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再相见终是隔世
两人一问一答,再是压着嗓子说话,进厅门右拐七八步便是内室,且内室门此时又开着,萧仪也是听了个大概。 萧仪长眉一扬,轻声道:“进来说。” 他出声时,靳十己掀起来帘子,及至他话落,这汉子已恭恭敬敬站在榻前揖礼:“仆见过郎君,郎君身子可还好?” 方才还着急禀报,这会儿又问身子好不好? 这人总是狼腿扯到狗腿上,还不快言重点……泼墨狠狠剜了靳十的后脑勺,剜过两眼,便隔着他去瞄萧仪。 萧仪神色如常,只眸光由靳十脸上,再转去泼墨脸上兜兜一转,勾了唇问:“现下骑马射箭兴许不可,倒是可以坐车。有甚事说罢。” “仆这么问,是怕主上万一心急下山……。”靳十边皱眉思忖怎么措辞妥当,边低声禀报:“方才国内传来消息,言昨日楚熙调集十万私兵,现下正筹备粮草。” 萧仪右手在榻沿上拍了几拍,楚熙早有登王位之心,只是此人一是多疑谨慎,二是假仁假义,既想要王位又怕旁人言他名不正。 此时突然召集兵将……莫不是想凭借兵力继位? 亦或是局势又起了变化。 思量片刻,萧仪转眸看了靳十,淡声问:“传讯之人末报他为甚集兵?” 靳十皱眉道:“只言集兵,其他只字未提。” 这种情形倒是少见。 萧仪抬手揉额角,方揉的两三下,便听见院子里陈大医问:“谁让你们进来的……。”问过半句,这老头儿语气陡然一变,似乎十分吃惊好笑“……嗯嗯,老夫不问了,你们进去罢!” 紧接着一个脚步急走,似去关院门,另两人脚下轻盈,转瞬之间上了迥廊。 泼墨身子一闪,侧身贴近墙壁。 靳十翻翻眼珠,闷声不响转去榻尾站了。 萧仪唇角微微一勾,掀被子下了地。 “夫人……小心。”北斗上前掀起来帘子,等谢姜进屋这才松手,只这小丫头松手时眼珠子向门后一溜,瞪了眼泼墨。 泼墨讪讪收了短刀。 萧仪长身站起来,上下一扫谢姜,见她同北斗一样,穿了嫩绿色窄袖斜襟短衫,乌鸦鸦发髻上包了碎花帕子,整一派丫头打扮,不由好笑道:“夫人这身装扮,倒真是水灵灵的小……娘子。” 从后宛一路走到外院,且还专拣没有人的荒僻小路,谢姜身上早出了汗。 不说倒茶不让座,这人还有心思打趣! 谢姜黑而大的腿珠向房顶上一斜,瞬间给他送上个小青眼儿,细声道:“方才你不是奇怪楚熙为甚突然招集兵将么?我就是为此事来。” 其时谢姜乔装出现,萧仪便知道她是有话必得当面说,此时听的果然如此,不由微微一笑,亲自搬了榻前鼓凳往谢姜身前一摆:“夫人且上坐。” 说罢,自家退后两步,亦在榻上坐下。 屋里三个人,又哪个不会听话音儿看脸色? 泼墨低声嘀咕:“留白揣个饭食怎么这么长时间?属下去看看。”说罢,不等萧仪开口,三两步窜出了内室。 “泼大哥等等……。”北斗撵出去:“食盒里是夫人煮的红枣粥,不知道凉不凉。” 仨人走了俩个,靳十再是想听消息,这会儿也只好熄了心思,躬身向萧仪揖礼:“仆告退。”礼罢转回来又向谢姜揖礼:“仆告退。” 谢姜见他木了张脸,只眼角眉梢带着点“依依难舍”,不由抿嘴笑道:“你就在屋里罢,等会儿听了好去传信。” 靳十拿眼角偷瞄自家主子。 萧仪半点儿不瞧他,只唇角略勾,看了谢姜问:“夫人乔装也要来客院……莫不是楚熙集招兵将于夫人有关?” “郎君所猜不错。”谢姜眼珠一转,亦是对视了他道:“郎君可记得在栎阳时,我曾派乌十一与萧家护侍同去去煮枣?” 萧仪拧眉略想,瞬间便点头道:“嗯,记得。” 谢姜原也知道他不会忘,这么问,不过是为以下要说的话提个引子罢了。 谢姜便放低了嗓音,细声道:“乌十一与你的人从煮枣跟霍廷逸跟到陈国,又从陈跟到楚。前些日子霍廷逸终于说动楚熙签盟书,新月见势不对,便对霍某人做了些手脚。” 这话乍听繁杂,只再仔细思量,萧仪眸中便透了笑意出来,亦也轻声细语问:“她使什么计策?离间还是嫁祸……?” “嗯,郎君又猜到了,嫁祸这事儿一成,不是就离间了么?”谢姜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暗叹,看来靳家人不是查不出来谁给霍廷逸下了套,人家不报,想是知道自己会说。
再有同去的十来个萧家护侍,似乎从跟着乌十一之后,便没有再向萧仪报过消息。 眼前这位对自己倒是……放心的紧。 萧仪见她颊上两只梨涡深深,偏眸底透出几分若有所思,勾唇又问:“夫人此来是……。” “现下霍某人硬着头皮带楚夫人逃命。再下来……楚熙点兵备粮,公然与陈国翻了脸。” 新月上报的多,再说上面有些话也不便出口,谢姜索性掏了纸卷递过去让他自家看:“我说的笼统,郎君自家看罢。” 萧仪抬手接过纸卷,捻开细细看了一遍,边看边失笑摇头:“这个新月……竟然趁霍某人返陈时,抓了楚熙正室塞他衣厢里……揣是好计。” 新月这一手确是好计,以楚熙的为人,必定疑心陈元膺表面与他交好,暗里又掳自家夫人做人质。 且新月做下此事时,又令乌十一将此事撒去坊间。 坊间议论纷纷,莫说像楚熙这样的王室贵族,就算是市井庶民,被人掳了夫人去,也是极为丢脸丢难堪。 更莫讲楚熙还有心登王位。 楚熙便是为了面子也只能集兵抗陈。 既然话都说透了,谢姜站起来:“现下陈元膺尚末收到消息,最迟明早他便会知道。郎君且先养伤,余下事我已布置下了,想必过几日便有分晓。” 听得她话里隐含宽慰之意,萧仪心里一恍,不知她可还记得前尘旧事? 只这种念头将将冒出来,转瞬便被萧仪强压下去,罢了,自家是再世为人,这个小人儿……她是甚么都不记得了。 谢姜起身欲走,萧仪便站起来相送。 谢姜只见他踏前两步忽然又脚下一顿,不由转眸去看,只见他神色间似涩似叹,恍然竞有一丝丝悲凉。 谢姜忍不住亦停下步子,细声喊:“郎君……郎君有甚为难之处,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