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田一卦
河阳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接踵、络绎不绝。 人群中一老一少极为显眼。两人皆头戴冠巾，身着青衣道袍，脚纳云履。 老者约莫年近六十，长须长髯，须发尽白，面容却无半点苍老之迹。鹤发童颜、红光满面。右手，持一近一人高的黑色竹节，竹节上挂着一条长长的云锦，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指路。左肩，一张长长的褡裢垂在青衣外。左手抚着胡须。 少年约莫十几岁的样子。胖嘟嘟的小脸一脸童真，稚气未脱。摇摇晃晃的跟在老者身后，学着老者，迈着大大的步子，右手半握着空空的拳头，似是抓着什么，左手抚着根本没有胡须的下吧，有模有样，颇为滑稽。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踱着步子，突然一阵嘈杂声传入耳际。老者停下了脚步，少年猝不及防的直直地撞在了老者身上。老者赶忙转身将少年扶起。 “小易，摔疼了么？”老者紧张的左右看着少年的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卦爷爷，我没事。”少年笑着，清澈的眸子里满满的纯真。 老者仔细查看，确认少年无恙之后，起身向前遥遥望去。却是苏府门前聚集着人群，嘈杂声也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穿过人群，只见人群中间，几个身着苏府府上衣服的家丁模样的壮汉，殴打着一个衣服破烂却眉清目秀的青年人。此人只是保护着自身的要害部位佝偻在地上。那么多、那么重的拳脚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一声不吭。 老者皱着眉头，抬起右手与胸前，飞速的掐算着。少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老者，默不作声。 片刻，终于卦成，竟是大凶之卦！老者拉起少年转身准备离去，少年却抓着老者的衣角。 “卦爷爷，那么多人打他，他会不会死啊？卦爷爷，你神力通天为什么不救他啊？卦爷爷，你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卦爷爷，我看过了，那人眉清目秀无半分凶相，不是坏人啊。卦爷爷，你救救他吧。”少年抓着老者的衣角摇晃着恳求。 老者看着少年恳求的模样，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件事。老者似是下定某个决心，面色凛然，毅然决然的走入人群。 “无量天尊！几位壮士，若是还不住手。恐怕这阶下之人将成为冤魂，化为厉鬼，叨扰贵府不得安宁了。”老者直接站在壮汉中间，挡在了青年身前。而目光却停留在苏府的庭院之中。 “这位老者是谁啊？苏家的事也敢管。” “是啊是啊。这人几次来苏家都被殴打轰出没人出手相助，没想到今天这个老者会来相助于他。” “不知道这老者能挨苏家这家丁多少拳脚。” “可别闹出人命了啊！” ...... 老者来到壮汉中间，护住青年的同时，人群之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 苏家的众壮汉家丁一看，老者的打扮分明就是个跑江湖的算命的，却如此傲气，心里自是不舒服。 “哪里来的穷算命的，少给老子多管闲事！”其中一个像是领头人，根本没有将老者放在眼里，顺手一推想将老者向一旁推开。而手掌推到老者身上之时，犹如推在一块坚硬的磐石之上。壮汉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老者，似是不相信自己推不动老者一般，又双手用力推了推，老者竟纹丝不动。 当下几位壮汉心惊不已，没想到苏府上力气最大的刘大力用尽全身力气竟然是无法撼动老者半分。刘大力赶紧吩咐其中一个壮汉去府上通报，而剩下的几位壮汉与老者对峙，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阵长风吹起，老者的袖袍随风而起。此时，老者左手中握的黑竹节挂着的云锦上“仙人指路”几个大字尤为显眼。 不过半刻，一个身圆体胖的中年男人从府中慢慢走了出来，旁边跟着刚刚进去通报的壮汉。 “是何人敢来我苏府造次！”人未到而声先至。不消片刻，一中年男子从苏府中走了出来，怒目而视。只见苏府家丁围着一个老者，而老者稳稳的站在壮汉中间。 “小易，你过来。”老者望着出现之人，定睛片刻，唤来少年，俯身在少年耳边说了几句话。 少年跑到中年男子身前。“我爷爷有话对你说。” 中年男子一挥手，身边的壮汉俯下身，将耳朵凑在少年身前，少年将小手掩在嘴边，悄悄的对壮汉说了几句话，就跑回老者身边了。而后壮汉传给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听后，神色一滞，片刻之后恢复常态。 “大家都散去吧。我苏府处理家事，多有不便。”中年男子衣袖一挥，壮汉们来到人群前轰走了路人。 中年男子和壮汉们遣散了人群之后，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看向老者施礼。 “仙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者向旁边移了一步。指了指佝偻在地上的青年。 “我与此人有缘，可否放此人离开？” 中年男子手一挥，几位壮汉退回苏府。老者回身从褡裢里掏出些许银两放进青年男子手里。 “莫说莫问莫念，带着银两向东，那里有一座昌合城，安定下之后就别回河阳了。” 青年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少年，缓缓起身跪地施礼。 “苏某在此谢过。今日救命之恩，必定铭记在心，他日有缘相见，必当做牛做马报答先生！”说着，这青年声音颤抖，落下了泪。 “去吧。” 老者目送青年一瘸一拐地离开之后，拉起少年走向苏府。中年男子站在苏府门口，将一老一少让进府中。 大厅落座，中年男子却站在一边。此时门外出现一位美妇人。三十岁的模样，一身华服，甚是高贵。 “夫人，此人便是放走苏阳的算命先生。”中年男子施礼，并通报。 美妇人从老者与少年身边经过。老者目不斜视，少年则把玩着手指。美妇人落座大厅正座。 “不知先生何许人也。为何要管我苏府之事！” 美妇人语气中有一丝愠怒。 “敢问夫人入苏家大门多久。”老者捋了捋胡须。 “两年。”美妇人端详了老者一眼，看到老者手中奇怪的竹子上挂的竟是的云锦！一时忍着怒气，却是回答得有声无心。 “那苏老爷是否抱恙在身？且在夫人入门之后三月之内突然卧床不起？”老者目光向美妇人一瞥。美妇人心里一惊！竟被一语说中！“先生此话何意？莫非是说我克夫相不成？”可美妇人脸上并未变现出任何惊异的模样，此时竟有些恼怒之色！ “夫人鼻梁处有凸出在外的小峰，此处为财帛宫。其象是夫易有意外伤病之灾。财帛宫亦有细横纹，主婚事多有挫败。而夫妻宫有一颗黑痣，大而明显，这是克夫之相。老夫若没看错，夫人这是二进门吧？” 老者看着美妇人笑了笑。捋着长须。 美妇人心下大惊，若说苏府老爷病重别人有可能知道的话，这她没进苏府之前嫁过一次根本无人知晓的。得知老者并非常人之后，美妇人赶紧让中年男子退下。关上正厅大门。走到老者身前，向老者深深施礼。“还请仙人救我家老爷，只要仙人能救起我家老爷，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声音微微颤抖、轻哀，让人甚是怜惜。 “夫人快快请起！”老者起身扶起美妇人。“夫人可将玉手予老夫一观？” 美妇人伸出右手，老者定睛一看，便看出了端倪。 “夫人，敢问此次那苏家落魄之人可是来讨要钱财的？”老者背对美妇人，缕着胡须。 “仙人真是神机妙算，正是！”美妇人站着老者身后，声色窃喜。 “那夫人为何不给于钱财，反而打跑本家之人呢？” “先生有所不知......”美妇人还未说完，却被老者打断。“非也！他多次前来讨要钱财，你却都以为他要将苏府家财挪尽，而他只是想要几十两而已，几十两，于苏府何难！而且我观夫人手相生财纹若隐若现，似要渐渐隐去。这正是夫人自己惹的祸。那苏家落魄之人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你却如此待他，他日，大富大贵之时，只怕自立门户却不见苏家本家！” 美妇人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不过苏家老爷乃是大命运之人，子孙定然有所福报。而你家老爷的身体你也不必担心。” 说罢，老者推门而出，竟是要离去。美妇人见状赶忙挽留。 “仙人慢走！仙人，我家老爷他......还请仙人施展仙法，出手相救！”美妇人来到老者身前，再次深深施礼，神态诚恳至极。 “老朽本是个江湖相师，并无什么大神通，夫人不必如此抬举老朽，你们苏家老爷的病会无医自愈，只要夫人每天以米粥喂食即可。” 说完老者竟是已走到苏家大门处。 “仙人！敢问仙人大名，身处何处，改日妾身带上厚礼前去拜见！”美妇人人未移步，远远的问了一句。 “苏家子弟中，将有一人不日得青云仙人真传，此刻便在苏府之中，夫人留步。老朽无名无处不必牵挂。” 老者背对着美妇人，说完便走出了长廊不见踪影。这时中年男子来到美妇人身前。 “苏管家，为何依这算命的所言，放走苏阳？” 此刻的美妇人严声厉色，哪有半点之前谦逊哀求的模样！ “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虽是富贵之相，却不抵苏府老爷半分。” 美妇人看着老者离去的方向，一阵失神。 “这位老先生只怕真是高人。”美妇人小声嘀咕着。、 “快去送送仙人！”美妇人吩咐道。 看着苏管家疾步向老者追去，美妇人站望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苏府外。 “卦爷爷，为何刚刚苏府那两个孩子要你给他们算一卦，你没有算呢？”走出苏府，少年问老者。 “小易，算卦，也要讲求缘分，就像刚刚我们救下的那个人，如果我们今天不从那过，那他就此一命呜呼也说不定。万事万物都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老者抚摸这少年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 “那卦爷爷为何觉得与那苏家孩子无缘呢？” 少年仰起头，不依不饶。老者摇了摇头。 “小易，相术者，大凡观人之相貌，先观骨格......” “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长短，察面部之盈亏，观眉目之清秀，看神气之荣枯，取手足之厚薄，观须发之疏浊；量身材之长短，取五官之有成，看六府之有就，取五岳之归朝，看仓库之丰满，观阴阳之盛衰，看威仪之有无，辨形容之敦厚，观气色之喜滞，看体肤之细腻；观头之方圆，顶之平塌，骨之贵贱，骨rou之粗疏，气之短促，声之响亮，心田之好歹，俱依部位流年而推；骨格形局而断，不可顺时趋奉，有玷家传。但於星宿、富贵、贫贱、寿天、穷通、荣枯、得失、流年、休咎，备皆周密，所相于人，万无一失，学者亦宜参详，推求真妙，不可忽诸。”[注①] 老者还没说完，少年倒是将老者想说的都字句不差的背了出来。老者停下脚步，将少年拉到身前。 “小易，你可仔细看过那少年的面相？莫嫌为师唠叨。为师这一生，只擅于相术，虽不精通，却勉强可以安身立命。你若是能继承我的衣钵，也算是了却我田一卦一个心愿了。”老人语重心长的说着，而少年却像没不明白老者的话似的，笑着望着老者。 田一卦又摇了摇头提着“仙人指路”向前走去。而小易依旧在后面学着老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