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目光如刀
毛毛现在就感觉到了一把刀。 一个人正用刀一样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看得非常仔细，非常严密，特别是他的头、他的颈、他的胸、他的手，目光仿佛要刺穿泉水下的一切障碍，仿佛要看清那一个部位好下刀。 毛毛的剑就放在岸边，手一伸就能拿到的地方。 毛毛却没有伸手，因为他感觉只要一伸手，那把刀可能真的要砍下来了。 他第一次感觉不自在，第一次感觉眼神居然可以比刀还可怕! 这个人就是呆君，他冷冷地看着毛毛，冷冷地说：“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有人请我来的。”毛毛笑了笑：“不行吗？” “当然不行，因为这里是落日城的圣地，这里的温泉只有家族的核心成员才可以享受，从来没有一个外人敢来。” “我不叫外人，我叫毛毛。” “毛毛？”呆君瞳孔突然收缩：“你就是大明国来的高僧毛毛？” “是的。” “难怪。”呆君说：“我其实早该猜到了。” 毛毛大笑：“你其实第一眼就看出来了的，你看到我的剑就能猜得到的。”他说：“明国的剑和你们的剑区别很大，你们所谓的剑，其实就是刀，对吧？”他指指自己的光头：“如果这还不够的话，看到我头上的戒疤，你就应当想到了。” 呆君点点头，他左手里提着一个木桶。 “你是来打温泉水的吧？”毛毛看了他一眼：“我听说这个温泉叫‘圣德风吕’，圣德天皇曾来此沐浴，以此水治病。我还听说有一个忍者到落日城侦察，并且受了很重的伤。” 呆君眼中寒光一闪：“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很多事情我即便不知道，也能猜出一、二。”毛毛说：“碰巧我有一晚喝酒喝得太多，半夜要起来呕吐，碰巧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 他淡淡地说：“有些人即便藏身暗处，我也能感受他的气息和呼吸!” 他指的是谁呢？ “我看得出你的武功很高，我也并不想杀人，可我却必须要杀了你。”呆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如果有任何一个陌生人用过这里的一滴水，我们都必须要杀死他，以保持这里的圣洁。” “我知道。”毛毛说：“我还知道，有人请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借你的刀来杀人。”他笑了笑：“因为有人算准了你会来，而且算准了你来的时候，我恰好在这里。” 呆君实在想不出毛毛在如此的情况下居然还很平静，还能笑得出来。 “我现在光着身子，又在水里，身形动作都会受很大的影响。”毛毛说：“我还看得出来，你腰里的刀叫‘惹事竿’，锋利无比，你的手也很稳定、干燥、修长，很可能在我出水之前，你的刀已可先至。” 他微笑：“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拨刀，为什么还会错过呢？” “因为我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呆君老老实实地说，他发现与毛毛这样大巧若拙、大智若愚，洞悉人心的人说话，最好是说真话。他说：“你虽然一丝不挂，却已经将真气布满了水中，这些奔涌不息的泉水，就是最厉害的武器。” 他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希望与你这样的人作对手。” “其实，你说的这仅是一个原因。”毛毛说：“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根本没有出手的念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来取水的，不是来杀人的。”毛毛说：“取水是为了救人，不管这个人是生人也好，外人也罢，你并不在乎，你并没有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他说：“你在乎的，只是为了治好她而已。” “是的。” 毛毛大笑：“所以，这里的泉水不管谁享用都没有关系，对吧？” 呆君呆了呆，也不禁笑了笑：“好像是的。” “说得好。” 月色下，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掌声，紫姬终于来了。 竹帘低隔，人影朦胧。在几个白衣少女的簇拥下，一个女子从温泉的另一头下水，入水前她把毛巾一解，搭在身上，姿态颇为优雅迷人。 半泉春色，一帘低隔，咫尺天涯。 虽只惊鸿一瞥，仅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入水，溅起的些微浪花，却足已在毛毛心中掀起一片巨浪，那一刻几乎让他屏住呼吸，呆君则更是好像痴了。 紫姬轻笑了一下，开始说话，声音如黄鹂一般悦耳动听：“阁下就是毛毛君？” “是的。” “不介意我在这样的时间，邀请你到这样的地方来吧？” “当然不介意。”毛毛心里想说，求之不得，却说不出口，一本正经地说：“谢谢夫人邀请。” “曾经沧海难为水，刚才听两位的谈话，真是胜读十年书。”紫姬说：“我请先生来，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袒诚地告诉先生，不管你来此是什么目的，都请你放弃。” 她看了看呆君，意味深长地说：“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很多的时候，还是放弃了的好。” 呆君一旁闻言似乎触动了心事，心里立刻乱作一团，久久不能平静。这种感觉唯有经历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道——有些笑容已经凝固在他的记忆里，永恒且不能磨灭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美人当前，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了吗？”毛毛叹了一口气。色狼就是色狼，不应该披上羊皮，别去刻意表现绅士风度，营造什么浪漫——那样你只能追到不懂事的黄毛丫头。 对于紫姬这样成熟的女性，解除外挂原生态一些反而更有魅力。 “能够在落日城见到先生，也是我的荣幸。以高僧的大智慧，我想你一定办得到。”紫姬说：“而且我相信，先生在东瀛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谢谢。”毛毛说：“人人都是一道风景，没必要在别人风景里面仰视。面对众多风景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放弃。” 他说：“还没有试过，为什么要轻言放弃呢？” “明明知道是失败，也要尝试吗？” “是的。” “明明知道有人会阻挠，必欲杀之而后快，也不怕？” “是的。” 紫姬浅浅一笑：“那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