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码头

    说话中，那两艘小舢板已经到码头附近，六名身材魁梧披着蓑衣斗笠的汉子跳上岸来，为首那名海盗沉声道：“这位就是柳掌柜？我是船主的兄弟林雷，货已经运来了，随时可以送到这里。”

    柳掌柜压下心中的不安，满脸堆笑道：“原来是林雷兄弟，虽说是第一次和你们船队做生意，小人却早就听过林风船主的名头。。。”

    林雷咧开大嘴笑了笑，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却可怖，只听他说道：“这些客气话还是慢慢说吧，掌柜的，你们的银子带来了吗？”

    柳掌柜知道这是道上的规矩，当即让身后那些黑衣商行护卫让开条路，林雷把头上的斗笠塞到旁边的海盗怀里，大步走了过去，把那些小推车上面的箱子逐一打开，果然，几十口漆黑的箱子里装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黑夜中更是散发出惊心动魄的魅力。

    “差不多有二十万两以上了。。。”林雷心里暗暗说道，他在船队里负责的就是日常管理，从他手上经过的银两也不知道成千上万，虽然并不是很擅长理财会账，但这些基本的判断还是没问题的。

    但林雷生性小心谨慎，还是让几个手下将所有箱子都翻过来检查一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确确实实是真金白银，这才对柳掌柜说道：“不错，银子应该没问题，掌柜的在这里等着，我让他们把货送过来。”

    说完对身旁的几名海盗低声吩咐几句，这些海盗点点头，纷纷跳上舢板，往海面上亮着灯笼的地方划去。

    柳掌柜见事情在按计划进行，终于松了口气，心说刚才的感觉看来只是自己多虑了，便凑上前去搭话道：“林兄弟，你们船主可真是有气魄啊，这么大的买卖，我们东岳商行一年也难得做两次，想不到第一次和你们船主来往，就是这种大手笔。”

    林雷看了眼那些腰挎长刀手持鸟铳的商行护卫，淡淡地说道：“柳掌柜也是个精细人啊，带着这么多兄弟，是怕我们船队黑吃黑吧？”

    见他说的直白，柳掌柜不免有些尴尬，心想你们那位船主做买卖的名声，可早就传遍整个广州城了，谁敢不防着点？但很快就若无其事般地道：“咱们做生意，讲究个先小人后君子，以后来往多了，自然就不用这一套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道：“以后你们船队有什么货要出，林雷兄弟可要想着我们商行啊，大家一起发财嘛。”

    林雷笑了笑，连连道：“那是当然。”

    柳掌柜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漫不经心般地问道：“敝行也有段日子没有和老船主打交道了，不知老船主最近怎么样？”

    林雷心中一动，他虽然外表上看起来颇为粗豪，其实心思却颇为精细，这种时候这家伙提起泰老翁来，应该是有其他目的，便随口答道：“我也很久没去见老船主了，毕竟我们在南澳，老船主在澎湖，隔的实在是有些远，来往也不是很方便啊。”

    柳掌柜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个瓶子，说道：“老船主年纪也大了，在海上呆了一辈子，不免会有些风湿关节的毛病，这瓶药酒专治风湿，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心意，还想麻烦林兄弟能带给老船主。”

    林雷也不客气，接过药酒，笑道：“贵东家和柳掌柜都有心了，下次小人见到老船主时，一定帮您带到。”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更是沉重，这家伙这些举动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实在试探我，莫非和大哥说的那样，老船主真的会有什么事情不成？

    正说话间，海面传来一阵破桨声，两盏昏黄的灯光正在接近码头，林雷提高声音问道：“阿庆，货到了吗？”

    “放心吧，四当家，货就在那里！”

    原本以海盗们的本事，在这种海边行船，是根本用不着灯笼的，只是现在舢板上穿的都是些极上等丝绸和瓷器，要是不小心给掉到海里去，那就亏大了，便在两艘舢板的船头挂上了灯笼，只是在漆黑的海面上看去，仿佛幽灵鬼火一般，甚是可怖。

    丝绸分量虽轻，但上百捆堆在船上，加上那些用棉花分开扎紧的瓷器，分量也绝对轻不了，就算是对那些水上老手来说，划船也不是轻松的活计，几乎用了相当刚才两倍的时间，才把这两艘舢板上的货物给运上码头。

    林雷见这位柳掌柜似乎有些紧张，心里暗暗有些好笑，说道：“掌柜的，点点货吧。”

    柳掌柜还真怕这出了名不讲信义的林风船队会搞出什么花样来，连忙点头道：“小三，小四，你们去看看货。”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商行伙计立刻走了过去，脚步极是轻微，看样子似乎有些功夫在身上，只见这两人将成匹的丝绸打开检验，用指甲在丝绸面上轻轻划痕，又将装在箱里的瓷器取出来，拆掉杂在上面的棉花和碎布条，借着灯光仔细比对。

    虽然他们没有逐一检视，但这么多货物检查下来，却也花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才对柳掌柜这边点了点头道：“掌柜的，没错，是这种货。”

    这时，第二批货也用小舢板运了过来，两人又开始点验起来，往返十几次后，才把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货物都给交割完毕——其实这些丝绸和瓷器，如果在苏杭和景德镇，甚至在东南一带贩卖，最多也就是几万两银子，但是大地主大商人大矿主们控制着绝大部分的原料和生产，更控制着对外贸易，除了他们掌控的商行外，其他在市舶司做买卖的商行，要想拿到好的货，就得付出极高的代价，卖给外国人的价格自然也就下不来了。

    这种环境下，就算是西方人和日本人真是傻子，也不愿意永远接受这种近似劫掠的价格，时间一长，走私的风气就兴盛起来，只是那些走私出口的货物都是些小作坊生产的，大多粗劣不堪，外国人早就意见大把了，可就算是东岳商行，也很难弄到上好的货色——只有海贼们劫掠来的私货，才勉强算是合格。

    这次林风运来的货物更是上品中的上品，一匹上好的苏州丝绸在苏州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但卖给日本人或者佛朗机人，直接就翻了十几番，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虽然被林风从中挣去一笔，但东岳商行也还是大赚特赚，以至于以柳掌柜本人的意愿而言，其实是很想将这种合作保持下去的。

    “只是东家的吩咐不能不听啊！”柳掌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挥手制止正在检查最后一批货物的两个伙计，说道：“不用查了，林兄弟送来的货不会有问题的。”

    林雷心说你都查这么多了，现在还说这些废话，脸上却笑道：“多谢柳掌柜看的起在下，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把先银子带走了，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