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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时马吉插嘴打断伏难陀的话道:“徐兄,我想跟徐单独聊两句,还请徐兄行个方便!”

    徐子陵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些话要跟吉爷说。”

    两人向拜紫亭告罪,然后穿门而出,来到平台处。

    徐子陵与马吉离开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伏难陀身上。

    金正宗道:“国师看得很透彻,这是大多人对死亡所持的态度,不过我们是迫不得已,因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没有人能改变这结局。与其为此恐惧担忧,不如乾脆忘掉算了。”

    伏难陀从容一笑,低喧两句没有人听懂的梵语,油然道:“我的生死之道,正是面对死亡之道。不仅要认识死亡的真面目,还要超越死亡,让死亡变作一种提升,而非终结。”

    烈瑕淡淡道:“然则那和佛教的因果轮回有何分别?”

    张天赐也很想知道伏难陀的答案,假若伏难陀说不出他的天竺教与同是传自天竺的佛教的分别,他的生死之道便没啥出奇。

    伏难陀正容道:“任何一种宗教思想,在发展至某一程度,均会变成一种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我国最古老的宗教是婆罗门教,建基于和瑜伽修行。可是当婆罗门教变成一种不可质疑的权威,便出现了与她对立的沙门思潮,其中包括佛祖释伽牟尼,耆那教的大雄符驮摩那,生活派的领袖末伽梨.俱舍罗,顺世派的阿耆多.翅舍钦婆罗等开山立教的宗主。可惜他们并不能摆脱婆罗门教的阴影,例如同样着重业报轮回,又吸收其神祗。他们虽看到有改革的必要,但仍是换汤不换药,使后世重蹈婆罗门崇拜多神,实行繁琐祭祀的覆辙。”

    听了伏难陀的话,张天赐心中亦涌起新鲜的感觉,他对于佛教并不了解,但是还知道一些,对于所谓的佛祖张天赐也没有什么想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今日听伏难陀这么一说,张天赐对于佛教的来源也有了一些了解,更为难得的是,伏难陀身为天竺之人,对于佛教的理解更为突出。

    尚秀芳不同意道:“佛教禅宗请的是‘顿悟’,不重经文和祭祀,国师的指责,似乎偏离事实。”

    张天赐心中暗赞,尚秀芳并没有因伏难陀的地位和权势而退缩,还为自己的信念辩护。他曾接触过佛教的四大宗师,对他们那种超然洒脱、不滞于物、闲适自在的风流境界,大有好感。只是张天赐有好感的也只是少数,中原的佛教除了几个人之外,张天赐对其他人可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佛教在中土就是一个大祸害。

    伏难陀不慌不忙的微笑道:“秀芳大家说得不错。不过禅宗是中土化了的佛教,禅的梵语是‘禅那’,意即‘静虑’,发展成中土人皆有佛性的‘禅’,正代表中土的有识之士,看到从我国传来的佛教的诸般戒条缺点。可惜禅宗尚差一着,就是将个人的‘我’看得大重,但已比较重颂经,重崇神,重仪式高明得多。”

    尚秀芳蹙起秀眉,虽未能完全接受伏难陀的论点,亦找不到能驳斥他的说话。

    伏难陀没有直接答烈瑕的问题,却藉题发挥,指出佛教的不是处,使人更希望知道他本身的思想。

    拜紫亭负手立在伏难陀旁,没有加入讨论,只作壁上观。

    师妃暄终于忍不住道:“若不重我,还有何所倚重?重我正代表直指本心,放弃对诸天神佛的崇拜,远离沉重的典籍和繁琐的礼仪,无拘无束地深入探索每个人具备的佛性真如。”师妃暄所在的慈航静斋亦属佛门,自然有着她的疑惑。

    伏难陀长笑道:“‘真如’两宇说得最好,难得引起师姑娘的兴致,不知可有兴趣听我趁尚有少许时间,简说‘梵我如一’之法?”

    傅君嫱动容道:“大师请指点迷津!”

    张天赐心神两分,一边在关注着这边的对话,另一边在关注着徐子陵与马吉的对话,虽然那边离此处不近,依然瞒不过张天赐的耳目。

    而对于伏难陀的说法,张天赐并没有去反驳,这对于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再说,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与伏难陀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然后从这上面将伏难陀击败。

    徐子陵跟着马吉来到平台处,马吉转身望着徐子陵,道:“跋兄因何不出席今晚的宴会?”

    徐子陵毫不相让的朝马吉望去,展开了眼神的交锋。而对于跋锋寒之事,徐子陵却是半个字也没说。

    马吉微笑道:“徐兄不用答这问题,那八万张羊皮已有着落,徐兄不用付半个子儿即可全数得回。至于平遥商那批货,则有点困难,我仍在为徐兄出力。”

    不说徐子陵,就连暗暗关注的张天赐也明白马吉说这话的用意,他将那八万张羊皮找回,而徐子陵则放弃寻找追究是谁劫去八万张羊皮,不再为此讨回公道。

    徐子陵皱眉道:“我想请教吉爷一个问题,就是拜紫亭究竟有什么吸引力,竟可令吉爷心甘情愿陪他殉城。”

    马吉色变道:“徐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徐子陵洒然耸肩道:“因为直至这刻你仍在维护拜紫亭,鸡蛋虽密仍可孵出小鸡,何况杀人放火那么大件事。假设突利因此不放过你,你认为颉利肯为你出头吗?”

    马吉不悦道:“我怎样维护拜紫亭?少帅莫要含血喷人。”

    徐子陵转过身来,轻松地挨在栏干处,淡淡笑道:“我知道些吉爷以为我不晓得事情的真相,这可说是吉爷你的最后的机会,可决定吉爷你是不得善终,还是安亨晚年。现在天下的形式微妙,可是吉爷你却一点把握不到这最新的形势,只顾及眼前的利益。时机一去不复返,若被我今晚宰掉深末桓,明天我将再没有兴趣听吉爷说任何话。”

    徐子陵这番说话非常凌厉,摆明不接受马吉的讨好安抚,迫他决定立场。

    以马吉的老谋深算,亦要招架不住,呼吸不受控制的微微急促起来,双目却精芒大盛,闪烁不停。

    马吉不眨眼的狠狠凝视徐子陵,呼吸逐渐回复平常的慢、长、细,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带点不屑的冷笑,淡淡道:“我马吉在大草原混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像徐兄般以生死来威胁我马吉,因为他们都明白我只是个做生意买卖的人。徐兄若想要我的命,悉随尊便,但若要我跪地求饶,却是休想。”

    言罢转身便去。

    徐子陵心叫有种,更大感奇怪,马吉在目前对他不利的情况下,为何仍要站在拜紫亭的一方,照道理若与他性命有关,马吉该是那种可出卖父母的人。

    心中想罢,徐子陵冷喝道:“吉爷留步。”

    马吉立定离他七步许处,头也不回的哂道:“还有什么好谈的?”

    拜紫亭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动静,朝着那边望了一眼,徐子陵也关注到了,刚才的冷喝声确实大了一点,徐子陵柔声道:“吉爷可知呼延金已打响退堂鼓,拿深末桓来和我说条件讲和。”

    马吉胖躯一颤,道:“深末桓和我马吉有什么关系?”

    徐子陵微笑道:“怎会没有关系?若深末桓干不掉我们,吉爷以后恐怕没多少好日子过。这是何苦来由?”

    马吉的胖躯出奇灵活地转回来面向徐子陵,哈哈笑道:“我从没见过比徐兄更狂妄自大的人,且是欺人太甚。要杀我马吉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但马吉不是活得好好的。仍是那句话,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徐子陵失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以前你有颉利作后台,又与深末桓、呼延金、韩朝安、杜兴等互相勾结,确没多少人能奈你吉爷何。可惜现在形势剧变,首先颉利再不需要深末桓这条走狗,因为深末桓已成颉利和室韦各族修好的最大障碍。呼延金的形势更好不了多少,阿保甲第一个想除去的人正是他。至于杜兴,吉爷你自己想想吧!”

    马吉听得脸色数变,忽明忽暗,显示徐子陵的话对他生出极大的冲击和震撼。

    徐子陵神态轻松的道:“至于你老哥嘛!处在立场暧昧,与拜紫亭更是纠缠不清,不识时务。明知颉利不惜一切的与突利修好,目的是要联结大草原各族南侵中土,却仍阳奉阴违,与拜紫亭眉来眼去。颉利不是着你无论如何要将八万张羊皮还我的吗?还要在老子面前耍手段弄花样。是否真的活得不耐烦哩!”

    马吉的脸色变得有那么难看就那么难看,肥唇颤震,欲言又止。

    徐子陵终使出最后的杀手,说出晓得颉利命马吉把八万张羊皮还给他事。

    徐子陵柔声道:“我徐子陵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从没有不算数的。我也是因尊敬吉爷才这般大费唇舌,以后大家是朋友还是敌人,吉爷一言可决。”

    马吉脸容逐渐回复冷静,双目芒光大盛,且露出其招牌式的虚伪笑容,平和的道:“徐兄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将来也不会是我的朋友。但我亦不愿成为徐兄的敌人,至于徐兄怎么想,我马吉管不到。八万张羊皮的事再与我无关,失陪啦!”

    说完马吉就那么转身离开。

    听了这么多,张天赐却没听到多少感兴趣的东西,但张天赐却能感受到,如今的徐子陵在心计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原本张天赐还想从中听出徐子陵此次受伤倒地是何人所为的,但是依然没有个头绪。

    马吉的离去让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伏难陀这边来,虽然他可以分神两处,留意两边的对话,但是这对于心神的消耗过大,张天赐自然不会这样消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