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请求
六道光辉化作樊笼，灰龙终究是挣脱不去。 此时，面色已经由雪白转为金澄的洛雪朱唇已闭。便是强大如她，也禁不住微微喘气。 灰色龙魂无声怒吼，只是原本目怒须张的它此时神色萎靡了不少。 似乎刚才的挣扎令它耗了不少精神。 它望向池边的洛雪，眸中竟然流露出了惧色。 堂堂龙魂，世界上最高等的生物，居然会对一个人类，流露出这种情感，若是让它的同类知道，恐怕会羞死。 然而，高傲的龙魂，此时全然没有这种心思。 因为，它已经感受到了比死亡还要大的恐惧。 龙魂当然已经经历过了死亡，它与那一道成功羽化的龙魂相比，无疑要可怜太多但是，只要龙魂不死，终有再生的一天。 除非灰飞烟灭，不然，龙是不会真正死亡的。 如果说凤凰可以涅槃以重生，是为不死，那么龙，便是永生。 龙有九魂，除非升天，抑或湮灭，否则，其魂，便会再聚天地元气而复生。 据说，是先聚元气为体，而后一魂化九。 传说，这个世界开始之初，有且仅有一条龙存在，那条龙，便是龙之始祖。以往无数万年的时间里，浩瀚世界上，曾出现于世人眼前的，以及隐逸于自然的为数众多之龙，便是这条始龙八魂羽化后，流落世间所化。 如今这八道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龙魂，若非两百年前被镇压于此，兴许已经再度化体重生了。 灰色龙魂在八魂之中，精神力量无疑是最强大的，不然，它也不会被七柄各镇有一魂的龙泉宝剑联合镇压。 法阵的力量，自然不是所有镇柱简单叠加，而是叠乘！ 换句话说，这道被七柄龙泉剑法阵叠乘镇压的灰色龙魂，是八道龙魂中，必将最先再度化龙的那道。 十五年前，开阳剑被请出剑池，六剑法阵的威力大弱，当时，灰色龙魂便是知道，它重见天日的世间，已经近在眼前了。 十五年的时间里，剑窟中天地元气的愈发浓郁，便是这道灰色龙魂大肆吐纳的结果。 然而，十五年来，它还以为愚蠢的人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却不知，它是落入了卑鄙的人类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 而当它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它知道，今晚，它将化作池中这个人类女孩的一魂而存在。 该死的人类，竟敢窃取它的精魂，以弥补自己天生欠缺的一魂。此等胆大妄为，难道就不怕天谴吗？ 还有，池边施术的人类，你必定落得比灰飞烟灭还要凄惨的下场！ 灰色龙魂的无声诅咒，全然落在洛雪的眸中。然而，对于前者的威胁，她仅仅以讥笑应之。 死亡，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必然之事。 既然必死，灰飞烟灭，又如何？ 洛雪眸中忽然生出决然之色，一滴金色血珠，自她的额间，缓缓沁出。 灰色龙魂一见到这金色血珠，顿时疯狂挣扎起来，仿佛这金色血珠中蕴含的力量，比起刚才所有加持在它身上的力量还要恐怖，对它的威胁，也更加巨大。 你、你竟敢……你，你竟然…… 龙魂无声呐喊，只是这呐喊声，除了池中翻滚不息的彩色蒸雾外，再无他物能够感受得到。 六道剑光因为金色血珠的出现，愈发璀璨，六道光柱，将穹顶的虚无，瞬间填满。 虚无之顶，此时，化作六色漩涡，徐徐降下，笼罩了整座剑池。 剑池中的彩色云霞翻滚愈胜，将池中脸庞依旧没有任何血色的龙雨嫣完全遮蔽。 云霞往上，漩涡向下，不多时，便将灰色龙魂亦全然笼罩其中。 龙魂扭拧，挣扎，翻滚，除此之外，它再无它发。 金色血珠的出现，令洛雪的脸色亦苍白到了极致，她明亮的双眸，此时也黯淡如夜。她的周身气势，仿佛都融入了这滴金色的血液之中。此时，她虽然依旧站立如松，地下松根，却已迅速腐烂。 这一刻，她成了无根之木。 即便如此，洛雪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这世间并不存在何事，是能令她动容一般。 洛雪中指抹下金色血滴，以弹指虚捏，一个宛手化莲之后，将血珠弹向了六色云雾漩涡之中。 金色血液在剑池中被迅速蒸化成雾，笼罩在了龙雨嫣的身上。 周遭的青风仿佛愈加凛冽起来，吹拂得池边的洛雪，摇摇欲倒。 比起洛雪的颓靡，被笼罩在彩雾之中的龙魂，反而冷静下来。 困境向绝，未必就是死地。 绝境之中，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灰色龙魂，仿佛已经看见。 它龙口大张，竟是开始吞咽起彩色云雾。 洛雪自然感受到了灰色龙魂的动作，冷笑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堂堂龙魂，竟是被她视若蚍蜉！ 既然龙魂选择吞吐蒸霞，那她反而有了大把时间恢复体力。 洛雪盘腿坐下，翻出一个玉瓶，将瓶中丹药全部吞下，然后迅速入定。 她甚至并未留出一抹神识，照看池中龙魂，仿佛她有着必然的把握，能先于龙魂恢复过来。 …… 洞里洞外一障之隔，景象却截然不同。 相比起洞内的片刻宁静，洞外的大坪上，却是动静震天。 周玄将龙应先护在身后，以身上青回及龙象之力护体，将如啸的天地元气波动苦苦隔绝于外。 哪怕他已经倾尽全力，在三名圣境强者战斗产生的余波下也必不能支撑多久。 就在半刻钟之前，两道强大的气息终于莅临大坪，这两人，竟然无一不是圣境强者！ 然而，来人不是先前离去三人中的两位，而是两名陌生人。 一男一女，两名陌生强者。 就在两人合力将龙凌止一招重伤，欲图破了龙敬渠的禁制之时，一道老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将之击退。 这老者，赫然是龙应先身边的那名老奴。 东鄱城皆言龙泉山庄无圣师，今夜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老奴出现没多久，龙应先便慌慌急急赶到，若非被眼疾手快的周玄一把扯到身后，恐怕，这时他已经命丧黄泉了。 修行者间的战斗，如何是区区凡人能够观看的。 来人一男一女，两名圣师显然对于老人的出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若不是这名实力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上的老人留有余力，他们刚才必然不会这般轻松便能退下。 黑衣剑客、念师妇人，连东鄱城唯一的圣师供奉，哪怕是洞中的那名少女，都在今晚袭击前被纳入了算计之中，却独独对这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没有任何防备。 看来小小的东临城，数百年来，能够在他们的连番碾压之下幸存，并非只是侥幸。 周玄将视线从老奴身上转移后，便落向了两名陌生强者。 男的高瘦秃顶，女的矮胖浓眉，两人的长相很难让人讨喜，但是两人身上的气息相互流转，却能让人感到无比和谐。 周玄自然也能感受得到，不过，这一切，只是知其然罢了。 以他的道心，尚远未能参透其中奥妙。 不过，在东临城藏书阁中，他却是看过关于这等玄奥境界的记载，故而多少能够猜测出，这两人，修的是双修之法。 双修者，男为阳，女为阴，双体生阴阳，阴阳化臻极，自然比一人体内阴阳流转要强大得多，哪怕对方亦是两名同境界强者，甚至同境中的上位者，也不是将双修之法练至巅峰的双修者的对手。 因而，即使老奴再强，除非他的境界已经超越了圣师，否则，未必能说必胜两人。 哪怕，他的单体实力，比起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明显要高上不少。 周玄未必能知其中详细，但直觉上，依旧对老奴充满了担忧。 或者说，对此时己方的形势，他没有多少信心。 除非，龙敬渠这个时候撤了禁制，加入圣师间的战斗。 这是周玄最想看到的。 其中心思，又不只是他对己方的担忧。 他还想确认一件事情。 “周玄兄弟。”就在周玄思索间，他身后的龙应先忽然开口。 正在拼命抵御元气余波的周玄，未能回头，也没有余力作出任何反应，但是，龙应先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如果，我龙泉山庄今夜之后不复存在，请你务必答应愚兄一个请求。”龙应先此时比周玄更加难受，毕竟他是一个凡人，只是，他说话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周玄所听到的还要决然。 这并非是说，他是在要求，相反，他是对周玄作了拼上性命的请求。 周玄并非不想开口，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够听清龙应先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龙应先未必与周玄有多少交情，而在前者眼中，后者也远非古道热肠过甚之人，然而，今时今刻，对于龙应先而言，他所能嘱托的，也唯有他周玄而已。 这是何等的凄凉。 在这位少庄主的心里，兴许是明知，哪怕倾尽龙泉山庄的所有力量，甚至有她存在，这座已经座落此山两百年许的古老山庄，今夜，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请你，一定，一定带雨嫣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