大与弱小，这都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他们关心的，只是作为雇主的你，是否能按时付清佣金。否则……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样有趣的事情，结果就是付不起佣金的雇主由雇主变成了敌人，而原本的敌人在希普斯雇佣军合同结果的当天晚上，付出了足够的金钱后当场就由敌人变成了雇主。

    好吧，即使这样也似乎无可指责。只要确立了规则，然后大家都按照这个规则来行事，就没有什么错。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普斯雇佣军凭借着优良的军事素质和醒目的战绩渐渐打出了名气，这样的一个军事城邦政体也日渐成熟。

    后来随着各地战乱不断地延续，越来越多的为了金钱而来的冒险者的加入，希普斯雇佣军的规模也变得越来越大。他们除了有数量众多的人类步兵、骑兵和长弓手，还增加了几乎能冲垮任何防线的兽人狼骑队，精准无比百发百中的精灵弓箭团，能够攻城拔寨的矮人攻城车，以及擅长在内河作战的水兵分队等等，现在的希普斯就是一个由各种战斗人员组成的军事王国，只要有钱，这里几乎能找到任何你想要的军队。据说最多的一次战争，这个希普斯曾经出动过整整两万人的大军，确实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天知道两万大军得要多少钱。可惜琳雅并什么钱来雇佣这样一支军队去跟吸血鬼作战，就算把他卖了也没有丝毫可能。

    真是幸亏了卡西尔的马车，琳雅一路下来快要被闷晕过去了。进了旅客找好房间，琳雅立刻就去准备热水要好好地洗一下这身上的风尘了，真是难受啊！

    克洛伊负责留下来保护公主，维克托莱娅则径自去了希普斯的宫殿。不过奇怪的是，整个城市现在正是一片忙碌的战争准备中的状态，而希普斯佣兵团的现任团长居然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十来岁的风华正茂的女性人类，罗安娜。

    听说是可能的雇主，维克托莱娅得以见到了这位英姿飒爽的新任女团长。“很抱歉，远方来的客人。希普斯的佣兵团前几天才刚刚接到了新任务，在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再为您服务了。”女团长很有礼貌地这样对维克托莱娅说道，一边继续忙着整理她的战马马具。

    “钱不是问题。”维克托莱娅一副财大气粗的神情道，丝毫没有在意周围其他人异常的眼神，“无论是什么价格都可以谈！格利高里的卡西尔统领可以作证，团长阁下你不会不知道那个人吧？”

    “很抱歉，女士。这不是钱的问题。希普斯佣兵团已经接到了任务，所有的现役军团都将出征，剩下的则要防守城堡，再也派不出任何一支军团去支持您的战争了。您可以等待一段时间，希望下次能来得早一些，或者到别处去看看？”罗安娜仍然是一副水火不侵的模样道，其实这样的客人她也见得多了，但佣兵团有自己的规矩，一定订下了合约，收了佣金，那么在合约期内就绝不可能有变更。信誉，才是希普斯佣兵团在这个战乱的世界里能够幸存下来的根本。然后，罗安娜开始努力地跟她解释一番佣兵团的雇佣规则核心——先到者为主。

    “好吧……那能否这样，我想请团长去亲自跟我的主人解释一下可以吗？她就在不远的旅馆里。”维克托莱娅这样说道。

    罗安娜实在受不了她的纠缠，便同意了。在她刚踏进房间的时候，这位成熟美丽的女性差点被琳雅看成了希莉尔伊莱法兰克女王jiejie。不过很快她就发觉那只是某种思念的幻觉罢了。琳雅很高兴地向这位掌管着两万大军的女团长作了一些自我介绍，“你好，罗安娜团长阁下，我叫琳雅，来自……拉努恩的因斯马斯。”

    除了最初的自我介绍，罗安娜始终没有插口琳雅的言语，静静地听着她讲述着自己来此的目的，吸血鬼的邪恶，被奴役的卡拉比姆人类的悲惨境地，所有人类都应该团结起来向这个邪恶的血族宣战的大道理等等。

    在此期间，她的脸色始终平静无比，没有丝毫的变化。在琳雅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说完她的长篇大论之后，罗安娜站了起来。“你的格勒西亚语说得并不好，琳雅小姐。如果说你说的是所谓拉努恩方言的话，那就更糟糕了。事实上，我们的佣兵团中就有许多来自拉努恩的海盗。”

    “呃……可能有一点吧……”琳雅心里暗道不妙，有些尴尬地说。毕竟自己身为亚特兰斯人的这个身份在东格勒西亚大陆可不是那么美妙的。

    “从你的发言方式，对主语和宾词的修饰习惯，都显示出你的格勒西亚语有着极重的亚特兰斯风格——我没说错吧？还有你在说话时手指的动作习惯，语气的模式，各方面都证明了这一点。我没说错吧，来自亚特兰斯的琳雅小姐？”罗安娜冷冷地一笑道。

    琳雅也不想再撒谎，点点头道：“是的，我以前确实生活在斯德SX方的紫罗兰大陆。我确实是亚特兰斯人。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确实没有什么关系，通常情况下，只要有钱，希普斯并不会在乎雇主是谁，我们帮过矮人甚至还帮兽人打过仗。不过我之间的好奇心似乎得到了解答——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会疯狂到以一个人的力量去挑战庞大的吸血鬼帝国——我在想，如果不是那个人疯了，那就一定是我的耳朵疯掉了——不过现在我似乎又有了一个新的答案，琳雅小姐，你确定你不是患了失心疯，而是真的想要纠集一支军队去攻打卡拉比姆，而战争的理由就是——解放人类？”罗安娜似笑非笑地道。

    “我知道你们一定都以为是我疯了，但我很正常。而且没错，想要解放被吸血鬼统治、压迫的人类，正是我的想法。但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我想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所有人一起努力，才有打败吸血鬼的机会！”琳雅感觉这谈话的气氛越来越不正常了，但她仍然想努力争取一下。

    “嗯，我看出来了，你确实没有疯。恰恰相反，你很聪明，琳雅小姐。团结所有人，一起围攻卡拉比姆，因为这是一群吸食人血的邪恶怪物。嗯嗯，确实是一个光明正大，富有正义感的好借口，任何反对的人都可以借此被挂上人类叛徒的标牌，对吧，琳雅小姐？在这个亚特兰斯人正在大举入侵，以所谓圣战为籍口发起的这场规模浩大的宗教战争正在进行的时刻，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好主意。琳雅小姐，你的表演很认真，但可惜太拙劣。”罗安娜开始嗤笑道。

    “没错，人类必须要团结起来，才能打败强大的敌人，比如来自西方的那群道貌岸然的强盗。而在这种时候，挑起格勒西亚的内战，不得不说真是个分化格勒西亚力量的好方法。只可惜，琳雅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希普斯这次接到的委托，正是要准备前往西南方的内海湖区，与你的侵略者同胞们作对，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格勒西亚人的家园。”

    “至于雇佣我们的人是谁，你大概就更加猜不到了。没错，就是你口中那个邪恶的卡拉比姆吸血鬼王国，他们也响应了黑暗之神的号召，尽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拿出了一大笔金钱，用于这次反击你们亚特兰斯人的入侵。没错，我们是为了活命而加入希普斯雇佣军，为了金钱而去战斗。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们每一个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感情！”

    “很有趣是吗，琳雅小姐？很抱歉让你的阴谋失败了，我想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希普斯佣兵团是不会参加到你的那场伟大而正义的战争中去的——至少在我还是希普斯佣兵团长的时候。我承认，这一次去西南方与你的同胞们作战，我们军团只收了血族的半价，另一半的费用是我们自己掏的，也等于说这一战我们将赚不到钱，反而还有可能赔上性命，但我们心甘情愿。我也承认，生活在卡拉比姆的人类令人同情，但是如果他们不懂得抗争和自己去努力的话，那就没什么理由去怨恨这被奴役的命运。”

    “琳雅小姐，不过你觉得被你的圣战军同胞俘虏和占领后的格勒西亚人民是什么样的下场呢？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没错，他们全部都会沦为奴隶，在圣战结束后被掳回斯德SX方，在皮鞭与刀剑的监视下饱受折磨，最后劳累而死，而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相比起来，我突然觉得生活在卡拉比姆的人类是多么幸福，他们至少不用担心战争与****，可以每天填饱肚子，即使会死，那也只是极少数的一部份，至少绝大部分的卡拉比姆人是可以过完这平凡的一生，最后自然地死去。”

    “琳雅小姐，你说得没错，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一致对抗强大的敌人，才会有胜利的机会。而现在，我们正在这么做。而你想要阻止我们这么做，但可惜那是徒劳的。你知道你的圣战军同胞每一次入侵的时候杀死了多少格勒西亚人吗？你知道每一次有多少格勒西亚人因为你们的侵略而家破人亡，流浪千里，无家可归吗？你知道有多少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无辜妇女与孩子被你的同胞残忍地杀害吗？”

    “我很庆幸，我居然能从你们的屠刀下活了下来。你大概还不知道希普斯佣兵团中有多少人是因为你们亚特兰斯带来的战争而流亡到米尔瑟尔的吧。如果能够有平静而安宁的生活，难道你真的会以为我们喜欢这杀戮的生活吗？难道我们就真的是那种悍不畏死的人吗？不，不是。我们是别无选择。我们无家可归。我们每一天都在梦想着向那些刽子手们报仇血恨！”

    “虽然你的同胞都是些冷血无情、残忍无道连小孩子都不会放过的只知道疯狂杀戮的禽兽，但我们不会那么做。做为一个有道德、有尊严、有人性的格勒西亚军人，我不会对你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动手。所以，你走了。立刻给我从米尔瑟尔滚出去，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她的声音变得像凛冬的冰雪一样寒冷，似乎每一个字都能让人感觉到发自心底的无尽冰冷。

    虽然她误解了自己，但琳雅仍然是无话可说，只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够了，闭嘴！琳雅殿下不是你这种凡人可以无礼对待的！”虽然琳雅始终只是沉默着，但一旁的克洛伊可实在是彻底受不了了，一个凡人竟然敢如此狂妄地对待她的女神，这让人怎么能够忍受？愤怒间，流动着闪烁电流的金色长枪已经指向了罗安娜身前。

    “别这样，克洛伊，快把武器收起来！”琳雅连忙制止她道，“罗安娜团长说得没错，格勒西亚人只有团结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阻止来自亚特兰斯的侵略。很高兴能看到格勒西亚人民正在不断觉醒和团结起来。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对于亚特兰斯光明教廷的所谓圣战，我也知道那并不是正义的，但是很抱歉，我也并没有能力去阻止什么。告辞了，罗安娜团长女士，你是一位勇敢而睿智的战士。再见。”

    在被米尔瑟尔的佣兵团骑士们致以“注目礼”并“护送”着，以“间谍”的身份失魂落魄地离开米尔瑟尔的时候，琳雅感觉自己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你是真的疯了？还是别有用心？你是真的没有患上“失心疯”吗？有那么一刻，琳雅发觉自己都似乎怀疑起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