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林卫夫的命运
林萱儿没有想到,自己醒来之时,竟然是在寒王府的客房。 喝下父亲给自己倒的那一杯茶,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此时的她呆呆的凝视着挂在衣架上的喜服。 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喜服,可惜并不属于自己。 颜色鲜红艳丽,绣工精美绝伦。 是父亲将自己送到寒王府吗? 她又想起刚才的那两个丫鬟,虽说她们自称来自林府,可她并没有印象。 不过幸好寒王没有为难自己,只是吩咐不能出这院子半步。 林萱儿百无聊赖的注视了喜服片刻,便又坐在窗台前的椅子上发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林依在秦水寒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姐姐。” 林萱儿看到他们,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妹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寒王府上?” 秦水寒扶林依坐了下去,自己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拿起了案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林依,一杯攥在自己手中。 林依接过茶杯,垂了垂眼眸。 “姐姐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吗?” 林萱儿用力抓住了桌子的边缘,她明白,父亲给她端的那杯茶水定有问题。 “…爹爹给我倒了一杯茶…之后的事,就记不太清了…” 林依瞟了一眼她的肚子,也不知道那个失神丸是什么成分,会不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林卫夫真不是个东西! “姐姐,想必你也猜出是父亲和焕王作了手脚,你现在是要跟我回府向父亲问明,还是去焕王府?” 事情总要解决,林依给了她两个选择。 “我…” 林萱儿哭丧着脸,不知如何选择,她始终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自己的父亲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她只想嫁给秦焕,安心做她的侧妃。 “我…不想见爹爹,我想去焕王府!” 听到这个回答,林依觉得她真是悲哀。 虽然下药的是林卫夫,秦焕又怎能逃得了干系。 这个傻姐姐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也许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罢了,就让她去吧。 林依望了一眼秦水寒,他立马会意。 “焕王侧妃,本王立马派人送你去焕王府。” 送林萱儿的马车刚出发,秦水寒就带着林依上了另一辆马车。 “你真的要去?若是不想见林卫夫,本王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秦水寒紧紧的握着林依的小手,看她小脸依旧苍白,忍不住担心起来。 “不,碧月和犁尚也是我的人,我要确保他们平安,至于林卫夫,我可没把他当人看。” 林依一脸冷冽,虽然她觉得林卫夫不敢动寒王的侍卫,但始终放心不下,必须亲眼见到他们才能安心。 秦水寒微微叹了口气,她就是这般倔强,身子骨都弱成这样,还要和自己一起去林府。 马车一路前行。 林依觉得玄风今日行驶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林府大门。 听到马车声,刘管家立马迎了出来。 几日不见,他好像老了十岁,干瘪的老脸上布满了无数褶子,笔挺的腰杆似乎也佝偻了几分。 林依沉了沉眼眸,心里有一丝不忍。 “刘管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憔悴?” “回二小姐的话,老爷和夫人这几日吵个不停,府里上下都…” “嗯,知道了。” 林依打断了他的话,沈茹之定是为了林萱儿,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林依不免哼笑了一声。 “二小姐,老奴这就去通传一声。” “刘管家,不必通传,我们直接进去。” 说完,林依便一脚跨进林府大门。 刚走到后院,就听到不远处的书房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林卫夫,你这个做爹的竟然给自己女儿下药!你…不得好死…” “够了!” “你把我的女儿送到哪里去了……” 沈茹之哭得撕心裂肺。 “寒王不会把萱儿怎么样的!她怀的可是皇孙!” 秦水寒心中不屑,皇孙又如何!真没想到会有如此无耻的父亲。 林依叹了口气,在门口驻足片刻,便对玄风吩咐道:“玄侍卫,踢开房门!” 憋了一肚子气的玄风立马上前一步,一脚踹开了门。 砰的一声,房门的门闩裂成了几块。 屋内的林卫夫和沈茹之顿时停止了争吵。 是谁这么大胆敢踢门? 转身看到是秦水寒和林依,不由一惊。 林依一脚迈进书房,冷冷的盯着林卫夫。 “把我的丫鬟和侍卫还给我!还有我的回门礼!” 秦水寒不免嘴角一抽,回门礼是该自己准备,林依说反了,但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也不想纠正。 林卫夫和沈茹之都愣愣的看着她。 虽然该他们准备回门宴,但萱儿都不知道什么情形,女主人哪里有心思管这些。 林卫夫看了一眼林依,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秦水寒。 他拉了下嘴角,讪讪的说道:“他们在你的院子里…回门礼…为父这就去取…” 听到林卫夫的回答,林依哼了一声。 “现在我去接丫鬟和侍卫,礼物,你让人送到寒王府!” 话音一落,林依立马拉着秦水寒,转身就要离去。 “依儿,依儿…” 沈茹之满脸泪痕的叫住林依。 林依回头望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几天不见,沈茹之也仿佛老了十几岁,头上没有佩戴以往的金饰,脸上也没有涂抹胭脂,看上去哪里像是将军夫人,就像是个饱经风霜的普通妇人。 沈茹之小心翼翼的问道:“依儿,你可知萱儿怎么样了?” “沈姨娘,姐姐去了焕王府。” 林依话不多说,毕竟那是林萱儿的选择,随即又转过身去。 “依儿,依儿!” 沈茹之又叫住了她,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 她愤恨的说道:“依儿,你母亲…你母亲当年是被你爹害死的!” 沈茹之话音刚落,林卫夫一步跨了过去,挥起左手,一个巴掌落了下来。 啪—— “你胡说什么!” 林卫夫两眼充血,死死的盯着沈茹之,依儿有寒王撑腰,他再胆大,也不敢在寒王面前失礼! “依儿,寒王,你别听你姨娘胡说,她是一时气愤…成亲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坐错轿子了。” 林卫夫摇尾乞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沈茹之捂着脸忿忿的说道:“林卫夫,你敢做不敢当,你个懦夫!” 林依一脸冷漠的看向他们,再无聊的戏,总要落幕。 虽说戏中人演得辛苦,她也不愿赏个掌声。 “沈姨娘,谢谢你告诉我真相,不过我早就知道了,当年是林卫夫把娘亲推下悬崖。至于林卫夫,我早就没当他是我爹。” 秦水寒冷冷的扫了林卫夫一眼,他已派人调查当年之事。 林依懒得理他们,拉着秦水寒头也不回的往心草阁赶去,只留下林卫夫和沈茹之面面相觑。 对她而言,确定碧月和犁尚的安危才是当务之急。 来到心草阁,只见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 林依一眼认出左边那个就是曾给自己服下软筋散的侍卫,她愤恨的拉了拉秦水寒的衣角。 “寒王,左边的那个混蛋给我服下软筋散…” 林依的话音未落,秦水寒一个箭步,过去就是狠狠的一脚。 侍卫立马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玄风一个震惊,没想到主子二话不说就出手,也不知道那一脚用了几成功力,总之一脚毙命… 林依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这个教训出乎她的意料,她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侍卫,血吐得不多,应该没事吧… 另一名侍卫看到身旁的同伴一动不动,立马扑通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做。饶命!饶命!” 三人均是一惊,他们做了什么? 莫非碧月和犁尚被用刑了? 玄风上前一步,猛的推开房门,只见碧月和犁尚手脚被捆,满身伤痕的倒在地上。 他立马走到碧月身边,拽开了捆绑着的绳子。 林依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那个林卫夫真的敢对秦水寒的手下用刑!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猛地回过神,冲到碧月身边。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仆人,为什么要折磨他们! “玄风,把她抱到床塌上,我赶紧给她包扎。” 她又看了一眼犁尚,对秦水寒说道:“寒王,你把他扶到椅子上。” 玄风小心翼翼的抱起碧月,轻轻放到床榻上。 林依心下一动,看来这玄侍卫对碧月的感情非同一般,怪不得刚才马车赶得飞快。 她又仔细检查了碧月身上的伤口,幸好都不深,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总体来说脉象稳定,就是有些虚弱。 林依不一会儿便处理好了所有伤口,可惜碧月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眉头紧蹙,又掐了掐她的人中,依旧没有反应。 怎么就没意识呢? 看着一筹莫展的林依,秦水寒走到她的身边,他握了握碧月的脉搏,看了眼玄风。 “给她输些内力。” 说完秦水寒便拉起林依退到一旁。 玄风立马扶起碧月,向她的后背拍去。 真的有阵阵水汽冉冉升起。 林依扶了扶额,快惊掉了下巴。 “寒王,这…这就是内功?” 秦水寒勾了勾嘴角,搂住了她的肩膀,自己给她输送内力之时,形成的水汽可比这个壮观多了。 碧月似乎有了意识,只见她微微晃了晃脑袋。 林依的心落了下来,她思索片刻,转身看向秦水寒。 “你会把脉?” “不会,但是我有内力。” “……” 林依心中哀叹一声,内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秦水寒早就注意到碧月的伤口,貌似并不严重,不过既然没有意识,估计是那丫头过度使用内力,导致的身体虚脱所致。 实际上,也正是碧月不甘心束手就擒,不停使用内力挣断绳索,才受到门外侍卫的鞭打。 而犁尚虽然内力不深,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碧月一个女子被打,拼命护着她,反而伤得更重。 看着玄风还在给碧月输送内力,林依又走到犁尚身边给他处理伤口。 不同于碧月身上的伤口,犁尚的身上,到处都是鞭痕,特别是肩旁和背上的几处伤口,血肉模糊。 林依不得不小心的剪开粘连着肌肤的衣裳,她聚精会神的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秦水寒站在一旁,掏出怀里的手绢,轻轻拂去她额头上的汗水。 “哎哟——” 林依猛地嘴角一抽,她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被秦水寒这么一拭擦,疼得如钻心一般。 秦水寒一个激灵,想起她额头上的伤口,立马抓过她正在处理犁尚伤口的小手。 “依依,要紧吗?是不是碰疼你了?” “……” 林依眯起了双眼,当务之急是自己手里的伤员,怎么能主次不分! “秦水寒!放手,我正在处理犁尚的伤口呢!” 又喊自己全名! 秦水寒睁睁的放开了她,像个委屈的孩子垂下了手。 林依意识到自己脾气过急,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 “我…没事啦,一点不疼…只是犁尚受伤太重,处理他的伤口优先。” 此时从床塌上传来碧月的声音。 玄风毫不吝啬的给她输了内力,不一会儿就让碧月恢复了意识。 “主子…王妃…” 碧月一瘸一拐的走到秦水寒面前跪了下去。 “启禀主子,奴婢没有保护好王妃,甘愿受罚。” 林依歪过头,直愣愣的盯着秦水寒,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处罚”! 秦水寒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没事了,起来吧,本王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你的错。” 碧月和玄风均是一惊,看着自家主子邀功似的看向林依,他们立马反应了过来。 王妃真厉害,一个眼神就能让主子听话。 玄风走到碧月身旁,伸手去扶她起身。 可是碧月推开了他的手,不愿起来,她转了个方向面朝林依。 “王妃,是奴婢无能,没有保护好您。” 她知道在林依心中,曾经有个叫翠竹的丫鬟,那永远是林依心中的一根刺。 林依给犁尚上药的手僵在空中,看着跪在地上的碧月,不知如何是好,秦水寒都发话不怪罪她了,怎么就这么认死理。 “碧月,你再不起来,我就不教你医术了,你不想学医术了?” “……” 林依又赶紧眼神示意玄风,赶快拉她起来呀。 玄风颔首点头,立马拉起碧月。 众人就站在那里,看着林依处理好犁尚的最后一处伤口。 林依吁了口气,她站起身,只觉两腿发麻,还没站稳,秦水寒已经一个箭步跨到她的身边,搂住了她的纤腰。 “辛苦了。” 林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环视了一圈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这是她穿越而来居住的家,现在想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 “寒王,我想把我的东西带走,物品不多,等我一会就好。” 林依的眼中有一丝落寞,一丝决绝。 秦水寒立马对玄风和碧月吩咐道:“你们帮王妃一起收拾。” 林依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不用。一把匕首,一支发簪,两套衣裳。其他没什么可带走的。” “……” 林依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之前秦水寒送给自己的发簪,又看了一眼自己买的圆不溜秋像圆珠笔的簪子,一起包了起来。 她四处寻找成亲之日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终于在柜子下面发现了那把匕首,她趴在地上把匕首取了出来,擦了擦放到簪子旁边。 秦水寒轻声一笑,原来是在找这把匕首。 碧月和玄风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主子笑什么,当然也没想到王妃趴在地上是在找匕首。 林依又拿出柜子里的一套黄色衣裙,那是秦水寒送给自己的百花节衣裳。 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秦水寒瞬间反应过来,她想带走的都是自己给她的东西。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林依手中的衣裙,想当初自己犹豫再三选定这个颜色,又命令绣衣坊快马加鞭的缝制出来。 回想起林依穿在身上的样子,真是美若天仙,但现在伊人在怀,他可以给她定制更美的服饰。 秦水寒随手抽出她手中的衣裳,扔到了一边。 “这些就不要了,回府给你定制新的。” 林依瞪了他一眼,立马捡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浪费,这些衣裳明明就很新。” 她没穿过几次,翠竹都是小心翼翼的亲手洗,从来没让浣洗丫鬟洗。 “你看看,这里,嗯,都褪色了。” 秦水寒随意指了指袖口。 林依定睛望去,仔细翻找,颜色没有问题啊,她对当时的印染工艺十分有信心。 秦水寒见她如此认真的查找,忍不住伸手一拉。 嘶—— 裙边被撕开了一个小口。 秦水寒立马先发制人的说道:“你看,这里破了。” “……” “秦水寒!你几岁啊!” 一旁的玄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碧月似乎见怪不怪,这虽然是她第一次见到主子如此孩子气,但对林依的孩子气,早就习以为常。 趴在一旁的犁尚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这一笑,牵扯着肺部的伤口,立马引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其实犁尚刚才便醒了过来,只是一醒来就听到自家主子的拌嘴声。 起来请罪不是,不请罪也不是,只能继续装晕。 林依尴尬的瞪了一眼秦水寒,把手中的衣服塞到他手中,立马跑到犁尚身边。 “你现在怎么样,除了皮外伤,还有哪里不舒服?” “…属下没事了,保护王妃不周,属下愿意领罚。” 说着犁尚就要跪倒在地。 林依一把拉住他。 “你这么重,我拉不动,别跪了。我还有事要你做。” 犁尚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立马看向主子,只见秦水寒朝他点了点头。 林依走到秦水寒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寒王,你的侍卫能不能听我差遣一会儿?” 她想干什么? 秦水寒不免好奇,随即点了点头。 林依立马转过身对玄风说道:“玄侍卫,把外面的两个林府侍卫拖进来,让碧月和犁尚好好出气!” 玄风皱了皱眉,一个侍卫已经被主子打死了…还剩一个而已… 林依又拉起秦水寒的手眨了眨眼。 “陪我出去走走呗。” 两人一起走到了院中的大树下面。 林依摸了摸那棵大树,沉思良久。 “在幻照庵,也有一棵大树,下面铺满了鹅卵石。庵里的师太说,若是有缘,在那树下可以见到思念之人。我娘也仿照着幻照庵的格局,种了一棵大树,铺了鹅卵石,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想见之人。” 林依露出一丝自嘲的表情,萧素的心上人并没有死,是他们彼此错过了而已,如果那个男子再勇敢些,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秦水寒皱了皱眉,他也走到树下,摸了摸大树。 树皮十分粗糙,没有其他感觉。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树,时值冬日,树上只剩下几片枯萎的树叶,显得十分落寞。 “你在庵里可见到了思念之人?” “嗯,起初我是不信的,只是没想到,触摸到那棵大树的瞬间,我见到了外婆,外婆很好,她叫我也——” 林依回过神来,她怔怔的看向秦水寒,突然说不出话。 这个时代好像没有外婆的称呼,她更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秦水寒一头雾水,外婆是谁,哪家的老婆婆? 幸好,屋内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打断了秦水寒的思绪。 林依低下了头,她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寒王,能否请你把这院子烧了?” 不待秦水寒回话,她抬起头,眼神冷厉的看着他。 “娘亲和我,从此和林府再无瓜葛。” “好。” 秦水寒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他不需要她故作坚强,这些扰人之事交给自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