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此生无悔
百里子衿有些分神，刚刚明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难道又是错觉吗？ 最近他总是有些恍惚，仿佛她还在他身旁。或温柔浅笑，或撅嘴不悦。她的音容笑貌在他心中一遍遍回荡。他好想她，发了疯一样的思念。 他早算计到沈羽的背叛，却唯独少算了她的心。 她离开了他，在他行军的第一天。只留给他一封简短的信，短到只有寥寥几句话，他反复看了很多遍，手指摩挲到纸张渐渐变薄泛黄，都没能理解。 她信上说： 对不起，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还是忘不了他。我想回到他身边，但我不敢当面与你说。请允许我离开，不要寻我。 不要寻我，她走得那么决绝。骤然看到来不及反应，他的心就好似被生生撕开了去，疼痛的鲜血汩汩而流。 他们明明已经结发结同心，许下一生诺言，但她还是爱上了别人吗？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可纸上确实是她的字迹，一般人无法临摹的她的字迹。 透过她那么娟秀纤美的独特字迹，他仿佛能看到她那双皓肤如玉的柔夷，轻轻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还是不能够相信，尽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觉得，玖儿一定是有她难言的苦衷。 直到那天看到那一幕，她被别人抱着在屋中拥吻。他一个人躲在树上，默默离开却已泪流满面。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处。 父皇从他小时就教他，皇帝之路是孤独的，俯瞰众生拥有无边权力的同时，也是无边寂寞的开始。作为一国之君，应该可以习惯寂寞，习惯没有阳光尽是阴暗的生活。 她给了他一场美梦，如一缕明媚的曦光照进他的生命。但现在梦醒了，他不该怪她予过他美好。至少那些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开心的时光。 只是离开他的时候，她会不会也有一瞬难过？ 她是个好女孩，她也一定很纠结过。如果她还是选择了别人，他相信她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下了决定。 他不怪她，他从来都不会怪她。 他尊重她的选择。 但是对于沈羽，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风旋转着刮过他的脸，枯黄落叶随风落散飘摇，沙尘漫天飞扬，迷了他的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红尘滚滚蔓延几千里，总要把所有苦痛都经历一遍，才明白两颗心的贴近。而现实中，所有人都看不懂，徒徒为情所困。 他依旧伫立在津南关高高的城楼前，心思百转千回过后又恢复平静。两军对峙的紧张形式一触即发。百里子衿与沈羽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低气压便瞬间在周围蔓延开来。 这是强者之间的对视，拼的是气势。 百里子衿心绪微动，右手在上方淡淡打个响指，炎旗便飞舞得更肆意了起来，战鼓咚咚擂响，兵马将动。城楼上沈羽指挥的敌军的弓弩手也亦准备就绪，千万滚石被推上边沿。 一场血腥恶战即将爆发！灰尘狂乱卷地而起，风声呼啸鹤唳。 这时，一清脆悦耳的女声却如镜面破冰突然响起，“且慢！”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过突兀。大家的视线瞬间集中到她身上。百里与沈羽触及到她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两人同时眼眸忽地迸出寒意，立刻下令两军暂停。 天地间被风与尘刮得一片空蒙，如同被墨挥了半边残缺丹青，晦涩地压抑着。 任妩涟执剑抵在慕玖脖颈前，推着她走向城墙边。慕玖走得磕磕绊绊，孱弱的身姿在风中仿佛就要被吹倒一般。 百里子衿骤然见到她还来不及惊喜，就已心疼地难以复加。目光不由失望又凌厉地看向沈羽，缓缓道，“朕以为你会好好保护她。” 他，沈羽苦涩扯扯嘴角，百里子衿一语如针般穿破了他的心。他抿唇未语，有种无所遁形之感，眼中充斥着愧疚与自责还有其他别的复杂的神采。 此时百里子衿亦暗恨自己太过相信沈羽对她的爱，他本来应该亲自保护她的。沈羽既然没有保护她的本事，便不要妄想她！ 百里子衿无法释怀，他非常不放心她在别人身边，他知道只有自己才可以给她最坚实的保护。但她又不爱他了，他如果勉强，那岂不是爱的囚禁？ “我警告你放开她，你该知道她是谁，不要惹怒了朕。”百里子衿眼眸微眯，目光幽深看向任妩涟，淡淡威胁的口气，任妩涟忽觉浑身一寒，执剑的手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怎么能被敌国皇帝的仅仅一句话吓住？任妩涟心头狂跳，转眸避开了百里子衿那仿佛能将人淹没的如潭锐利目光。 任妩涟不看他，鼓起勇气道，“放开她可以，答应我的条件。” 战势好像突然消弥了去，两方将士均默然静立。百里子衿与沈羽遥遥之间眼神碰撞。百里子衿眼眸幽深，这件事沈羽参与了多少？ 他们现在好像突然不是了两方敌对的关系，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男人，深爱着同一个女人。沈羽自知，此事发生之后，他更是没有了拥有她的资格。他从没有想过用她威胁百里子衿，他更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方式伤害她。但却就是因为他，她才受这些苦。 他万死都难辞其咎。如果今天她有什么事……不，不会，他不会让她有事。 再看向任妩涟时，沈羽眼中则尽剩了彻骨的冰冷与汹涌的愤怒，玖玖的脸色那样苍白，像一张薄纸割在他的心尖。 城墙上的风愈加萧瑟了，卷着枯叶与沙尘摩擦之间飒飒作响。 沈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目光对着任妩涟道，“她不是敌方的人，她是本殿未来的王妃。请你放开她。” 沈羽本是为了权宜之计，才说慕玖是他未来的王妃。但话出口他的心却突然怦然而动，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任妩涟的内心略有惧意，但很快被爱的勇气打败。她眼睛里闪过执着与痴恋，“羽殿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是真的对你好。” “我不需要，”沈羽看着任妩涟，眸中满是不耐与厌烦，蕴着淡淡的威胁，声音如古井无波，“你快点放开她。” “我偏不。”任妩涟哪被人这么凶过，眼眶里立即就湿润了起来，任性与偏执的本性展露无疑。她看着沈羽的步子往前迈了一步，她便推着慕玖往城墙边退了一步，直推到慕玖身子都挨到了城墙边，沈羽内心惊骇，站在那里不再往前。他是真怕，这疯女人会做出什么疯事情。 任妩涟看向城墙下的大炎皇帝百里子衿，扬声开出条件，“你如果愿意领兵后退五十里，并且向梅桩国俯首称臣，保证永远不再侵犯梅桩国，我就放开她。不然我就把她推下去。” 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骤然投到了每个人的心河里。 这条件，也太过分了些。风刮得脸生疼，大炎军营里的人心开始涣散，但没有人言语或者乱动，他们纪律严明地等待他们的君主下决定。 任妩涟将慕玖的身子更往外推，从城楼下看着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下来般岌岌可危。 百里子衿眸光幽深，缓缓道，“朕此刻便就后退，愿你能遵守诺言。” “不行！您不能答应她！”慕玖声音有些沙哑，心里很是急还咳了两声，那样丧权辱国的条约，他不能答应。 她从来都知道，他有俯瞰山河的豪情壮志，有君临天下的远大志向。忘不了他每天熬夜看奏折到凌晨的勤勉辛苦，他是那样一个好皇帝，他不能因为她做昏君。 风将她的发丝打乱，也将她一汪心湖搅得四散开来。 “玖儿，你别管。”百里子衿眼眸愈加幽深，内里流转着动人心魄的情愫。如汪洋大海里的波涛汹涌，席卷着滔天巨浪滚滚而来。 慕玖心下有些慌乱，她知道他对自己的爱，但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慌乱。 她不要成为他的阻碍，不要因为自己毁了他的一生。爱应该是相互促进的，如果变成了拖累，那不如放手给对方碧海蓝天。 作为他的女人，也作为一名合格的将军。她有自己的傲骨。宁溘死，不瓦全。她要以自己微薄之力为他做些什么，她要保住他的山河。 她笑了，对着他微微展颜，哪怕发髻紊乱也自有一番倾国倾城的韵味。百里子衿心下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眼眸深邃不见底，带了些寒意，“玖儿，你别做傻事。什么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衿，”慕玖轻轻启唇，眼睛盈盈凝视着他，心底还有些微微的羞涩，然后又被心头涌起的伤感留恋击垮，眸光里流过满是难过的情意，“遇见你，和你爱过，玖儿此生无悔了。如果还有下辈子，再让我们相伴相携走一生吧。到时候玖儿一定与你一生一世金屋绣户常相见，再也不分开。” 说完挣脱任妩涟的控制，毫不犹豫地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一瞬间风吹得如暴雨般狂烈，仿佛要把一切都吹散殆尽。四周的景象在慕玖感受中不受掌握地快速后退，连成了一条生命尽头之线。 要结束了吧，为什么她还如此舍不得？ 闭眼无法呼吸，地面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