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狼与犬（二）
恍恍惚惚间，楚美人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切虽说不切实际，但却美好阳光。 现今，梦醒了。 这里......是哪里？ 周围家徒四壁，是间空间狭小的出租房。桌子，椅子，厨房，厕所各占一方，剩下的空间寥寥无几，勉强只够让人通行。 乒—— 很粗鲁的关门声，一个醉酒的中年大汉踉踉跄跄地进房。 爸......爸爸...... 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宛如远古猛兽般苏醒，楚美人的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她出身于家暴家庭，眼前男子所带来的恐惧深深刻进心灵，烙在灵魂。 随着醉汉的逼近，楚美人一步步后退，结结巴巴说：“对，对，对，不，起，爸，爸，爸。” 呼，呼，呼。 醉汉一身酒气，熏臭难闻，缓缓抬起手里的酒瓶。 “啊，爸爸，对不起。”楚美人立马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抱头蹲地。然而，醉汉直接穿过楚美人，就宛如透过一重水膜，引起阵阵涟波。 这是......怎么回事？ “孬娃子，出来。”醉汉轻吼一句。 刹时，里屋走出一七岁男娃和一九岁女娃，女娃表情怯生生的，男娃则一脸麻木。他们衣不蔽体，肩上，胸口，后背，腿部，密密麻麻的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与伤口，新伤盖旧痕，直叫人触目惊心。 在他们这个年龄，应该是最可爱活泼的，可而今所拥有的，仅是痛苦与煎熬。 只是，生命之花总是那般坚强瑰丽，明明百受折磨，痛苦不堪，却依旧在傲然挺立。 我......回到小时候的场景了吗？楚美人恍然大悟，在这片场景里，她是名看客。 “小兔崽子，过来，给我捶捶背。”醉汉一头扎在破旧沙发上，指着幼时的楚天才说。 楚天才无动于衷。 “老子叫你呢，没听见吗！”醉汉不禁提高了几个声调，叱喝道。 楚天才仍然没有动作。 彭—— 醉汉猛地站起，大踏步来到楚天才面前，挥起酒瓶重重抽在楚天才背上，抽得楚天才一个晃身：“你也在瞧不起老子是不是！ 老子告诉你，就算你七岁就开始上高中了又怎么样？就算你再天才又怎么样？还不是老子生的种，还不是吃老子的住老子的，上学校的钱还不是老子交的，还有，你参加那什么玩意的竞技杯获得头奖，奖金在哪里。” 醉汉越说越激动，下手越来越重。旁边，九岁的楚美人一边哭泣道歉，一边用身体护住楚天才：“对不起，爸爸，天才不是故意的，请原谅他吧。” “哼，老子还没说你这个贱货，要不是会整理家务，你连那个小兔崽子都不如。”醉汉将发泄目标转向楚美人，酒瓶狠狠砸在她头上。 砰—— 酒瓶爆裂，楚美人头破血流，伤口分外狰狞。 可她不敢惨叫，怕引来更可怕的毒打。 “爸爸......在您眼里，我们到底是什么呢？”突然，楚天才如此问。 “哈，怎么，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醉汉哈出一口nongnong的酒气，嘲讽道：“当初若那个死老太婆死活要让你们生下来，还拿遗产威逼，不然现在哪有你们什么事。” “哦，不对，我的儿子可是天才呐。”醉汉哈哈一笑，蓦地甩手给了楚天才脸上一巴掌：“可那又咋样，打骂还不是任凭老子心情。” “告诉你，老子就算养条狗，回家还会对老子摇尾巴转圈，你们呢，一头头连狗都不如，给老子学聪明点。”醉汉示威地晃了晃拳头。 “原来如此。”楚天才低声喃喃。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为何还要抱着一丝希望呢？ 现在，幻想破裂了，唯留下现实。 滴答—— 一滴泪水划过楚天才稚嫩且红肿的脸庞，划出一道曲折的线，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唯美泪花。 那花，晶莹透亮，似钻石般闪耀，如牡丹般绚丽，却是以心碎为代价而绽放。 哪怕是欺骗也好，他希望得到一点能赖以生存的回复。 现在想想，或许可笑得很。 下一刻，楚天才忽然抬头道：“那个竞技赛的头等奖是三万元，两日后发放，到时我一定会带回给您的。” “哈哈，这才乖嘛。”醉汉一听足足有三万元，眼睛一亮，顿时停下了打骂：“好了，今天已经晚了，去睡吧。” ...... 画面斗转星移。 这里又是哪里？楚美人自言自语，脑海里不断搜索相关记忆。 啊，是这儿啊。 幼时，他们的生活环境十分恶劣，在居民房五楼顶端，原计划是要建筑一个天台，后来不知因何原故，工程一开始没多久就不了了之，仅留下了一扇摆设性的门。包租婆用铁链将门锁住，在门后，空无一物。 “啦啦啦~，小天才要工作啦。”七岁的楚天才，左手提着塑料桶，右手握着比自己还高的刷子，哼着自编自创的小曲蹦蹦跳跳跑了上来。 他似乎很高兴？ “天才，你在干什么呢？”楚美人情不自禁地问，当然，楚天才是不可能回答的。 “啦啦啦~，小天才在刷墙啦。”楚天才拿着刷子，仔细认真地给破旧墙面做大扫除。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动作，没有一点不耐烦。 “啦啦啦~，小天才在扫地啦。”约莫两个小时，楚天才又开始清理这条楼道的卫生，他神情如此专注，好似朝圣的圣徒一般。 “啦啦啦~，小天才在解锁啦。”干完粗活累活，楚天才转身投入精细活，他从破烂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铁丝和一根镊子，然后对准铁链捣鼓起来。 不可思议，他才七岁的年龄，怎么会这种绝大多数大人都不会的绝活？！ 咔嚓，门开了。楚天才往前踏上半步，半步悬空。只要他在往前移一点点，就会从五楼掉下摔死。 “啊，小心。”身边，楚美人不由自主地惊呼道。 当然，楚天才不会自杀的。 他静静坐在地上，腿部悬空，仰头望着天，发起呆来。 天空尽头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深红变成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的时候，那突然显得高而远的月亮，呈现出一片肃穆庄严的银色。 楚天才没有动作，失去了光线，他就独自在黑暗中发呆。那微薄的影子，被时闪时暗的楼道灯管拉得异常细长，一个人的影子，一个人的孤单。 楚美人陪着他一起发呆，有种莫名心痛，她突然冒出一股冲动，想上前紧紧抱住楚天才。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才动了，他笨手笨脚的爬起来，轻柔关上门，一步两步三步，数着楼梯下楼。 住房处，醉汉刚刚回来，一脸醉醺醺的，神智不清，老半天也打不开门。 “爸爸，你在干什么，那是别人家，我们家在这边呢。”楚天才招手叫道。 嗯？ 醉汉瞧瞧门，又看看了楚天才，最后踏着歪歪扭扭的脚步，走向楚天才。 “爸爸，这边这边。”楚天才一点点引诱道。 “小兔崽子，走慢点，别让老子逮着你，不然一定抽你个皮开rou绽。”醉汉骂骂咧咧。 “爸爸，到了。”楚天才将醉汉引到了天台处，指着那扇门说：“进去吧。” “嗯？”，醉汉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习惯性一脚踏入。 顿时，身体失衡。 下意识的，他想抓住什么，背后却传来一股推动力，随之而来的，是意识的泯灭。 亲爱的爸爸呐—— 您的儿子整清了楼道 刷新了墙面 破开了铁链 打开了大门 亲自将您送上死亡之路 希望您...... 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