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叫之非礼
最近，皇上的一只诏书震惊了全朝。 开始是皇上寝宫“被窃”，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整个后宫。事情牵连数十位妃子及几位在当日被诏入过昭阳殿的大臣。而那些妃子多半出身于官宦之家，一时间罢的罢免的免，朝中官员顿时去了不少。此后，皇上又偶然在宫内一个尘封的金瓶里发现了一封退位诏书，继承人上赫然写着太子的名字。而再看通篇的笔迹，竟是先皇的先皇盛宣帝的。于是风吹草动的朝廷上立即传出一段佳话：太子不久前失去了左膀右臂，底气不足，意欲使人去皇上寝宫窃取诏书一看究竟。谁知那人手忙脚乱只想着改名字，一不注意竟改到了盛宣帝的诏书上。至于皇上的么——他还没想退位呢。 此时一时成为了朝上众多大臣的饭后谈资，而在皇上心里，太子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彼时又适逢太子生母懿贞皇后忌日，于是一道圣旨下来，命太子去定国寺静修“尽孝”三月。此举虽然没像“废太子”说得这么明白，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皇上只怕是不再看重这个儿子了。 朝中混乱归混乱，为丞相苏禊玉选亲一事却仍旧如期进行。 鄙视日光娇好，草长莺飞，宜嫁娶，宜发春。花非卿跟在皇上身后，想着朝廷上难得的一段绝世佳话，不由得对紫言由衷佩服——那封天杀的退位诏书，其实是她改的吧？ 殿内已有两位女子准备妥当，正是太傅三女郑淑容和散骑将军长女李清颜。两人一边在座上整理者精心梳理的妆容，一边不时斜着眼睛去瞟大殿右侧的某一个角落。果不其然，某祸害苍生的丞相就坐在那群芳缭绕处，不动声色地啜着茶。 两人都是姿容还过得去的女子，只是李清颜生于武学世家，眉宇间自多了几分英武之气，见她走过也只是略略一扫，反而那太傅家的郑淑容，与她相视一瞬，目中闪过一道精光，与此同时，花非卿袖中一重，触手温软，竟是不觉间已被她塞了一锭金子，而她躲在茶杯后对她眨眨眼，依稀做出一个口形：“帮我。” 花非卿自觉对她一笑，低头才发现自己腰际已被她塞了一个锦囊，囊上绣的是芙蓉鸳鸯，大家出身的女子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觅得男人的芳心，看来这位是打算私底下与苏禊玉暗通款曲了。 此时，皇上已转过身来在龙椅上坐好：“嫁娶之宜古来皆一生要事，你们都是朕精心挑选出的适龄女子，个个皆是天资聪颖，少负大才，有你们的辅佐丞相，朕自然放心，只是如今既然丞相要选妻，苏禊玉，这比试内容便由你来出吧。” 苏禊玉放下茶盏，起身悠然一辑：“家事国事，悉听皇上所言。” 齐澈点点头，目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一低头，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来：“程煜，丞相马上就要开始了，令爱为何迟迟不来？” 太学院总管程煜起身，满面自豪地答道：“小女得知即将为丞相之妻，喜不自禁，前些时日在家中阅书百卷，志在必得，如今选亲在即，自然要在家中好生打扮一番。” 此语方毕，殿上的女子齐齐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苏禊玉掩面抿了一口茶，还未来得及放下杯子，突然就听得门口一个黄莺般清冷的嗓音传来：“臣女程双瑶，让丞相久等了。” 进来的女子容颜娇媚，连花非卿见了都是一窒，翠色的百褶长裙掩住其下莲步轻移，移着移着就移到了苏禊玉案前，移着移着就不知道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身子骤然一倾，直直倒向苏禊玉所在的地方。 “哎哟”一声，殿上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花非卿微笑，公共场合故意摔倒投怀送抱的这种狗血剧情，如今还真给她见到了一回。只是.......这种故事的主角，一般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啊....... 果然，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苏禊玉向后一让，面前桌案上的酒水顿时倾洒了一片，而女主角趴在满桌残酒上，不光衣衫湿了一大片，偏偏襦裙一侧还裂开了一大条口子，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大腿，殿上许多尚且年轻的大臣瞬间瞪得眼珠都要掉了出来，一边打抱不平：“如此娇好春光，他们敬爱的丞相大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呢呢.......” 女子程双瑶此刻正努力捏着自己不可收拾的裙子，泪眼盈盈地望着苏禊玉：“臣女本对丞相芳心暗许，如今丞相竟做好如此下流不堪之事，实在是......让臣女痛惜心寒。” B计划，栽赃陷害。 苏禊玉打量着她，浮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缓缓将杯中的茶水倾倒在地上：“抱歉，你脸上的粉掉到我的杯子里了.......” ....... 许久后，殿上终于有人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姑娘，天寒地冻，你这一身湿的站在这里委实是不方便，如蒙不弃，便请随贱婢回宫，将衣裳换一身再来吧.....” 说话的是宫中嬷嬷的总管，在这种场合被她请下去换衣裳，就间接等于给选亲判了死，坐在座位上痛心疾首的太学院总管看着女儿被扶下去，嘴角难以抑制地抽了抽。 如今大殿上参与选亲的就只剩了郑淑容和李清颜两人。皇上为避免狗血事件再次发生，终于忍不住提议：“现在既然只剩下你们两个，我看不妨就按旧方式，比比吟诗作对吧。” 郑淑容身为太傅之女，这一提议自然正合她意，于是立即起身：“那好，不过既然彼此出身有别，我也不难为你，不妨就由你来出上联，十息之内对不上就算输，如何？” “请！”李清颜亦不推辞，仰头饮尽一杯酒水，脱口吟道：“醉将花草排平仄。” “醒执功过论春秋！” “文人约，约墨客，月下约月悦约月。” “美人画，画君子，花前画花话画花！” “想切想，苦思万载，红尘三千情难渡，轮转百回不识君。” “思归思，谈笑千古，山河万里今朝路，裂帛三丈溅血行！” “闲过平川，望三江帆尽，四方过客，双往行人，七层塔下闻八面笙歌九霄响彻都只付六坊五寺一宿鸣钟。” 连对三句，皆是出口成章不假思索，如今殿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等了半天殿上却仍是一片寂静。太傅的三女儿郑淑容自幼便是闻名京城的才女，现在怎么会连一个对子都答不出来？眼看十息将过，郑淑容猛然抬起头，满面茫然地道：“啊？你说什么？” 刚才她不过是突然觉得脚下一痛，不过是低头看了看地上有什么，怎么一回过神来，对方的上联就已经过去了呢？ 龙椅一侧，花非卿收回暗暗从袖中伸出的右手，方才她只不过是暗中弹了一粒蜡丸在她脚边，一时让她走了神，况且那上联本身就长，她自然听不全。而苏禊玉抿了一小口茶水，默默将这一微小的动作收入眼底，尔后悠悠举杯，对她会心一笑。 花非卿亦报之一笑，二人默默相视之际，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了一琅琅的女声：“醉入芙浦，话水声漏缓，西洲白鹭，南岸菱子，北斗星上观木秀于林火光燃尽皆无非东宫金玉遍作黄土——臣女杨玥，自请为丞相之妻，请皇上应允！” 苏禊玉刚刚对着花非卿饮下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花非卿望着他，有些奇怪，上次紫言让她帮忙，无非就是想让苏禊玉不受亲家牵制。而如今自请为丞相之妻的这位本是尚书令家的小女，与苏禊玉在朝政上也极为不合，但这个杨玥三年前曾嫁过一将军，成亲三年却不曾有子嗣，后来那位将军战死，她也便独守空闺。花非卿想到朝庭上下也只有她一个人既不会引皇上怀疑，又难以束缚苏禊玉之心，于是，昨日她暗中使人将那上联写在了李清颜房中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料得她会出这一句，她便可趁机略施小计，让杨玥对出她事先说好的下联。可是.....现在看来，丞相大人的表情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而郑淑容站在大殿中央，满脸胀得通红：她堂堂京城第一才女，怎么会还比不过一个不能生养的寡妇？奇耻大辱啊...... 众议非非中苏禊玉放下杯盏，轻轻咳嗽了两声：“诸位，我这里倒是有一副上联，若能对出者，便可为我苏禊玉之妻。还请各位才女多多指教。” 一联决胜负！ 殿上的三位女子都不约而同地在身下握紧了拳。众人目光之下，苏禊玉挽起一泓浅笑，翩翩然从座上站起：“士欲进，女不从，叫之非礼。女欲挡，士猛进，插之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