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紧那罗
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老魔头自作孽不可活，搜魂却被反噬，失去所有的抵抗能力，被方白胤灵台中那人一招大魔神斩秒杀。他临死前的一瞬都瞪大着牛眼，至死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人能将他一招秒杀。 令方白胤惊愕的是，老魔头的尸身渐渐发生了变形，两米多高的人的身躯竟逐渐变成了一头硕大的无头青牛。 人怎么会变成牛？方白胤霎时明白了，这老魔头原本就是头青牛成精，怪不得力大无穷又能硬抗——能说话的乌龟都有了，杂货店的老板是妖精，那么老魔头是牛妖又有什么稀奇？想到干豆腐，方白胤不由得有些担心，干豆腐就在口袋里，会不会被“自己”发现？那灵魂强到惊世骇俗，若是注意到干豆腐，老乌龟恐怕在劫难逃。 可事到如今方白胤实在没有功夫去担心别人，他自己就面临这一场灭顶之灾：莫名其妙的力量大增，他心中并没有丝毫欣喜，反而越发惶恐不安了。因为体内的灵魂占据着他的身体，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灵台中那人出招斩杀对手后，哼了一声，看都不屑看老魔头的尸体，径直打量起自己的身体来，一边舒活筋骨，口中还喃喃道：“此等躯体，委实太弱……也罢，吾且将就将就。” “什么？你将就将就？那我怎么办？不是吧？难道我就这样看一辈子电影？还是被这灵魂鸠占鹊巢然后死去？”方白胤欲哭无泪。 灵台中那人控制自己身体缓缓转身，大摇大摆的欲离去，方白胤再也忍不住，在脑海里大喝道：“喂，你到底是谁！把身体还给我！” 果然，灵台中那人能听到方白胤的呼喊，沉声回应道：“命吾将躯体归还？可笑！可笑！小子尔敢与吾相争？待吾须臾便将汝之魂灵炼化，看尔如何能再叫嚷！” 什么？炼化？方白胤如遭五雷轰顶，连肠子都悔青了，老魔头不过是搜一搜罢了，他倒好，直接要炼化，想必是比老魔头更为残暴的超级老魔王！灵台中那人说话与《三国演义》中角色仿佛，定然是个超级老老老魔王，这回惹怒了他，只怕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灵台中那人脾气古怪，说动手便动手。虽然知道自己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但面临生死关头，即便是蝼蚁也要抗争一番。当黑暗的狂潮在脑海中汹涌澎湃时，方白胤怀着决死一战的念头，运起毕生功力与之相抗。 如果把灵台中那人的灵魂力量比作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的话，那方白胤的灵魂力量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大浪吞噬的危险。那灵魂见方白胤拼死抵挡，反而有了一丝兴趣，也不知做了什么动作，陡然间，方白胤感觉到灵台中的黑色海水骤然升温，仿佛被煮沸了一般！ 很快，灵魂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灼热，仿佛置身火炉一般，被活生生的煎熬！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炼化”了吧，方白胤的每一个念头都被炼得沸腾爆裂，下一步便是魂飞魄散！ 生死攸关之时，方白胤强忍痛苦，心中默念：“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定！”令他失望的是，江海凝光施展出来虽然稍微缓解了一两秒钟，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定！定！定！定！定！ 一切努力都毫无意义，那灵魂比老魔头还要强过太多，方白胤的抗争如蚍蜉撼树。 “要死了吗？”恐惧终于不可抑止的充满了方白胤的心。 可就在江海凝光拖延的这一两秒钟，事态又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方白胤迷迷糊糊中，蓦然听得耳畔有人暴喝一声：“退！”那声音中正刚猛，如黄钟大闾一般，振聋发聩，内含无限金刚伏魔之力，令人灵台一片清明。 方白胤顿时感觉到灵台中压力骤减，如钱塘江退潮一般，汹涌澎湃的来，又浩浩荡荡的去了。 灵台中那人微微一惊，随即冷哼道：“紧那罗？汝倒晓事……”很快，那声音变得十分微弱，以至消失不见。 随着声音的消失，方白胤灼热的灵魂世界也渐渐冷却下来，终于度过生死关头，他再也支持不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地，周身百骸散了一般的疼痛，而全身都已被汗浸得湿透了。 方白胤浑身脱力，面色苍白，大口的喘着气，一颗心还在怦怦直跳：走了？真的走了？阿弥陀佛，差一点就变成植物人了…… 这番灵魂内的争斗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凶险，他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仿佛大病了一场一样，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必须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哪知眼睛乍一睁开，便瞧见一张长长的黄色纸条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隐约看到纸上有红色，也不知写的什么字。 很快方白胤反应过来了，差点跳起来：“等等！这不是符吗？和尚道士用来捉鬼降妖的符！怎么贴在我额头上？什么意思？植物大战僵尸吗！！！” 方白胤艰难的伸手，欲将符纸扯下来，忽听得身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方施主，这张符一个时辰之内不要扯下来，否则后果很严重。” 他闻声停了手，定睛一看：“澄……澄海大师？”眼前那人持伞站在雨中，里外衣裳都湿透了，一个光头在雨中十分显眼，正是悬空庙澄海。 澄海微微喘息着，将伞架在肩上，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无量寿佛，正是贫僧，大师不敢当。方施主还是叫我澄海吧。” 方白胤心道：澄海曾出现在那个奇怪的梦里，此时又来救我，难道有这么巧合？但不管怎样，总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多谢澄海住持的救命之恩，方白胤感激不尽！不知澄海住持怎么知道我遇难一事？” 澄海见方白胤无事，终于放下心来，随口答道：“是你我有缘——若不是你自己江海……将灵台守稳，我也救不了你。” 方白胤口里应着，一边打量着澄海，强行镇定心神，思考着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澄海感觉到了方白胤的变化，淡淡道：“方施主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本来质问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属不敬。”方白胤平静下来想了一阵，终于想清楚了。他目光从澄海鞋上的泥渍往上移,如刀剑般直逼澄海，语气骤然变冷，“但澄海住持明明想救我，却在这里等了许久才出手，还谎称什么有缘，实在让我不解。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澄海住持解我心中疑惑。” 澄海脸色一变，随即平复：“有缘是真，并非诳语，但贫僧确实早在此处，不知方施主怎么看出来的？” 方白胤指着澄海的僧衣道：“破绽之一，你明明带了伞，却里外衣衫都湿透了，这说明一点，你有伞却没有打，为什么呢？为了隐蔽自己的身形，你收了伞藏在附近，最后关头才出手。” “那破绽之二呢？”澄海面色如旧。 方白胤低头道：“你的鞋子，鞋底上有泥渍，而鞋面上没有。方才形势十分危急，你若是偶然路过发现，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必定是狂奔而来，鞋面上定会溅有泥渍；而你鞋面上没有，说明一点，你观察已久，气定神闲，早有成竹在胸！” 说罢，方白胤霍然抬头，目光炯炯：“澄海住持，我说的可对？” 澄海脸上露出钦佩之色：“方施主目光如炬，贫僧佩服至极！”他钦佩的不是方白胤的洞察力，这等洞察力虽然了得，却还不能当“钦佩”二字；他钦佩的是遭此大变之后，方白胤竟还能如此冷静的思考，这份镇定足以令他拜服！ “你一定有一肚子困惑吧……”澄海道。 方白胤点头：“求住持解我心中疑惑。”他相信澄海没有恶意。 确实，方白胤满脑子都是问题：澄海故意等这么久，为什么非要最后一刻才出手？澄海又是怎么预料到我有难的？他与我关系良好，又何必瞒我？这和尚先前不小心说漏了嘴，所说的“江海”难道指的是我的“江海凝光”吗？若是如此，我明明只向他提过我有一门平心定气的术法，却从未说过这门术法的名字，他怎会知道江海凝光？而“紧那罗”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奇怪的梦里，澄海竟然出现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灵台中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可以控制我的身体？那股秒杀老魔头的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又是怎么回事？澄海为什么知道退治他的方法？他还会出现吗？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等等等等，问题都堆积成山了…… 面对方白胤满怀困惑的眼神，澄海却转过身去，一边撑伞走着一边答道：“不可说，不可说。时机未到，多说无益。”他走得不快，每说两字才迈出一步，但十四个字说完，人已消失不见。 “澄海……越来越古怪了。”望着澄海消失的方向，方白胤喃喃自语道。他向来是个念头通达的人，也不以这些问题为执念，只是在心头咀嚼着澄海的回答：时机未到，多说无益。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时机若到了，自然会说明？ 此时半空中传来澄海的声音：“放心，他不会再出来了。” 方白胤摸了摸额头上的符纸，嘴角扯起一缕苦笑。虽然一个答案都没得到，但目前看来澄海是没有恶意的，这张符纸还是不能扯的。 “他”不会再出来，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一番出生入死之后，方白胤当然不会忘记打扫战场，搜刮战利品。首要大事是把老魔头的星魂碎片收入囊中，扫视周围，还有一个矮小中年男子昏迷在地，少不了要好好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