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晏「下」
“安民,积粮,铸兵,练军!” “好,八个字,道尽真谛!卿确乃善谋之士!” 乔子敬垂下头,不敢看那双似乎永远都冰冷如昔的眼睛,谦逊的道,“臣不敢,此话并非臣所说,乃是后秦兴帝首言的。” 赵兴没纠缠于这个话题,淡笑着问,“乔卿,还记得你让孤去巡察封地的理由吗?” “臣记得——生存!” “哈哈,没错!生存,为了生存!为了不受人威胁的活下去!”赵兴的眼睛并没有笑,而是无尽的冰冷,阴沉着道,“孤想活下去,所以,那些想要孤命的人,孤也会让他们活不下去!孤,要生存!” …… 乾德十三年,夏,六月二十四。 柳皇后“晏天”一百日,大夏朝廷举行了极为盛大的”安魂“葬礼,不关乎朝臣对柳后有多缅怀,不关乎皇帝对皇后有多喜爱,仅仅只是为了这煌煌大夏的颜面罢了。 甚至,乾德帝在“安魂”葬礼进行的时候,依旧卧病在床。 烈日下的京城,送葬的队伍朱雀大道排到了明德门,从明德门延伸到了九十里外的皇陵。 哭声震天的京城,曾受柳后恩惠的百姓跪满了两旁。行进的队伍里,朝臣的作秀和宫人的悲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漫天的白幡中,丧礼在诡异的进行着。 没有了乾德帝的送葬队伍,董贵妃成了品阶最高的人,那身奢华到极致的“朱雀歇云”袍在耀眼的阳光下闪动着刺目的鲜红——这般穿戴,此时是违反祖制的,但已经没有人敢上前质问了,谁都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趾高气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女人,将会掌控整个大夏。 慕容氏正渐渐的淡出朝臣们的视野,越来越多的时间索居深宫,不再过问朝政,今天,往日情深的婆婆也未出现。 这不寻常的举动,让向来灵敏的朝臣嗅出了许多东西…… 隆重的“安魂”葬礼整整持续了一整天,入夜时分,当陵墓的封口合上时,晴朗的天气瞬时变得异常阴沉,慑人的寒意萦绕四周,久久不散。 还未离去的人群尽露惶恐,唯独,那道刺眼的血红仰天狂笑。 深夜,暴雨骤至。 夜空中,高悬天际的叁颗星星依旧闪耀着妖异的红色光芒――那是被大多数人遗忘已久的”杀破狼“…… 乾德十三年,六月,三十日。 已经八个月都未处理朝政的乾德帝在”庆隆殿“的龙床上,制令门下省发布了他乾德十三年的第一道诏令: 加授“焸王”兴“河北都统”,“西讨元帅”,赐旌节,准开府,加亲兵三万,赏万金,精甲三万副,领封邑二万户,授世袭永业田八万亩,余如故。 此诏一出,朝廷震动! 事先没有一丁点消息的董贵妃更是在华景殿内大发雷霆,殿中的琉璃窗尽皆被砸碎,点饰宫殿的物件也被毁坏殆尽,连夏帝曾睡过的床榻都捣毁弃于殿外。 旨出翌日,大批朝臣相携晋见,要求乾德帝追回诏令,修改对焸王兴的赏赐。 “都统”者,统诸州兵马政事,掌征伐。 河北远处边疆,时有兵争,日夜执戟而备。河北都统一职,统领了全河北道及“居庸关”一线近二十五万雄兵,再加上”准开府“的恩赐,几乎等于是把河北南道整个给分封了出去,同意让赵兴建国,“幽州王”不再是一个爵位,将成为真正的郡国君王! 哭求的朝臣跪满了“庆隆殿”前的空地,几经波折,乾德帝终于屈服在了来自于朝臣和北宫的压力下,追加了一道诏令: “居庸关”诸军归河东都督府,撤河北都督府,幽州城卫饷粮皆由”焸王“自筹,余如故。 夏帝用这道追加的诏令平息了朝臣和北宫的怨怒——约八万戍边城卫,军饷、器械、粮食、服被,这些军队最基本的必须品,每日都会花费巨额的金银,即使用二万户的封邑赋税亦是很难养活的。 八月,二道诏令先手传至幽州。 赵兴一反常态,极为恭敬的送走了传旨的黄门侍郎,手捧圣旨,甚至不顾及身旁的侍卫,放声大笑…… …… 当“加授诏”传至幽州时,幽州城内的大小官吏人人自危,他们都在忐忑的猜测着,这位强势的王子会采取何种举动。 平日里一些并无私交,又或根本就有着仇怨的人开始往来频繁,他们在害怕,”准开府“三个字就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的高悬在他们心头! 二个月后,幽州早早的进入了初冬时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赵兴并没有向官吏们想像那般的开始大规模的官场清洗,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从种种迹象中看出,那位王子,似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幽州官场的躁动在十月渐冷的气温中慢慢平息了,可焸王府里,忙碌的燥热才刚刚开始…… 对于那些腐朽的官吏,赵兴一点都不急,他还有很多时间——有了正统的诏令,这些食米的蛀虫几乎不用他费神,只需要一个命令,他相信”黑羽卫“能够很好的执行。 这二个月,赵兴都在为那八万城卫军劳心。 先不说这八万的数字是否属实,也不管这其中有着多少败类和眼线,仅仅是那天文数字的粮饷,就让他费尽了心思。 根据他封邑中的赋税,再加上从京城带来的钱银和夏帝的赏赐,只够基本粮饷而已,若算上他其他产业的收入,也仅能满足最基本的训练。更换兵甲,发放抚恤,淘汰老弱,招募新兵,增加训练强度和次数,想要做到这些,几乎不存在可能。 军队,特别是精锐的军队,永远都是这世界上最耗钱的东西,如同无底的黑洞,不断的吞噬着赵兴手中渐少的资金。 赵兴很愁,直到现在,他仍旧没找到妥善解决此事的办法。 除此之外,赵兴还有许多事要做。他正在用脑海中的经验,将整个幽州,慢慢描绘成心中的模样,为此,他必须亲自筹划所有事…… 有了正统的诏令,赵兴光明正大的在燕山里选了一处地方,搜尽幽州附近数个州郡的铁匠,开始按照他的设计制造起改良过的诸多兵器甲胄。
三万亲卫很快就招募完毕,选精壮者,由“黑羽卫”担任尉官,廖腾任将军,在城郊休整七日后,开赴州北深山,很快便从人们的视野中失去了踪影。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幽州,此时,又突然沉寂了下去,再无任何动作。 川流不息的焸王府邸,也在这个时候忽然没有了半点动静,震动一时的“加授诏”像是失去它的光辉,渐渐的,开始被人遗忘…… 乾德十四年,深冬,二月,初九。 幽州城及周围各州郡里,凡是立有城寨的地方,都在一夜之间多出了一个名为”天上人间“的酒楼。他们号称: 只要你愿意花钱,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任何你希望的享受。 一时间,门庭若市…… 乾德十四年,初春,三月。 沉寂了小半年的赵兴再度出现在了世人的视线,毫无征兆的,他用极其强硬的手段驱逐了州府衙中原有的全部官吏,设局斩杀了“司兵参军事”,将幽州城彻底的控制在了手中! 顿时,平静了没有多久的幽州官场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远在京城的朝臣们也纷纷上本,指责着赵兴的违制和罔顾朝廷法度,可递上去的奏疏,全都被门下省以”帝抱恙,待查“为由给压了下来。 被遗忘了数月的幽州,又一次成为了风云之地。 远处幽州的赵兴,似乎从未将这些暗中涌动的烽烟置于心上,他强势的继续推行着心中的规划…… 落后而形同虚设的“大夏律”成为了赵兴首个开刀的对象。 幽州都统府,都统,焸王兴,令: 废“人头令”,废“均税”,废“敬天赋”,废“筹军饷”,废黜“庶子劳役制”,今敢妄为者,腰斩! 一系列公然有悖朝廷制令,几乎触犯了幽州士人和大姓家族所有利益的政令一经颁布,幽州震动,士林震惊,谩骂羞辱声更是冲天而起。 然而,赵兴以他的强势,斩杀了近千户不遵政令的士林氏族,受牵连者达万人,幽州城外的干河里鲜红的血色飘荡了半月才渐渐消淡。 当消息传到京城,朝臣哗然,但门下省仍旧用同样的理由又压下了所有的奏疏。 很快,嗅觉灵敏的大臣们又开始了缄默。 直至十四年的深春,五月飞花的时候,张扬的赵兴终于停止了全部的动作,重新龟缩回焸王府邸,慢慢淡出着人们的视野,开始调整起自己的步伐,静静等待着下一次时机。 朝野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偏远的北疆之地,那位“哑巴王子”的举动,已经吸引了许多有心人的眼神,各自揣测着他将会出现的下一步行动。 就於此时,大夏朝的根本之地,素有“天下丰仓”之称的“淮南道”,突然传来了一折奏报,让整个朝廷,乃至整个中原,震动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