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目的地
清晨，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周围一片寂静，偶尔几声早醒的公鸡在无聊地啼叫，乱窜的野狗在低吠。 擎空这一夜都没有睡好，他心里被事情塞满，连梦都是沉甸甸的。他在想父亲，奶奶，大学者，擎天，甚至尚未谋面就已过世的母亲。他在想城外的肥小是否已经百无聊赖地滥杀无辜了，他在想炽为大师是否会因为放走自己而被那帮恶魔为难，他在想今天牧渊会告诉他做什么，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寄予厚望。 漫长的夜在他思绪的长河中渐渐消散，最后当他有了困意时，天也亮了。 牧渊大学者盘坐在离门口很近的一张席垫上，能洞察出一切的双眼微闭，长白的眉须低垂在眼皮上。他似乎听到了擎空醒了，便睁开了双眼，幽黑的眼眸里有着几根血丝，这一夜他休息的时间微乎其微。 “醒了？”牧渊轻轻地问道。 “嗯。”擎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他一夜都处于浑噩的状态，似睡似醒。 擎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的筋骨，关节处发出了响亮的“嘎嘣嘎嘣”声。 这一细微的动作也让其他几个少年应声而起，似乎每个人的觉都很轻，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擎空歉意的表情对着几个人，即使谁都不会因此而埋怨他。 大家纷纷开始收拾昨夜铺在这里的行李，以及其他用品，并从皮袋里拿出仅有的一些干粮准备垫垫肚子。 可还未等大家开动，擎空突然警觉起来，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大家别出声！”擎空突然悄声说道。 听到擎空的提醒，其他人都戒备起来，慢慢地移动到那个通向城外的洞口，以便及时撤离。 一阵脚步声慢慢朝众人所在的房子袭来。 不过，令擎空等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从脚步声的密集程度来看，并不像很多人的样子，这样如果真的是那些黑暗联军的走狗，也能迅速地干掉他们，并在同党来到之前顺利地逃到城外。 脚步声渐渐逼近房子的门口，众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有些透光的门外，最后慢慢地靠过来两个人影。牧恬的长鞭已经在手，她知道只要他们破门而入，就不能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居然在门前站住了，紧接着响起一阵流水的声音，尿sao味破坏了清新的早晨。这下大家明白了，原来是两个来解决个人内急的人，虽然还不知道身份，但至少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房子里的他们。 “妈的，忙了一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刚歇一会儿，这又来了命令。”一个人粗声粗气地说道。他的这句话也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与众人所想的无差，这两个人就是昨夜一直在搜查他们的擎云城勇士，此时正在抱怨着什么。 “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那个杀兄弑父的败类早点抓到也好对百姓有个交代，你说不是吗？”另一个勇士安慰道。听着他说的话能够感受到他的正义感，但此时他的正义感却让擎空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暗沉。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不过……既然那小子之前已经逃离了这里，为什么又偷偷返回来了？当初告示不是说……他死了吗？”之前的勇士小声疑惑地问。 也许是一夜没有停歇的抓捕，两个人尿了很久，但尿水声还不见停下来。 勇士的问话令旁边的人迟疑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明白，但随即便笑哼哼道：“也许是有重要的东西落在这里，也许是还有同党还留在这里，还有可能就是贵族少爷放不下哪个相好的姑娘呢！哈哈……管他的呢，总之我们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知道的太多可没什么好处！” 尿声渐渐稀疏，但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罢了，城里突然出现这么多异族，说什么城主请来的援兵，那帮光有蛮力的蠢货们，我们需要他们的援助？而且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是让我们人族的勇士气愤呐。” “你懂什么……”另一个人突然小声地说道，“那是因为要有大事发生了，听说上头准备兵力要攻打牧之都！” “什么？！”闻者语气先是有些兴奋，不过转瞬就被冲淡了，“虽然我早就看那帮缩在绿壳里的人族不顺眼了，但……” “咣——”一声清响打破了原有的平静，也打断了勇士的话。 屋里牧恬美目中充满着震惊，浑身不住地颤抖，脚下是刚刚手中掉落的长鞭。门外的话令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虽然听大学者说过黑暗联军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牧之都，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是……而且还是想借擎云城的手除掉牧之都。 屋外静了下来，两个擎云城勇士听到声音似乎也发现什么不对，窗外模糊的身影飘忽不定。 停顿了几秒后，一个勇士说道：“伙计，别这么紧张，也许是老鼠，这地方我来了很多次了，像现在一样畅快，还有和女人约会……嘿嘿，你懂得，这里就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破木屋而已。” 擎空皱了皱眉，怪不得一晚上有种怪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敢情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里成了他们“娱乐消遣”的地方。 “老鼠？哼，但愿不是那种大老鼠，”另一个勇士若有所指地说道，然后他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了一下真的没问题后，说：“赶紧走吧，一会欧里队长又开始发火了。” “哼……他发火？老子还要发火呢！”虽然另一个勇士嘴上逞着英雄，但动作不由得加快了。 紧接着传来了一阵盔甲上链锁抖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个出来“方便”的擎云城勇士走了，但却留下了重要的信息给众人。 “我要赶快回去。”牧恬已将地上的长鞭捡起，紧抿薄唇，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应该回去，把这个消息及时地告诉给城主大人，然后做好防御措施！”牧渊点了点头，牧恬的选择并不是冲动的行为，反而是明智之举，两个勇士的谈话弄巧成拙地透露给他们信息——黑暗联军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你们呢？”牧恬神色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狭长的美目却用余光扫了几眼一边的擎空。自从龙谷那次尴尬的触碰过后，他们两人说话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一细微的动作在看过了太多人情世故的牧渊眼里，如同小孩子躲猫猫一般明显，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正询问的不是自己。 “我们可能会先去一趟云林之诡大陆。”牧渊说道。 “云林之诡？”金铭叫出了声。 此话一出，几个少年，包括擎空在内的脸上都蒙上了惊愕的表情，因为大学者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证明他并不打算一个人前往那里。 而这“我们”中则一定会有擎空，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但他曾经想过很多种可能，作为他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包括他心生反感的牧之都，北源周围的大小人族势力，遥远的荒蛮西野人族部落，甚至还把早已破败几十年的银痕堡也划算在内了。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是云林之诡大陆，那个不与自己家乡土地接壤的陌生地域。 那里是整个龙图世界里最神秘的地域，而那片领域还偏偏就被一片黑暗幽深的原始森林所覆盖，好像一切不好的事物都可以在森林中出现。而且那里还是幻族各势力栖息生存的地方，自古以来族人都不会欢迎外族人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不过，当擎空想到幻族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出个人，片刻就认为自己想明白了。 “哦……可能是因为牧渊大学者记得我说过要送鹿儿回家，而鹿儿的家不就在云林之诡大陆吗？” 擎空心里暗暗揣测地想着，如果不是大学者的提醒，自己焦头烂额的状态恐怕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想起当初自己还承诺要用一头最快的狮鹫将她送回去，现在连一根狮鹫的羽毛他都无法弄到了。不过，虽然狮鹫是无法弄到了，但送她回家的诺言还是要实现的，即使是长途远行也在所不惜。 “是的，”擎空点了点头，从刚才的惊愕中走了出来，“鹿儿的家在那里，我要先送她回家，然后在想办法救出家人。” 擎空有些犹豫地说出这话，在承诺和家人面前，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权衡，而最关键的是即使他选择先救家人也不知道从何入手。他没有以一人之力敌万千恶徒的本领，他也没有穿墙遁地的诡计之道，擎云城沦陷，他更没有可以依靠为他作战的勇士，即使他们现在还穿着象征自己家族的红色铠甲。 牧恬轻声“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但眼睛里却有了一丝落寂。她原本以为牧之都将会是他们下一个目的地，牧渊大学者本来就是牧之都的老臣这不用说，而擎空想必也愿意借助牧之都的力量救出亲人，并夺回自己的城池吧。她甚至都想好了回去如何请求城主大人出兵营救他的家人，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小姑娘而不顾这忠孝之首的事。 “真的吗？你要送我回家？”鹿儿闪烁着漂亮的大眼睛，脸上挂着阳光一般的笑容，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喜悦。有的时候她的性格开朗的令人感觉她像生活在火炎之舞大陆的亦龙族，那里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如同火一般热情，喜形于色，并不像幻族，总让人感觉阴沉沉的，时刻怀揣着阴诡之计。 “嗯。”擎空报以淡淡一笑。 牧渊在一旁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奇怪。 “可……可去那里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鹿儿虽然高兴于擎空的决定，但是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这些天种种惊险的逃亡，让她知道这并非小事。她也暗自决定回到家族以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让他提高警惕。 “小姑娘不要担心我们，我们去那里就是办正事。”牧渊终于找到话口让他介入，他转过头看向擎空继续道：“此行的目的除了送她回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擎空没想到原来大学者说去云林之诡并不单单是送鹿儿回家，还有其他的目的，望着大学者深邃的眼眸，他却怎么也猜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去云林之诡。 看着一双双想知道答案的眼睛，大学者顿了一下继续道：“去寻求援兵！” “寻求援兵？”擎空脑子感觉突然晕眩眩的，要寻求援兵恐怕也应该在生机之源这片属于人族的大陆上寻求啊，怎么跑到外族的地盘上了？难道人族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吗？ 擎空想想也是，那些蛮横的部落人族向来不屑与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族往来，找他们帮助绝对是会被无情地拒绝的，说不上还会嘲笑一番。而擎云城周遭的那些小势力，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他们当初宣布效忠擎云城，完全是想找一个靠山，如今告诉他们擎云城被控制了，他们会相信自己的话吗？即使相信，他们会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帮助他夺回擎云城吗？想想都不现实，想必他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去那里能找谁寻求援兵啊？”擎空讲出了心中的疑惑。 金铭在一旁许久没有出声，其实刚才听到要去云林之诡大陆他还是有点兴奋的。他从小没少听说关于那片神秘大陆的传说，如同迷幻宫殿一般的瑰丽森林，会变成植物狩猎的豺狼虎豹，以及生活在那里会幻化成各种生物的幻族。记得当初教导他史学课的老师说过，如果你到了云林之诡，你就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起初，他还有些怀疑，但当他看到鹿儿突然变成了一只小鹿的时候，他相信了。 金铭想到鹿儿，突然记起当初鹿儿介绍自己的时候，好像提过她是幻族某个家族的贵族小姐，貌似那个家族还很古老。 “大学者您指的援兵难道是鹿儿的家族？”金铭冷不丁地问道。 金胖子的话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他不知道一句无意的问话令气氛变得很奇怪。鹿儿表情也微微有些变化，如果说是一开始刚认识擎空他们，她甚至连自己家族的名号都不愿意告诉他们，但现在不同了，感情需要经历磨难才会变得更加坚贞。 “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跟父亲说这件事，而相信父亲他也一定会同意帮助小空哥哥的。”鹿儿自信地说道。 擎空向她报以一笑，没想到当初无意救下的小奴隶，倒成了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不过，旁边的牧渊大学者却饱含意味地笑了笑，好像没料到会发生这些。 “也许有一天真的会需要凯斯家族的帮助，但此行援兵的目的地并不是凯斯家族。”牧渊缓缓地说道。 迎着疑惑的目光，牧渊继续说道：“而是途林家族。” 说罢，牧渊将目光移到擎空的身上，直视着他那一双碧眼。后者则不明所以，不明白大学者为什么这样看自己，这种目光并不刺眼，而很温暖，有种家人的感觉，似曾相识。擎空一直在脑海中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目光，猛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也和大学者一样如此温暖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