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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荣宗敬

    人的名,树的影。陈翀也算体会了达人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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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历1911年1月8日,农历十二月初八,正是中国传统的“腊八节”。

    本来今天陈翀是要赶回去和父母老婆孩子一起过节的,但是昨天接到广生钱庄经理荣宗敬的帖子,邀请他去荣府赴宴过“腊八节”,并注明同邀者只有虞洽卿。

    说来无锡荣氏他并不陌生,这个历史上的“面粉大王”和“纺织大王”算是中国民族工商业的一面旗帜,尤其是他们在一战期间把面粉、纺织做大到拥有12家面粉厂、9家纺织厂的规模,算是当时半殖民地中国的一朵“奇葩”,也很合陈翀的胃口。

    但是之前陈翀并不认识荣家的人,只是因为荣宗敬在南洋橡皮风潮中亏损了5、6万两银子,而关系较好的钱庄票号也大多倒闭,所以只好求到了常有业务往来的宁绍轮船公司老板、长江银行总经理虞洽卿头上;而虞洽卿在一次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荣氏要借款的事,陈翀对此自然大为关注,并且建议对荣氏要大力资助,随后虞洽卿把这件事又告诉了荣宗敬,才有了宴请陈翀的举动。

    荣宗敬的家在施高塔路大陆新村,是一幢红砖红瓦砖木结构的三层新式里弄房屋,据说是租的房子。屋前有小花圃,种植桃树、紫荆、石榴等花木;后间是餐室,东墙放着西式衣架帽架。

    “宗敬兄府上很是节俭啊!”经过虞洽卿的介绍,陈翀与荣宗敬互相寒暄一番后看着客厅里的陈设道。

    “创业维艰,小本经营,不敢大手大脚啊!让升高兄见笑了!”荣宗敬没有因为自家的“寒碜”而觉得失了面子,反而很爽朗地答道。他个子不高,脑袋却很大,尤其是头上的头发很稀疏,结成的辫子也很小,在这时的人当中显得很醒目。

    “哪里哪里!这正是我佩服宗敬兄的地方。我始终认为,真正能够办实业、做大事的人,应该是克勤克俭、懂得量入为出的人;生活上要小气、事业上该大胆。宗敬兄正是这样的人啊!和德兄,我们长江银行就应该要多支持宗敬兄这样的实业家啊!”陈翀架腿而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后接着说道。

    “我和宗敬兄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他始终是这个样子,他的勤勉和能吃苦是海上同仁们公认的。”虞洽卿和荣宗敬的关系很不错,也是不遗余力地向陈翀推介。

    随后虞洽卿向陈翀介绍了荣宗敬在这次橡皮风潮中的损失和广生钱庄的困厄,荣宗敬又顺便讲了现在面粉厂经营的困难——资金短缺,市场上又遭到美国面粉的低价倾销,导致麦贵粉贱。但是荣宗敬还是直白地表示希望弃广生钱庄而救茂新、振新二厂,估计也是了解了陈翀的个性,所以开门见山。

    作为能够上教材的民族实业的旗帜,陈翀对其能力自然是非常信任的;再加上短暂的接触和虞洽卿的中介,陈翀已经在心里下了全力支持他的决定。

    “宗敬兄准备把这两个厂做到什么程度呢?”陈翀有心先试探下他的魄力。

    “当然是越大越好。办厂就和滚雪球一样,只能往前滚,不能停,这样,别人还在犹豫,自己已发展壮大。譬如纱厂,我的愿望是自己50岁时拥有50万纱锭,60岁60万锭,70岁70万锭,80岁80万锭。”荣宗敬颇有豪气地道。

    “但是你现在没有这么多资金,要做大肯定只有靠借款,你就不怕借得了还不了吗?”

    “这个嘛,你有银子,我有锭子,我的锭子不怕你的银子;要拿大钱,自然要大量生产。多买一只锭子,就像军队多得一支枪,自然是规模越大越好!”荣宗敬嘿嘿一笑道。

    “那你为什么就认准这两庄生意了呢?须知世上赚钱的买卖多的很哪!”陈翀决定最后再试探一下他。

    “这个原因有两点:第一,民以衣食为天,每个人都离不开;第二,周转快,原料今天进厂,明天就有成品出来。有这两点,就值得我一辈子做这个行当了!”

    对荣宗敬的几次试探,已经让陈翀很满意了,所以他决定点拨一下他,让他产生比历史更大的创业魄力。

    “宗敬兄的确敏锐,难怪能够白手起家,打下这份基业。不过,关于做大做强面粉厂和棉纺厂的好处,我倒是有个补充,宗敬兄可以参详参详!”

    陈翀斟酌了下,然后继续说道:

    “刚才宗敬兄说到‘民以衣食为天’,历史上许多朝代的灭亡就是因为在这上面出了问题,导致民众起义;所以对于一个国家来讲,衣食这两件事也是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从现在来讲,我们国家的面粉市场上,充斥的是美国货、英国货;棉纱、生丝这些纺织品市场上,又被日本货占领。若是我们不把他们赶出中国市场区,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和列强再有战事,他们就可以用这两桩事做武器来打垮我们。

    列强占领我们的市场,既赚我们的钱,又控制了我们的立身之本,这正是我们实业界现在最危急的一件事。

    相反,如果我们能够把他们赶出去,我们就不必在这上面受制于人了,反过来,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拿起这个武器,和列强们争一争其它的利益。

    和德兄,宗敬兄,这是我的一点鄙陋之见,请两位指正。”

    “升高说话,总是什么事都可以往国家、民族上扯,倒是有做宰辅的相呢!”虞洽卿哈哈笑着打趣陈翀道。

    “升高兄此言甚和我心啊!不瞒二位,我以前最崇拜季直先生,认为只有多办工厂,发展工业,才能“杜侵略”、“抵外货”;现在听了升高兄的话,只觉得比季直先生看得更远,更有眼光!现在我是认定了,不管升高兄、和德兄你们是借款也好,入股也好,我就跟着你们干了!你们在后面指挥,我在前面冲杀,总要为我们大清的衣食二业闯出一片江山来!”荣宗敬被陈翀忽悠得两眼发光,说话的时候语气激昂,两道剑眉一耸一耸的。

    “好,我敬佩宗敬兄的这股子豪气!今后宗敬兄只管往大里去做,资金上不用担忧,和德兄与我会为你保驾护航,而且我估计欧战不久就要爆发,那时就是我等大赚特赚的时候了!”陈翀又给荣宗敬画了一块大饼,把他的胃口吊的更大起来。

    此时荣府管家报说开饭,于是三人边吃边聊。

    因为今天是“腊八节”,所以主食是“腊八粥”。荣府的“腊八粥”,是无锡当地风味的咸粥,里面加了茨菰、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红枣、栗子、木耳、金针菇和青菜。

    后世“腊八粥”不是什么稀罕物,一年也只得吃一次,各种牌子的“八宝粥”想吃就吃,但是却没有今天的“腊八粥”的香甜味美,所以陈翀吃得很是开胃。

    三人边吃边聊。陈翀又给了荣宗敬三个建议:

    其一是厂要集中,面粉厂可以都办在无锡,这里有个米市,购买原料也方便;棉纺厂可以办在松江,这里也有棉纺织业的基础。

    其二是初期要以培养工人、提高产品质量为主,扩充规模和赚钱为其次。

    其三是要多任用海外留学归来的管理人才,多办学校培养所需的人才,为长远的发展打基础。

    三人吃过晌午饭之后,又聊了个把时辰,离开荣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虞洽卿自坐车离开,陈翀会合了他的四个保镖之后乘着两辆车在马路上缓缓而行,一路观看沿途风景。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陈翀决定去南京路看看上海滩的夜景。

    轿车行到南京路惠罗公司旁边的一条里弄口的时候,陈翀忽然看到几个身穿青色短衣的人正在围殴一个破衣烂衫的黄包车夫,于是停下了车,和几个保镖一起下车过去。

    本来平时陈翀是不大管这类闲事的,真要管他也管不过来。不过这次是因为看到那个黄包车夫有些面熟,所以特地去看看。

    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个熟人,躺在地上血流满面、瑟瑟发抖的正是陈翀初到上海时给他拉过车的涂大牛。

    那几个青衣人见到有人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手,满脸戒备的看着这几个似乎要管闲事的人——从对方的衣着来看肯定是个非富即贵的人,而他那四个体格壮实、目露精光、腰里都隐隐可以看出别着枪的随从更是给对方的身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注脚。

    陈翀微微一拱手,对着前面围着涂大牛站着的七八个青衣人招呼道:“不知这位兄弟犯了何事,惹得诸位大哥在此大动干戈?哪位是话事的,可否替在下解说一二?”

    “这位先生有礼了!这是我们老板的私事,您犯不着来趟这浑水!算是请您给我们兄弟个面子,就当没看见这回事,你自个忙去吧,不敢打搅!”青衣人里一个三十岁左右、面上有条明显的刀疤的粗壮汉子出来拱手答道。

    “呵呵,若是不相干的人,我自然是不会干涉兄弟们办事的。只是地上这位,却是我的一位朋友,所以在下是不得不管的,还请各位兄弟给在下一个薄面,高抬贵手放了这位朋友,在下感激不尽。”陈翀打算和平解决了这事,与对方打着哈哈道。

    “哦?先生是真要管?不知道先生是吃那方水的?可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对面的“刀疤脸”脸色不豫地沉声说道。

    陈翀知道对面青衣人说的是江湖“切口”,但是他不懂,只好含混地说道:“在下吃的是旱路饭,逢庙拜拜佛、遇水则搭桥。我也不知道各位兄弟的老板是谁,但请各位报个名号,我日后自然会对你们老板有所交待。”

    “只怕你交待不了。”“刀疤脸”听出陈翀并不是道上混的人,于是想要吓唬他一下,让他知难而退。“我们老板是樊大老板座下大弟子罗中逵。这人本是我们老板车行的一个车夫,却与我们老板作对,煽动其他人造我们老板的反。老板很生气,无论如何一定要废了这小子。先生就不要乱趟浑水了吧!”

    “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兄弟们给面子就拿着我这张名片离开,相信应当可以交差了!”陈翀见说软话对方不买账,有些不耐地说道,顺手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名片交给一个保镖递过去。

    从一开始过来的时候,两个侦察队选出来的保镖就一左一右走前半个身位护住陈翀,另两个射击队里出来的保镖则站在稍远点的地方贴着两边的墙根站着背着手。

    “刀疤脸”接过名片一看,顿时脸色有些微变,连忙弯腰恭敬地打拱道:“原来是陈老板,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陈老板大人大量!我这就带兄弟们离开,这位兄弟就交给您了,冒犯了您的朋友,请您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