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土匪大善人

    十辆大马车装着鼓囊囊的大麻包从高家围子出来，高奎荣看着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心里一阵绞痛。

    看不下去了，再多看一眼恐怕就得吐血。

    高奎荣转身把桌上的菜和半只烧鸡收进食盒，拎起剩下的半瓶酒和食盒下围子回二太太房里喝闷酒去了。

    高美娟坐在头一辆马车的麻包上，看着骑马跟在一旁的谢天说道：“谢团长，刚才你说了半截话，我说老百姓也想跟我一样过太平日子，你说未必，为啥？”

    谢天转头看着高美娟呵呵一笑：“你是高家的大小姐，自然想过太平日子，可是对老百姓来说就算没有日本人又哪有什么太平日子可过。”

    “此话怎讲？”高美娟好奇的看着谢天。

    谢天摇了摇头盯着高美娟说道：“那干脆就说明白了吧，就算是不打仗了，老百姓的日子照样也不好过，租你们家的田，交你们家的租，这一年忙碌下来也就是混个饿不死，一年恐怕都见不到一次荤腥，这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走在前面牵着马赶车的马夫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满含心酸，声音大了点，传进了高美娟耳朵。

    高美娟看了马夫背影一眼，沉默片刻，看着谢天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应该不能怪到我们家头上吧？”

    谢天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话没毛病，世界从来就不会是公平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到哪都不会变。但是，竞争的手段必须要公平，这样才能服人。”

    高美娟嘴硬：“我们家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能攒下现在这份家业都是我爹精打细算算来的。”

    谢天仰天哈哈一笑：“有些事情或许你们自己认为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是天经地义，但是对别人来说或许就是仗势欺人。不然你告诉我，你们家修这么高的围子干什么？还准备了这么多条枪？防谁？怕什么？”

    高美娟哑口无言。

    是啊，我们家为啥要修这么高的围子？

    走出围子，好像外面的人没有几个对我们家的人有善意。

    谢天接着说道：“给别人留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留条活路。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美娟沉默了很长时间，看着谢天说道：“你亲共。”

    谢天一笑：“或许吧。”

    高美娟打量着谢天：“你真的是谢宝庆？”

    谢天看向高美娟反问：“不然呢？”

    高美娟无语的闭上了嘴，这年头当土匪都需要有这样的见识了么？

    马车队进到大孤镇马上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在这方圆几十里只有高家围子才会有这么大阵仗的马车队。

    对高家围子人们是羡慕嫉妒恨，敢怒不敢言。

    人家有权有钱有枪，惹不起啊。

    马车队顺着大街径直向昌隆绸缎庄方向行进，高美娟坐在粮垛上好奇的打量街道两旁贴的花里胡哨的抗日标语，猜测这些标语应该是八路军贴的，八路军爱干这活儿。

    远远看到昌隆绸缎庄门前聚集着很多人，高美娟忍不住奇怪的问了一句：“街上怎么这么多人？”

    谢天看了高美娟一眼说道：“还没跟你说，昌隆绸缎庄是我的产业，现在这里正在招兵。”

    “你的产业？”高美娟意外的看着谢天追问：“那老板娘唐婉儿是你什么人？”

    高美娟和二娘可是昌隆绸缎庄的常客，跟唐婉儿熟得很。

    谢天一笑：“贱内，怎么，你们认识？”

    高美娟一愣咯咯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婉儿说在省城做大生意的当家的，黑云寨谢宝庆，她可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

    谢天一笑：“是我让她这么说的。”

    这么一大队马车过来，绸缎庄门口聚集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唐婉儿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谢天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笑容，和铁蛋一起一前一后迎了过来。

    铁蛋跑的快，提前一步迎上谢天挽住缰绳，仰头冲着谢天笑道：“干爹，我正打算到高家围子去寻你呢。”

    谢天跳下马在铁蛋头顶拍了一巴掌，笑骂：“又忘啦？叫团长。”

    “是，团长。”

    谢天看着唐皓儿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唐婉儿笑笑：“回来就好，已经过来不少难民了，现在已经放出去两锅粥了，估计到天黑前还会有更多人过来，小满他们几个正在煮粥。”

    谢天看了街道两旁席地而坐挤在一起的难民，点了点头：“把粥煮稠点，粮食我带回来了，一百石棒子，够顶一段时间的。”

    在大街上人太多，唐婉儿不可能跟谢天做出过分亲昵的动作，但是还是忍不住拉了一下谢天的手，冲着谢天莞尔一笑。

    能从高奎荣那儿拉回粮食来，唐婉儿知道谢天肯定是用了一些手段，不过只要谢天能平安回来就好。

    这时一个不愉快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高美娟板着脸走向唐婉儿：“婉儿你骗得我好苦，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当家的是黑云寨谢宝庆。”

    唐婉儿坦然一笑迎上拉住高美娟的手：“美娟姐要是知道我当家的是谢宝庆恐怕就不会到我绸缎庄来了，我可舍不得丢掉你这个大主顾，就只能隐瞒喽。”

    高奎荣对自己都抠的要死，唯独对这个大闺女出手大方得很，要星星不给摘月亮，更何况高奎荣还认为家里的女人们穿得漂漂亮亮是给自己抬脸，隔三差五就撒几个钱让两个太太和高美娟去置办衣服首饰，高美娟也就成了唐婉儿的熟客。

    谢天不理会两个女人拉呱，转向铁蛋问道：“咱们现在招上多少兵了？”

    铁蛋回道：“十二个，算上俺一共十三个人。”

    谢天嗯了一声：“去把没事儿的都叫来搬粮食。”

    “得嘞”，铁蛋一声欢呼转身跑进绸缎庄，不大功夫带着一群男人出来，看这些男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兵是从难民中招上来的。

    听到是搬粮食，这些难民兵眼中冒的都是绿光，不用吩咐就已经一拥而上，就跟抢粮一样，吓得车把式急忙把着驾辕马，生怕把马给惊了。

    不光是这些难民兵，在街道两旁席地而坐的那些难民只要还有点力气能站起来的都过来帮忙了。

    有个女人听明白了谢天和唐婉儿的关系，扯着俩孩子走到谢天面前按着俩孩子给谢天跪下咣咣磕头，泣不成声：“快谢谢善人管咱口吃的，咱娘仨的命就是善人给的，记住善人的样子，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善人的救命之恩啊。”

    谢天哪受得起别人跪拜，急忙伸手搀扶，结果这娘仨还没搀起来，旁边又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老弱妇孺跟着咣咣的磕头喊大善人。

    高美娟一头黑线的看着被一群人跪拜的谢天。

    大土匪变成了大善人，是我听错了么？

    高美娟拉着唐婉儿小手低声问道：“你当家的做了什么？”

    唐婉儿苦笑指了一下绸缎庄门口一侧搭起的棚子：“施粥，多谢美娟姐，要是没有你家这些粮食恐怕我们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高美娟诧异的看向挤了很多难民的粥棚，正见高二孬和另一个人抬着一桶粥从绸缎庄出来，而绸缎庄的另一侧则是插着大红旗的招兵处，同样也是围着不少人。

    高美娟感觉自己脑水有点不够用了，谢宝庆施粥，这颠覆了她的认知啊。

    谢天好不容易把面前跪着的老弱妇孺们一个个搀扶起来，抱拳冲着大家说道：“父老乡亲们，俺不是什么大善人，俺是这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大土匪，俺叫谢宝庆，以前做过不少恶，今天俺谢宝庆在这儿宣布，从今以后以前的那个谢宝庆已经死了，以后的谢宝庆就是给以前的谢宝庆赎罪。俺谢宝庆在这儿向你们保证，只要俺碗里还有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碗里有口粥喝，咱们大伙儿一起勒紧裤腰带，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明年一开春都会好起来的。”

    “好”，在一旁看热闹的街坊们大声叫起了好。

    李春香带着一个挑担子的伙计从人群外挤进来咯咯笑道：“俺香满楼跟着凑个热闹，送点咸菜过来给乡亲们配粥喝。”

    “好”，街坊们又是大声叫好，街坊们都知道香满楼的生意李春香说了算，她家老崔就是个炒菜师傅，不主事，这一回街坊们对李春香也是刮目相看了。

    两筐咸菜不值几个钱，值钱的是那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