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六章 一沾即走
诈败? 看到徐庶转身而逃的那一刹那,戏志才心中也是一惊,一个念头闪电般在脑海中闪过。 凤凰山并非什么高山,在泰山巍峨的身影的映衬下,就像是个小土丘一样不起眼。可是,于更加渺小的人类来说,山区覆盖的面积,却足以藏下千军万马。 诈败设伏,这是兵法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此计的传承悠远,历经千年而经久不息。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有效。 就眼下的状况而言,徐庶诈败,也很符合戏志才对敌人策略的预估。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就算徐庶成功的集结了五万,甚至更多的民兵来战,没有个合适的场合,无法将全部战力释放出来,五万民兵和一万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诈败,显然是败中求胜的最佳策略之一。 “宣高将军,不可追赶,须防有诈!”戏志才下意识叫道。 “有诈?”臧霸身形微顿,戏志才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不过……他转头向狼狈逃窜的败军望了一眼,眉头紧皱,低声道:“志才先生,您是不是想多了?那些泥腿子就是靠着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那股子气势,才把弟兄们的势头给压住,现在,他们的势头已经没了……” 他话没说尽,意思却很清楚。 徐庶之前的突击,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地势。若非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单凭老兵的协调和指挥,不可能让万余民兵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旗鼓相当都不行。 泰山贼毕竟要勇悍得多,如果随便拉一群民兵过来,就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那还要名将干嘛? 徐庶之前宁可把阵势都给跑散了,也要亡命的冲下来,无非是想将地形优势发挥到极致罢了。 正是凭借这股势头,他在接战之初占据了上风;然后又凭借他自己和那些武艺高强的亲卫的搏杀,将这股子势头维持了一阵子。和孙康率领的甲兵一战后,徐庶虽然勉强取胜,但他和一众亲卫的消耗和损失却也不小……所以说,徐庶败退,与其说是诈败,还不如说是强弩之末,见好就收。 军情紧急,臧霸没空和戏志才详细分说,但他清楚,以对方的才智,这点未尽之意是很容易理解的。 果然,戏志才沉默了。 臧霸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徐庶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会不会算死了自己的谨慎心态,想来个车轮战呢? 青州军提前抢占了原山,山上到底有多少兵马,自己完全摸不清楚。如果让徐庶占了便宜后轻易脱身,接下来仗该怎么打? 转身离开,谁能保证徐庶不会另组一波攻势杀下来? 攻山?那还不如咬着徐庶的败兵追杀上去呢,好歹能挡一挡滚木礌石不是? 围困?先不说凤凰山这么大,三万人能不能围得住,围住了,单薄的防线能不能挡得住山上民兵的冲击。就算围死了有什么用?除非河北大战王羽落败,否则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主公之所以要鼓动臧霸犯青州,就是担心王羽在河北战场取得胜利,为此而布局。能sao扰到激战中的青州军最好,sao扰不到,也要最大的对青州造成破坏,拖延王羽的发展速度。 在这里和徐庶分胜负是没意义的,围山之计,断不可取。 “还是要谨慎,徐庶兵马已然溃散,没必要全军追击,只要……咳咳咳咳!”戏志才说话说得急,却忘记了弥漫于战场,混杂着血腥味的寒冷空气,不小心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传令,前军和左军继续追敌,右军和后军回撤结阵!”好在臧霸听懂了,及时调整了军令。 停止追击肯定不行。山贼的特点就是勇猛且冲动,他自己都气得火冒三丈了,昌豨阴森森的语气中,也带了三分火气,其他人的状态如何可想而知。想强行把这股火压下去,就算是他臧霸,也要小心引火烧身。 更何况,孙康死了。他的脑袋正被青州人拎在手里,孙观已经气疯了,就算是自家兄弟,谁敢拦在他面前,也是照头就是一刀,臧霸可不想为这种事闹内讧。 所以,只能继续追杀到底,就算是前方有埋伏也一样。 事实证明,戏志才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臧霸的应对也很及时。 前军在孙观的带领下才追出两百多步,凤凰山另一侧的山坡上角鼓声大作,又是一支万余人的兵马杀了下来。 这一次来的依然是民兵,素质比徐庶亲率的那一批还差,队形散乱不说,衣衫也显得很破旧,手中的武器都不大齐全,至少有半数人拿的都是竹竿、菜刀。 只有一点和徐庶是相同的,为首的将领冲在了最前线,手中倒提着一口大刀,倒也很有几分威风。 “不好,是管亥!快,快结阵!”臧霸失声惊呼。作为青州黄巾中的第一悍将,管亥还是有些名声的。 臧霸一时来不及考虑,此人是伏击失败,为了救徐庶才杀出来的;还是青州军的指挥协调出了问题,使得原本的两面夹击变成了车轮战。 他只知道,管亥的那口大刀全力挥舞起来,比徐庶的精巧功夫威力可大多了,万一被他冲到中军附近,形成乱战,这一仗或许能赢,但泰山群寇的众多头目,只怕要伤亡惨重。 听到中军的号角,后军的昌豨和右军的吴敦都不敢怠慢,带领麾下部众转身疾奔,抢在民兵们杀到之前,在中军周围结成了一个紧密的方阵,就等着管亥自己来撞个头破血流了。 管亥也不是善茬,一面大声吆喝着,带着民兵将冲击速度加到极致,另一面他一直侧头听着身边亲卫的报告。 “五十步……四十……三十……十!” “就是现在!”眼见着两军就要撞在一起了,他猛然一瞪豹眼,大手一挥:“砸他娘的!”霎时间,天昏地暗,黑沉沉的彤云之下,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块和雪花一起落了下来。 泰山贼本来就是先追又停,阵势乱了大半的,知道民兵的远程攻击很弱,也没做提防,只等着面对面的厮杀,哪曾想对方竟然来了这么一手。顿时被砸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管亥哈哈大笑,将倒托着的大刀一把抄起,轮了个满月:“弟兄们,上,剁了这些狼崽子!”说罢,他挥舞大刀,第一个闯入了人群,荡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家园就在身后,跟他们拼了!”万余衣衫不整的民兵高举着各色兵器,呐喊相应。 泰山贼分出了接近半数的人追杀徐庶,留下来防守的同样只有一万多人,而且后军还没能展开,借着地势冲杀下来的青州民兵再次占据了上风。
“哈哈,杀啊,杀啊!”管亥兴奋得满脸通红,在泰山贼阵中耀武扬威。他武艺不错,但青州猛将太多,他根本排不上号,平时哪有发挥的机会?这下可算是抖足了威风。再想到抖威风的对象还是当年一直瞧不起自己的泰山贼寇,他越发的有干劲了。 “活捉臧霸,别让他跑了!”不管对方是否准备撤退,他先自我陶醉似的嚷嚷上了,仿佛胜券已然在握。 “活捉臧霸,活捉臧霸!””管亥的部队,还有刚才被徐庶丢下,陷于敌军包围中的民兵合并在一处,像见了蜂蜜的蚂蚁般层层叠叠的围拢上去。 血rou在人群中飞溅,红雾在军阵中升腾。鹅毛般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来,没等触及地面,已经被染得通红,一片片,红得仿佛凤凰的羽毛。 戏志才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凤凰山中真的藏着一只火凤,只要饱饮了鲜血,就能涅槃重生一般。 青州军不计伤亡的猛攻只持续了半刻钟,但这半刻钟的时间对戏志才来说,却像十几年一样漫长。敌人这一手肯定是蓄谋已久的,他知道,否则前后两个攻击序列的间隔不会这么短,这么巧。 徐庶的突击还可以说是出其不意,可在徐庶展开攻势后,他已经提醒臧霸,把斥候放出去了。斥候可能找不到诈败设伏的伏兵,却不可能找不到隐藏在附近的大股兵马。 两支敌军配合得如此流畅,如此自然,只能说明,敌人蓄谋已久。想想也是,对手可是那个徐元直,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只用一个诈败之计呢?? 现在还看不到敌人计谋的全貌,但毫无疑问,戏志才可以确认,徐庶设下的计谋,远不止诈败和车轮战这么简单。 “宣高将军,请你命令后军向中军靠拢,右军不要再靠过来,原地结圆阵,密集防守!” 臧霸略一迟疑,快速瞭望了一下战场情况后,这才依言下令,调整部署。戏志才的用意,应该是在怀疑,除了凤凰山的正面,和左翼面对的侧面之外,另一侧的山坡上,也隐藏着伏兵。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悍匪,泰山贼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迅速在主帅的命令下改变了作战策略。他们以战刀和木盾为墙,以长矛和长枪为栅栏,彼此掩护着向中央靠拢。队形越来越密集,密集得像一只缩卷起来的刺猬。 随着战阵的变化,管亥军的攻击越来越无力。战斗经验和装备的欠缺,已经不可能只凭着勇气来弥补,发觉自己一方的士气越来越低,管亥气得直跳脚:“真没用!别给主公丢人了,扯呼,扯呼!”一边喊着黑话,一边毫不犹豫的调头开溜。 “风紧!扯呼!”民兵们似乎回忆起了从前的造反岁月,一个个都是精神大振,齐声叫喊着,拔腿就跑。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泰山贼今天可算是开了眼,把占了便宜就跑这种流寇战法发挥到极致的,遍数天下,也只有今天碰上的这伙敌人了。 管亥这次逃的比徐庶还轻松,贼军刚刚由攻转守,又有一半人去追徐庶了,压根来不及追击。零星几个离队追击的,也在亲自挥刀断后的管亥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