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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荆南(三)

    ,曹贼

    提起汉寿,想来许多人不会陌生。

    不过,大部分人知道汉寿,是源于三国时那位义薄云天的关二爷‘汉寿亭侯’的爵位封号。

    汉寿的历史很悠久,早在西汉年间,便有设置,名为索县。

    后东汉阳嘉三年,也就是公元134年,改名为汉寿。这里北临洞庭,境内有沅水和漕水穿行,直入江海,水上交通颇为便利。

    只是曹朋有点不明白,荀彧为何让他在汉寿设立都督府。

    看到曹朋脸上迷茫之色,荀彧一笑,沉声道:“阿福以为,丞相让你都督荆南,只为刘备吗?”

    “难道不是?”

    “当然!”

    荀彧深吸一口气,和曹朋并肩而行,登上作唐城墙。

    身后有护卫随行保护,却间距甚远,根本听不到他二人的谈话内容。至于其他人,更无法接近两人,也使得他二人的谈话,极为安全和方便。手扶作唐城垛,举目向东眺望,久久不语。

    半晌后,荀彧轻声道:“丞相伐江东之心,犹未停止。”

    “啊?”

    “你莫误会,丞相并非要现在征伐。

    只是,江东不定,何来一统之说?更不要说这中兴二字……不过,丞相也知道,而今非征伐之良机。正如你所说,水军未成,更无擅水战之将,征伐江东,必然困难。江东之地势复杂,犹胜于荆楚。若不能一战功成,势必劳民伤财,耗费甚巨,所以丞相也是非常谨慎。

    夺取荆南,丞相有两个用意。

    一是希望借荆南之地势练兵,以便于将来攻伐江东时,可以避免这地势地形之问题;其二呢,则是想要训练水军,为水军寻一练兵之所……呵呵,阿福现在可知,丞相之用意吗?”

    曹朋张大了嘴巴,半晌后点头。

    不过,他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扭头看着荀彧道:“军师,你的意思是,丞相要罢免蔡瑁?”

    “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荀彧的这个回答,曹朋倒不觉得奇怪。

    水军于曹cao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断然不会把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水军,全都交给蔡瑁。且不说蔡瑁的能力如何,单只忠诚二字,就过不得关。曹cao又怎可能把水军给他?

    见曹朋反应过来,荀彧低声道:“丞相的意思,是让洞庭水军,从荆州水军脱离出来。

    此前水军后撤,丞相已安排副都督杜伯侯,让他从荆州水军中抽离出两万人,屯扎洞庭。名义上,是抵御泊罗渊江东水军,实际上是另起炉灶,借洞庭之便利,效仿江东柴桑水军cao演训练。一方面,让蔡瑁牵制江东水军,消耗荆州水军之力量;另一方面,让杜伯侯训练水军,待时机成熟,可顺势东进,直抵江东。这件事,你知我知,且不可为其他人知晓。”

    曹朋明白了!

    曹cao这是在建立自家水军班底啊……

    虽然在东陵岛有一支水军,可成立时间太短,根基太薄弱。周仓的水军以东陵岛为中心,凭借徐州的支援,可以纵横江水下游,堵住大江的入海口。可如果凭借东陵岛水军征伐江东,却有些不太实际。而蔡瑁控制江东水军,又不让曹cao放心。于是借口让杜畿休整,从荆州水军中抽调精锐,在洞庭湖休养生息,cao演水军,就等同于是曹cao建立了一直自己的水军。

    杜畿,曾是曹朋的部曲。

    蔡瑁肯定不会爽他在军中分权柄,可是又无法拒绝。

    而今杜畿走了,而且是返回他老上司的部下,蔡瑁非但不会觉察,甚至会非常高兴。而泊罗渊的江东水军,又恰恰给了曹cao一个借口……如此说来,曹cao的安排,着实非常的周全。

    曹朋暗自赞叹,赞叹曹cao的缜密。

    同时,他也明白了荀彧让他把都督府设立在汉寿的用意。

    汉寿位于洞庭,零阳,作唐,沅南中间,有紧邻临沅,的确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如此,我就把都督府,设立于汉寿。”

    “甚好!”

    荀彧见曹朋已经明白了,便不再赘言,“在作唐歇息一夜,明日出发吧……我已命人在汉寿安排,你先到临沅,见过赖恭之后,再去汉寿。待三日后令明和文长抵达,在一同前往沅南。”

                                                 

    曹cao让曹朋都督荆南,等同于军政尽归曹朋。

    可问题是,曹朋虽然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毕竟年轻。而他此次的对手,也不同从前。虽说不是和刘备第一次交锋,但是而今的刘备,与当初在南阳时的刘备,又不能同日而语……

    有荀彧帮衬着,对于曹朋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曹cao五大谋主当中,荀彧的能力绝对不可小觑。当初他投奔曹cao的时候,曹cao以‘吾之子房’来称赞荀彧。虽然大多数时候,荀彧表现的并不出色,但实际上最不可或缺的便是荀彧。

    毕竟,荀彧的眼界,谋略和大局观,都是翘楚。

    即便是郭嘉与荀彧相比,也有所不如。

    曹朋觉得,能得荀彧帮衬,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所以,他并不觉得受人牵制,反而心里面暗自开怀。

    建安十三年开春以来,大江之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往来于江水两岸的船只不断,有曹cao的使者,有刘备的使者,甚至还包括了远在益州的使者。

    刘璋在得了大司徒之位后,立刻变得意气风发。

    也许在他看来,在即将发生的一场大战中,不能没有益州的声音。于是刘璋派人前往江东,并送给孙权三百壮士……嗯,至少在信中,刘璋是这么说。不过当孙权看到那三百‘壮士’之后,差点哭了!所谓壮士,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一个个都两鬓斑白,看上去瘦弱不堪,最年轻的也在四十靠上,最年长的,竟然快到了六十。这是‘壮士’,还是‘老爷’啊!

    史书记载,刘璋赠江东三百叟兵。

    重点,就在那个‘叟’上,一群老卒……

    可孙权还不能拒绝,甚至要为这三百‘叟兵’付出不小的代价。

    金银财宝不用说了,礼尚往来嘛。孙权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尊刘璋一声‘大司徒’,只是这心里,快要把刘璋祖宗十八代cao一个遍。这厮不该当官,倒是做个生意人,必然赚的盆满钵满。

    荀衍来了!

    钟繇来了!

    徐宣来了!

    陈群来了……

    在短短的时间里,北方名士一个个来到江东,令江东士族,不禁有些惶恐。

    而益州派来的使者也非比等闲,乃川中四大家之一的黄权,亦是名声响亮。相比之下,刘备的使者就显得有些声名不显,诸葛亮,一个年不过三旬的青年,虽说在刘备帐下地位显赫,但是和荀衍钟繇等人相比,明显差了一个档次。自然,所受到的招待,也比不得其他人……

    吴郡,成了群英汇聚之地。

    一个个阴谋,一次次唇枪舌剑,虽没有刀光剑影,可是在背后隐藏的杀机,犹胜于疆场搏杀。

    孙权被各方使者sao扰的,头疼脑胀。

    夜幕悄然降临,孙权回到了府邸。

    他坐在一张刚打制而成的大椅上,轻轻拍击额头。

    与历史上的赤壁之战不同,曹cao此次征伐荆楚,并没有流露出对江东的野心。相反,曹cao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又是封官拜爵,又是赏赐金银,更不说求婚联姻,让孙权受宠若惊。

    同样,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江东相对稳定。

    武将没有那种危机感,文臣们也没有谈及投降之时。双方表现,非常平静,大都是在一旁观察,观察局势的变化。当然了,以张昭为代表的江东士族,似乎更倾向于曹cao,希望孙权能与曹氏和平相处,而不是剑拔弩张。武将们,以程普黄盖等老臣为主,依然坚持联刘抗曹,但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和张昭等人形成对立。他们的理由倒也非常明确:唇亡齿寒……

    只是,面对曹cao数十万大军的威胁,程普等人也不敢明确表示,要出兵协助刘备。

    毕竟曹cao并没有说要攻打江东,甚至在面对江东的挑衅时,曹cao下令水军后撤,保持足够的克制。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孙权执意出兵,所要面临的,不仅仅是曹cao的报复,还有江东士族的反弹。

    东汉世家林立,虽然还为形成南北朝的门阀形态,但在政治上,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大半个江东都认为,应该坚守江东,有条件的支援刘备。

    但若说大张旗鼓的出兵相助,却又无人赞成。

    孙权也拿捏不定主意,在日间被吵得焦头烂额之后,回到府邸,依旧感到那莫名的压力……

    “主公,马达先生求见。”

    “啊,快请!”

    孙权忙起身吩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名黑衣男子,迈步走进大厅。这男子一副鹰视狼顾的模样,面颊瘦削,棱角分明,透出一股刚毅之色。只是那张脸上,却是伤痕累累,让人不敢正视。他上前拱手行礼,“马达深夜打搅,还望主公见谅。”

    “仲子休要多礼,快快请坐。”

    这马达的年纪,比孙权大一些,约三旬出头。

    说话时,口音里有很重的河内口音,显示出他来自于北方。

    仲子,是他的表字。

    至于其中的含义,却无人知晓。

    此人起于豫章,为豫章太守顾雍所举荐。年纪虽不大,但沉稳干练,思路敏捷。同时,为人也很低调,很少与众人面前,表示自己的主意。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人们会忽视此人的存在。

    但对于孙权而言,这位马仲子先生,胸怀乾坤,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主公,还在为曹刘之事而烦恼?”

    “嗯!”

    孙权轻轻拍着额头,苦笑道:“子敬子瑜,坚决要求出兵协助刘备,言唇亡齿寒,若刘备亡,则江东危矣;可是子布等人却说,曹cao奉天子以令诸侯,所做并无过错。而今他持大义之名,征伐荆楚,并未窥视江东。若此时出兵,则江东不据大义之名,将带来滔天的祸事。

    我亦明白子敬子瑜之想法,我亦有心出兵。

    但江东兵马,长于水战……荆楚之地,山川密布,冒然登陆而作战,弄个不好就会惹来麻烦。

    仲子,你以为如何?”

    孙权是个很有决断的人,也很少在人面前,露出这种为难之色。

    他不是不清楚曹cao的打算,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曹cao根本就不和他发生冲突,甚至有退避三舍的趋势。曹cao的兵马不入江东境内,也就让孙权找不到一个合适借口。

    同时,孙权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劣。

    若是水战,他未必会惧怕曹cao。可一旦发生陆战,那江东的兵马不仅是有人数上的劣势,更比不得北方大军挟幽州大胜之威风,士气高涨。这种情况下,他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呢?

    出兵,未必有用。

    不出兵,却早晚必死。

    孙权纠结,也就在于此……

    马达呵呵笑了,笑声带着一丝诡谲。

    “达在豫章时,曾闻孙会稽临终托孤时,有‘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的言语。今吴侯难以决断,何不派人请教周都督?他执掌江东水军,想必最清楚这其中的深浅吧。”

    “这个……”

    孙权露出了犹豫之色。

    他其实早就想到了周瑜,可是又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派人询问。

    周瑜,与孙策亲密,记住是孙策,而非孙氏。他和孙策乃总角之交,而且一同起事,并肩作战,在江东有着很高的威望。而孙权是从孙策的手中接过了吴侯的位子,偏偏孙策还有个儿子。而且,周瑜和孙策是连襟,也就使得周瑜和孙权之间,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隔阂。

    孙绍一天天的在长大,渐渐有乃父之风。

    虽说孙策已故去近十载,而孙权的位子也日益稳固。可是孙策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忽视……

    特别是程普那些老将军,每每提起孙策,总是带着怀念之色。

    这也是孙权把孙绍牢牢圈禁在富春的一个主要原因。孙权当然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位子被孙绍拿走。孙绍得乃父余荫,江东又有周瑜这样的靠山,终究对孙权是一大威胁。本来,孙绍在孙权的压制下,已渐渐被人遗忘。可不想曹cao突然前来江东,要把女儿嫁给孙绍!

    这也就使得孙权,立刻紧张起来。

    同时被压制了八年的孙绍,再一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

    孙权是个很腹黑的人,手段也极其狠辣。当年陆逊和顾氏联姻,令孙策颇有些紧张。正是孙权出招,试图毒杀顾氏女,并通过陆逊的堂姐陆绾,挑拨顾陆两家的关系,破坏江东士族间的联系。不成想,眼看着大功告成时,却被曹朋无意间撞坏。后来是顾、陆两家交出了私兵,才使得孙权稳下心来。只不过,由此就可以看出,孙权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如果孙绍没有被世人关注,孙权不介意设法,除掉孙绍。

    但也正是当年的一点心慈手软,使得他现在再想动手,就变得极为困难。而今孙绍不仅仅是被江东士族关注,还有程普等老臣重视。同时,吴国太前往富春,也在很大程度上,令孙权不敢轻举妄动。

    周瑜……周瑜!

    孙权犹豫良久,“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仲子,往柴桑一趟。”

    “此达分内之事。”

    “仲子,你说曹cao请求联姻,我是否当同意?”

    马达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吴侯,您又为何要拒绝呢?”

    “这个……”

    马达笑道:“孙绍乃孙会稽之子,更是吴侯从子。而今正是江东关键之时,也正是他为孙氏效力,为吴侯分忧之时。达以为,方今之天下,乃群雄并起,颇与当年战国相似。吴侯何不令绍公子前往许都完婚,如此一来,更可以向曹cao表明立场,获取更多准备的时间呢?”

    把孙绍,送往许都?

    孙权眼睛蓦地一亮,看着马达,突然笑了。

    说是成亲,倒不如说是当质子。这样一来,孙绍离开了江东,会进一步削弱了孙策当年留下来的影响力。同时于孙权而言,也就等于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程普他们就算要支持孙绍,又如何支持?难不成,他们还要跑去许都?没有了孙绍,孙权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仲子所言极是。”

    孙权面露喜悦之色,表示赞同。

    “不过,刘备那边,又当如何解决?”

    如果周瑜要出兵,那我是不是该答应下来?

    马达笑道:“此主公之决断,达不宜多言。不过出兵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公当怎样从这件事情上,谋取更多的利益。刘备虽说,要让出桂阳。然则桂阳非他刘备可以决断,要知道他虽占居了长沙,但根基并不稳固。主公要得桂阳,最好是师出有名……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马达告辞离去!

    却让孙权,再无半点困意。

    从马达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一丝玄妙。

    要名正言顺的拿到桂阳,勿论刘备胜负,皆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可以通过桂阳,暗中资助刘备抵御曹cao。同时加强江东的力量,以防止未来曹cao的征伐。

    马达是不赞成出兵的!

    但是他却赞成,给予刘备一定的帮助,令刘备牵制住曹cao兵马……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马达刚才的那一番话语中,所隐藏的意思,大致上就应该如此。

    不过,该如何进行,还需要一个更加详尽的计划。

    孙权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突然披衣而起,走出卧房。

    “来人!”

    “喏!”

    “请子敬前来,我有要事,与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