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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互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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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贲忍不住了,言辞犀利,怒斥宝鼎这些年的一些不恰当做法。

    宝鼎担心咸阳如果继续实施“横征暴敛”之策,关东局势会失控,叛luàn会此起彼伏,动摇大秦的统一大业。

    王贲则认为,假如当初宝鼎没有与咸阳联手拿出进行南北战争的策略,那么大秦的军队就不会集中到北疆,如此一来地方上就有大量镇戍军,有了武力强悍的镇戍军队,还怕关东人叛luàn?假如当初宝鼎没有提出先发展北疆,先修筑直道,先做好北伐的准备,那么咸阳就不会下令解散部分军队,继而导致建设北军的时候,兵力严重不足,这才有了今天的镇戍危机。

    北军三十万常备军,十个军,每军三万人马。北疆有三大镇戍区,由三大行辕负责镇戍。其中西北疆四个镇戍军,陇西一个军,北地一个军,上郡一个军,离石要塞一个军。代北四个镇戍军。东北疆地域辽阔,却只有两个镇戍军。

    如此单薄的镇戍兵力,竟然还要削减,而且一次性削减十万,王贲不得不质问宝鼎,这十万将士从哪个镇戍区chou调?西北疆和代北是北疆镇戍的主战场,尤其西北疆,不但兵力分散,而且还承担着戍守京畿的重任,目前的兵力都捉襟见肘了,假如再削减,其镇戍重任如何完成?一旦镇戍失败,其责任谁能承担?

    再次,咸阳削减北疆的财政投入,放弃北伐,停修直道,导致推动北疆发展的源动力统统丧失,试问,北军统率部当初所拟制的发展北疆农牧业和工商业的一系列措施如何实施?这些措施如果不实施,北疆财赋收入异常拮据,北疆边郡困窘不堪,谁敢保证北疆的北虏诸族不会叛luàn?

    目前北军的一部分兵力就来自北疆北虏诸族,假如chou调十万将士回镇京师,那么北军不仅仅存在镇戍力量薄弱的问题,还存在着北军构成不合理的问题。

    咸阳只顾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北疆边民的死活。咸阳提出,以征发边民的兵役来补充镇戍力量的不足,那么试想一下,一旦边民的兵役征发过多,必然会严重损害边民的利益,会让边民的生存非常困难,由此北疆局势会持续动荡。北疆内忧外患,如何确保镇戍?确保中土的安危?

    归根到底一句话,咸阳削减北疆财政投入是错误的,咸阳chou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也是错误的,现在咸阳还要把由这些错误而导致的恶劣后果让北军来承担更是无耻到了极点。

    王贲声色俱厉,连声质问,最终就是一个意思,北军绝不遵从咸阳的命令,北军统率们更不愿意束手就缚,让咸阳把他们一个个地宰杀了。

    宝鼎沉默不语。

    他能理解王贲的愤怒,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当初如果让王翦、麃公、蒙武等人的军队镇戍中原、河北、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的确有助于关东局势的稳定,但也会加快地方势力的发展,激化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甚至会加速“分封”的步伐,把中土推向分裂和战luàn。

    当初如果不是在洛阳解散部分军队,那么大秦的常备军兵力会更多,会让中央财政加快崩溃的速度,而利用建设北军来削弱和遏制老秦等贵族们对军队的控制也就无从实现。假若自己控制不了北军,还能阻止这些功臣们出塞北伐?

    出塞北伐必然拖垮中央财政,其后果是灾难性的,但功臣们的眼睛只盯着个人和xiǎo集团利益,他们甚至还迫切希望中土混luàn,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机会率军重返关东,并乘机控制地方,图谋割据,实现个人的利益最大化。

    “叔父,统一之初,咸阳就对北伐有不同看法。”公子将闾看到王贲说完了,于是接着说道,“当时的左丞相王绾就坚持先北伐,先稳定北疆局势,然后再腾出手来稳定关东局势,继而实现整个中土的和平和统一。当时北疆诸军统率们就基本上支持这一策略,假如当初叔父坚持先北伐,今天我们不但可能已经完成了北伐,而且咸阳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削减北疆的财政投入,更不会从北疆chou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

    宝鼎摇摇头,想了一下,说道,“你错了。”

    “当初我之所以坚决反对北伐,其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大秦目前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撑更大疆域的边陲镇戍。”

    “我们北伐,目标是整个河套地区,是河南和云中两块地方。这两地距离目前的长城防线有数千里之遥。你可以想像一下,当我们的大军深入到贺兰山和阴山一线进行镇戍,需要消耗的军资有多少?中央财政能否长年支撑?”

    “匈奴人打仗的习惯我们大家都知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现在我们固守长城防线,所以他们主动上mén攻击,除了掳掠也不排除利用这样的机会清除异己的可能,但等到我们的大军出塞了,匈奴人还会不会与我们决战?肯定不会。不仅仅是因为匈奴人在兵力武器上的劣势,更主要的是因为匈奴人刚刚统一大漠,单于庭内部也是动荡不安,一旦匈奴人的主力军队遭到重创,匈奴人前期的战果恐怕要付之一炬,所以他们肯定会主动撤退,而且一直撤到大漠深处。”

    “匈奴人来自大漠深处,那里虽然贫瘠,但可以放牧,可以维持他们的生存。但我们呢?我们到了河套,占据了贺兰山和阴山,接下来怎么办?几十万军队的吃喝如何解决?依靠楼烦、林胡等北虏诸族的畜牧?抑或靠我们在河套一带垦荒屯田?但你们知道整个河套有多大?加上目前的北疆边郡,那时我们的镇戍范围东西相距近万里,几十万军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上如何生存?在一望无垠的草原山林间拿什么镇戍?”

    “我们为什么攻占中原?因为中原富裕,因为中原的财富可以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远征岭南?为什么要北伐大漠?南北两疆都是蛮荒之地,占据这些蛮荒之地,首要目的是防御外虏的入侵,其次就是增加我们大秦的疆域范围,其他还有什么好处?没有,相反,还要消耗财力进行镇戍。这其中利弊得失一目了然。”

    公子将闾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宝鼎的话。

    “叔父,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远征西南?为什么还要把进行南北战争拟制为大秦未来国策?”

    “远征西南,其主要目的是断绝六国余孽退入西南后,倚仗南岭这道天然险阻持续威胁我大秦。”宝鼎说道,“岭南背靠大海,百越人除了躲进深山老林,没有其他退路。我们占据了岭南,就能守住岭南。这是南疆和北疆不同的地方。”

    “北疆太过广袤。匈奴人撤过阴山,修养一段时间后,又卷土重来,不胜其扰。当初秦、赵、燕三国为什么不惜耗费国力在北疆修筑长城?就是因为如此,因为我们根本没办法长途远征,根本没办法杀光他们。我们可以征服义渠,征服楼烦和林胡等北虏诸族,为什么就征服不了匈奴人?就是因为义渠、楼烦等北虏诸族就在我们的家mén口,而匈奴人的老家距离长城太远,遥不可及。”

    “匈奴人刚刚统一大漠,我们刚刚统一中土,彼此都需要时间稳定自己的疆土。匈奴人入侵中土,我们打算北伐,都是出于稳定本土的需要。现在匈奴人显然没有足够实力突破我们的长城防线,威胁到我们的本土安全。我们也是一样,也无法威胁到匈奴人的本土,更无法彻底击杀他们,永绝外患。”

    “试想一下,二十年后,匈奴人在稳固了大漠之后,其实力会发展到何种地步?同样,二十年后,我们大秦在稳固了中土之后,实力也发展了。双方的实力都在发展,而对于匈奴人来说,中土就是富裕之地,他们必然要入侵,要掳掠,要攻击,而我们是否有实力长途远征?”

    “在我看来,即便二十年后,大秦的国力发展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把北疆防线拓展到贺兰山和阴山一线,大秦还是没有实力远征大漠,更无法彻底铲除匈奴人这个祸患。”

    王贲和公子将闾都目露怀疑之色。

    “将来,我们翻过阴山,你们就知道大漠有多大了。”宝鼎叹道,“大秦有多少战马?有多少善骑的将士?有多少钱粮供应军队一次次地长途远征?”

    “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匈奴人不会和我们决战。这一点你们可以问问安平侯司马尚,可以问问代北将士。当年赵国征服了楼烦、林胡诸族,占据云中,但随即受到了来自大漠诸族的攻击,不得以在阴山南北修建长城。正是这条长城防线,活活拖垮了赵国财政。匈奴人不断入侵,赵国因为财力不足,只能死守长城。李牧是中土一代名将,他为了击败匈奴人,在长城里躲了十几年,示敌以弱,终于让他抓到一个机会围杀了入侵的匈奴人,并追敌千里,但这依旧未能阻止匈奴人入侵的步伐,最终还是在赵国将亡之刻,让匈奴人越过了阴山,杀进了代北。”

    “南北战争是持久的战争。我可以肯定地说,在我们这一代,不可能看到战争的结果。或许一百年之后,大秦人才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一观点我说过很多次了。既然南北战争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么以目前的国内局势来说,以当前中央财政的状况来说,当然要延长北伐的准备时间。”

    “是不是需要二十年的准备时间?”公子将闾没好气地问道。

    宝鼎犹豫了片刻,说道,“攘外必先安内。国内局势不稳,中央财政没有足够的积累,大秦就没有能力北伐,即便北伐,也是劳民伤财,害民害国。我希望在我死去之前,能够完成北伐。二十年时间并不长,虽然我未必还能活二十年。”

    王贲眉头紧锁。他从宝鼎这番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明确的讯息,宝鼎在布局,以修改国防策略来实现财政政策的调整。年初宝鼎以北军统率部的名义向咸阳献三策,实际上就是他布局的开始。

    现在宝鼎放弃了北伐,停止了直道修筑,放缓了发展北疆的步伐,而换回来的则是咸阳全面实施“与民休养、轻赋薄徭”之策。这一政策的实施,直接受益者名义上是中土之民,实际上受益最大的是贵族阶层和地方势力。

    二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始皇帝和宝鼎还在,但或许两者都不在了,而经过二十年发展的地方势力必定强大到足以抗衡咸阳的地步,那时假如始皇帝不在了,“分封”最大的障碍不在了,恐怕不待地方势力向咸阳发难,咸阳自己就要全面打开分封之mén了。

    宝鼎布局的目标是什么?是“分封”还是“集权”?这大概也是目前整个大秦贵族集团最为疑惑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宝鼎这个大秦第一权贵在未来是要做一方诸侯,还是把帝国推向“集权”的道路。

    始皇帝和中央自然对未来局势的发展一清二楚,他们既然在解决中央财政危机和任由地方势力发展之间做出了艰难选择,那么未雨绸缪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宝鼎迫不得已,只能在军队控制权上继续让步。

    可惜的是,宝鼎低估了“分封”贵族集团对始皇帝和咸阳宫的怨恨,对权力和财富的攫取**,即便他们通过财政政策的调整缓和了与始皇帝和咸阳宫的矛盾,但依旧无法缓减他们心中那股强烈的、熊熊燃烧的、迫不及待的**。

    他们需要更多,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而始皇帝始终是寸步不让,就算在某个方面让步了,但必定在另一个方面补回来,这导致一个矛盾缓和了,但另一个矛盾又激烈了。

    二十年时间,太漫长了。王贲暗自想道,不论宝鼎这番布局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但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缓和始皇帝与功臣们之间的矛盾,缓和中央和地方的矛盾,未免一厢情愿了。

    “北伐不论何时进行,但在北伐开始之前,匈奴人会持续攻击我长城防线。”

    王贲表述了自己的观点,“三十万北军,这是北疆镇戍的底线。在这一点上,不仅我坚持,相信北军各级统率都坚持,否则我们无法完成北疆镇戍的重任。”

    公子将闾做了补充,“北军十个军,每军三万,如今一个军减去一万兵力,但每军的镇戍重任并未相对减少。咸阳下令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可曾考虑到了北疆镇戍的重压?咸阳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北疆,而叔父却一味妥协,这让北军将士非常失望。”

    宝鼎怒气上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头痛欲裂,跟着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冷刺骨,似乎连手脚都冻得麻木了,无法动弹,忍不住低声呻yin。

    公子将闾吃惊地抓住宝鼎的手臂,“叔父,你怎么了?”

    王贲仔细看了一下宝鼎脸上的表情,估计宝鼎身体出了问题,想到他这几年殚精竭虑地应对和处置一系列危机,实在是耗尽了心力,如果不是年轻,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王贲叹了口气,冲着公子将闾摇摇手,示意他不要摇动宝鼎的身体,然后站起来走到宝鼎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暂且躺下,我派人去请医匠。”

    宝鼎痛苦地闭着眼睛,轻轻摇头,“没事,偶感风寒而已。”

    接着他以非常决绝的口气说道,“咸阳的命令必须遵从,北军必须调遣十万将士回镇京师。”

    王贲没有说话,重新坐到宝鼎的对面,踌躇良久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可以奏请咸阳,呈述困难,请咸阳废弃这一命令。”

    宝鼎睁开眼睛,面如寒霜,冷声说道,“要维持咸阳的权威,这是皇帝的底线,不要去触及它。先让十万大军回镇京师,至于镇戍兵力不足问题,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解决。”

    “如何解决?”王贲bi问道,“征发兵役?但你应该清楚频繁征发兵役的后果。”

    “你更应该清楚激怒咸阳的后果。”宝鼎目露寒光,声音更为缓慢,强行压制的怒气随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迅速弥漫了大帐,“我不想看到有人为此付出生命。”

    王贲也是怒气上撞,“咸阳杀的人还少吗?有多少老秦人死在咸阳的屠戮之下?”

    公子将闾看到宝鼎和王贲正面碰撞,又惊又怕,情急之下,脱口说道,“咸阳只说要十万军队,并没有说削减北军兵力。我们送走十万军队,为何不能再征十万将士?”

    “边郡只有北虏,北虏不能做为北军主力。”王贲怒声说道,“这关系到北疆安危。”

    “你始终不相信北虏,那么北疆也就永无安宁之日。”宝鼎反驳道,“北虏不用,还有谁能用?难道从关东征召吗?”

    “为何不能从关东征召?”王贲冷笑道,“难道还要我老秦人流血流汗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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