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直到现在江寒夜才知道,原来能用竹篮去打水的人,该有多大的勇气。 桃伯的菜地不过两三分,那个竹篓也不大,可今天就为了帮他浇菜地,江寒夜险些累趴下了。由于是竹篓,自然是漏水的,起初江寒夜只能用附着在竹篓壁上的那些残存水滴来浇水,后来他发现这样不是办法,因此便想起桃伯所说的‘念力’来。 “念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江寒夜无奈的望着手中的竹篓,暗暗的想道,可是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念力’这玩意儿的他来说,便算是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这第一天就这么晃过去了。当江寒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时他吃惊的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居然都已经浮肿起来。 “怪哉,只不过是提个竹篓打水而已,居然能浮肿起来?想我上一次浮肿也不过是在扎马步的时候才出现过的事情了。”江寒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不知不觉子时到了,江寒夜想起洛日说的话:“子时是天地之间灵气最盛的时候,若在此时修行,必定可事半功倍。” “既然睡不着,我索性就起来打坐吧。”江寒夜自言自语道。 他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夜班高峰上秋风钻入窗内,扑在江寒夜的脸上,竟然有一种凛冽的感觉,这令他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江寒夜就这么开着窗子,返身回到床边,双手成掌缓缓自肩头向下压去,一直压到腰腹间,自觉全身气息都换了一遍之后才算结束。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盘膝坐在床边,闭上眼睛进入了打坐状态。 进入冥想状态的江寒夜渐渐的将全部气息都赶入气海中,并抛却了一切杂念。四周一片静寂,静的他已经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一呼一息之间,竟然那么浑浊。 浑浊的吐息代表着一个武者体内的气息并不纯净,这倒不奇怪,之前在卧牛镇上,他曾随着姬远大吃大喝人间烟火,体内自然会有所淤积,而这样的静坐冥想也正是使得这些淤积体内的杂质通过呼吸排出体外的途径。 渐渐的,江寒夜进入了无我状态,这在打坐的人来说,是比较高的境界了。作为修真的基本功,江寒夜的底子是十分扎实的,有些人正是因为这些基本功不够扎实,所以导致毕生的修行就只能停留在某一境界无法前进了。 然而随着意识的渐渐消失,江寒夜不知他身上正发生着变化,一股黑色烟雾从他全身各处沁出,渐渐蔓延到整个屋子。那黑烟在屋子里凝聚成形,长成一个硕大的、充满整个屋子的骷髅头模样。 小白被这骷髅头模样的黑烟给惊了一跳,蹭的从窝里窜出来,冲着那黑烟呜呜狂叫着。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一条黑影一闪而过,那影子淡而无形,好似幽冥魂魄一般。 江寒夜其时已经陷入了冥想无我的状态,自然是不知那窗外之事的,当然也不知那黑色巨大骷髅头的事。只见那黑烟在屋内盘旋片刻之后,便化作一缕青烟,倏然自江寒夜的鼻孔钻回他的体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寒夜深深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虽然我修习打坐已久,可是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的打坐过,虽然一夜未眠,却也不困?”江寒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院子,心中有几分吃惊。 天已经亮了,江寒夜便心心念念想要去桃伯那里。不知为何,虽然‘竹篮打水’十分困难,可他竟然好象着了魔一样,一心惦记着那件事。 “我今天一定要打到水。”江寒夜唤上小白,两个一路往桃伯那里走去。 大概由于天色还太早的缘故,桃伯房门紧闭,院子里静悄悄的,小黑也不知潜到哪棵树上去休息了。 “小白,我要去练功,你一个人要乖乖的。”江寒夜拍了拍小白的脑袋说道。 “呜呜!”小白冲江寒夜呜呜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连声说是。 江寒夜安顿好小白之后,便自悄悄的往屋后菜园子那里走去,那个竹篓还是安安静静的靠着墙边放着。江寒夜提起竹篓,大步走到井边,很快的从井里拎起一桶水上来。 江寒夜手里拎着打水的小水桶,正要往竹篓里倒时,忽然就想道:“唉,这样不行啊,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估计什么都修炼不到吧?桃伯说念力,念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心神?心智?”江寒夜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桃伯一声咳嗽把江寒夜从遐思中给拉了回来。 江寒夜回头一看,桃伯正披了一件长衫拄着拐棍从屋里往井台走来,便开口招呼道:“桃伯,您早啊!” “早早,你也早!”桃伯难得的心情好,竟然对江寒夜露出个笑容来,“怎么样,昨晚有没有什么进步?” 江寒夜摇了摇头:“我太笨……”他这样说道。 桃伯眯缝着眼看了看江寒夜,又低头看看他手里的竹篓,笑着说道:“应该是还没悟透吧?” 江寒夜默然的点点头。 “来!”桃伯转身往老桃树下走去,两年多来,他正是坐在这桃树下,监督着江寒夜一趟一趟的提着沉重的水桶去浇园子的,现在他又要在这桃树下给江寒夜授道么? 江寒夜愣了愣,忙提着竹篓追了上去。桃伯脚步蹒跚,步履缓慢,可是任凭江寒夜如何去追,都始终与他差着一段距离,无法靠的更近。 桃伯在躺椅上坐下,双手扶着拐杖看定追的气喘吁吁的江寒夜,笑吟吟道:“怎么?连我这个孤老头子你都追不上?真没出息。” “您走的太快……”江寒夜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在万剑山庄两年多来,他是尽心尽力的在修炼。无论是马步还是站桩,无论是挑水爬山还是砍柴练臂力,他都付出了比别人多两三倍不止的汗水,因此尽管期间有些人比他更快到达下一境界,可是两年之后的现在,江寒夜踏踏实实练功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他的身躯比同境界的同门健壮,力量比他们要强大,步伐比他们稳健,身子也比他们灵活。 江寒夜用辛劳的汗水换回现在的成绩,他的目力自然也比别人强一些,可是好几次他都暗中观察桃伯,想要看看他究竟使的什么步伐,却什么都看不出:桃伯就是迈着最寻常的步子在行走而已。 “太快?”桃伯眯缝着眼笑道,“来,把竹篓倒扣起来,你坐上去,我们爷俩好好聊聊。” “坐在这上面?”江寒夜看了看手里的竹篓,这竹篓不比一个痰盂大多少,而且竹条纤细,用手稍微一用力就能压瘪,而江寒夜如今至少也有百十多斤重,它怎么承得起呢? “让你坐你就坐,罗嗦个啥?”桃伯一瞪眼。 江寒夜于是便依言将那竹篓倒扣起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坐在上面,这一坐,简直比站着蹲着都难受,比扎马步还难受。那扎马还能讲究个步伐架势,还能给他个提气运气的机会,可是坐在这东西上,江寒夜既要坐稳了,又要不把它给压扁,桃伯还在一旁不住的说道:“不是扎马,你就坐着,屁股要挨着它,仔细些,别给我压坏了,压坏了你可赔不起……”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直把江寒夜给弄的在这深秋时节大汗淋漓。 江寒夜本以为他坐下之后,桃伯就要教他究竟如何运用念力了,可是在他好容易适应了这麻烦的‘座椅’之后,桃伯竟然没说几句话就打起瞌睡来,这一下也不知睡了多久,急得江寒夜更是难过。 他不是个善于偷懒的人,因此尽管桃伯眯着眼在打瞌睡,甚至还打起呼噜来,江寒夜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他不停的变换姿势以缓解双腿发麻的现象,可无论怎么变换,他的屁股都不敢离开那‘座椅’。 终于,桃伯醒了,他先打个喷嚏,然后看着江寒夜说道:“咦?你在这里啊……”他竟然似乎完全忘记了是自己把江寒夜硬安排在这里的! “桃伯,您不是说要教我念力的么?”江寒夜的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黏贴到了皮肤上,他双手不住的掐着腿,那双腿早已经不是腿了,仿佛是灌了铅,又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一样的难受。 “哦……”桃伯似乎这才记起来,便恍然大悟道,“对,说这念力……” “晚辈洗耳恭听。”江寒夜说道。 “你想过如何将这竹篓盛满水没有?”桃伯不提念力,反而这样问道。 江寒夜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似乎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着意于如何用这竹篓打水并把菜地浇好,也想过该如何把它盛满水,便点头说道:“想过。” “如何想的?”桃伯笑着问道。 “……”如何想的?这倒是问住江寒夜了,他拧起眉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便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就是从那井里提水的时候,想过究竟怎样才能让这满是漏洞的竹篓多装一点水,可是每次结果都是一样……” “呵呵,你这样想,结果自然也就是这样了。”桃伯呵呵笑道,“竹篓是镂空的,你从一个镂空的竹篓去考虑究竟该怎么把它装满水,自然是无果了,别说是你,就算是天上掉神仙下凡,也无计可施,除非他用个法术,但是那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那究竟该怎么去做呢?”江寒夜皱眉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水?”桃伯反问道。 江寒夜茫然的摇摇头,桃伯这么一说,他还真就回想起来了,每一次打水,他都是瞅着竹篓发呆,从未曾去想过水。水就是水,无论他怎么想都是那样的,流动,易漏,难道不是么? 桃伯似乎看出江寒夜心里的想的,便说道:“你若想水时,水自然也会随你所想的去变化,我昨日告诉过你,水是变化万千的。所谓行云流水,连绵不断,你以为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江寒夜越听越糊涂,他再次摇头说道:“本来明白,现在却糊涂了。” “你这傻小子虽然有点傻,不过倒也实在的很。”桃伯笑道,“你看天上的云。”他抬起头来,江寒夜也跟着抬起头来。 天空湛蓝湛蓝的,几团棉花似的洁白云朵漂浮在空中,煞是好看。 “这云和水,之所以常常被人拿来做比喻,就是因为它们无法被斩断。”桃伯说道。 “无法被斩断?”江寒夜品味着这句话。 “你来说说,这是为什么。”桃伯考问道。 江寒夜皱眉思索着,一边想一边回答道:“云便是被风吹散,依旧还是云,水就算被隔断,依旧还是水。” “不错。”桃伯点头道,“不过还有一点你没说出来,那便是这世上竟没有一样东西能真正的斩断水,它是无孔不入的,就算是最坚硬的岩石,迟早也能被滴水穿透。” 桃伯的话犹如平静沙滩上忽然袭来的一个怒浪一般,击打在江寒夜的心里,使得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过这感觉似乎还欠缺一点什么,他眼前总感觉有点雾蒙蒙的。 “我说让你去想水,你从现在起便去思虑究竟该把这水怎么样变化,才能塞进这竹篓里吧。”桃伯说道,“记住,是水,不要耍小聪明弄什么冰块在里头,我只要竹篓里有水,好了,你去吧。” 终于可以站起来了,江寒夜竟然一下子没能动弹的了,他的双腿又酸又麻,脊背几乎已经僵硬的不能再僵硬了,就连那双手的手指都弯曲的有些疼痛,这是他在虚坐在竹篓上时,为了拿劲来维持平衡,虚握拳头所致。 江寒夜站起来之后,略活动了一下筋骨,便一路思想着,一路往井台走去,来到井边,那桶之前被打上来的水还静静地被放在那里。 “水……”江寒夜看着那桶水,不由得皱起眉来,深深凝望着那清幽的水面想道,“你究竟怎么才能够被装进这竹篓里呢?” 水面平静的很,也清澈的很,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杂质,水面倒影着江寒夜和树以及天空的倒影,倒是挺好看的。江寒夜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水,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融化进这水里了。 江寒夜不知自己究竟是鱼还是水,但是他潜意识里又分明觉得自己是在水里,四周到处都是透明清澈的液体。虽然他知道这是水,但是真正进入其内之后,他却又似乎不认识这东西了。 “我究竟该把你怎么装进这竹篓你呢?”江寒夜不停的思虑着。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渐渐的,‘进入’水之后的江寒夜又感觉自己似乎和水溶为一体了,是真正的溶为一体,他觉得自己就是水,他要完完整整的呆在那竹篓里。 江寒夜是如此的专注,乃至于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他的眼里如今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水,在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竹篓盛水。 恍惚间,江寒夜似乎看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是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东西,又或者说是一个念头:让水装进竹篓里。 这念头竟然如同是个实质性的东西一样,清晰的印刻在他的心间,就好像是一株草,一棵树,一朵花那样的具体。 “我要把水装进这竹篓里……”江寒夜的心里分了左右两边,左边是水,一滴很大很大的水,右边是一个念头——装进去。渐渐的,江寒夜觉得自己似乎是处在一个漩涡中,这漩涡在飞速的流转着,转的他头晕目眩,当他好容易适应了这漩涡之后,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江寒夜身边的那桶水里的水,竟然蹦出一滴,跳入了那竹篓里,稳稳当当的坐在竹篓中央,既没漏下,也没消失。 当然,这一幕江寒夜心里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此刻正专注于冥想,倒是在一旁的桃伯远远的看见了,嘴角露出个欣慰的微笑来,他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确实是有天分的,能够悟透念力的本相,这在我当年都煞费了一番功夫,花了一个多月才参透其本质,没想到只不过是两天不到的时间,他居然做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寒夜忽然觉得很累了,那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也不是心中的累,而是精神上,一种难以名状的累,这种辛苦使得他头痛欲裂,于是赶忙睁开眼睛,拿手揉着两侧太阳xue。 “唉,究竟该怎样做呢?”江寒夜叹息着,他拎起那桶水,往竹篓里倒去,哗啦,又是溅了一地撒了一身,水从竹篓的缝隙中陆续溜走,消失在土壤中,江寒夜懊恼极了,不过他没发现,这其中仍旧有一滴水,稳如泰山一般端坐在竹篓底部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