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任谁与共
第一百一十三章任谁与共 西门远颓然坐倒。 不知何时左阳已出现在他身前，他盯着面前这位少宫主，心中竟有淡淡的悲哀。 西门远是他从小看着长大，这位少宫主虽然表面冷酷无情，但却绝不同于他的父亲。在他坚硬的外表下实是一颗脆弱的心。二十八年来他在父亲的严厉监督下沉yin于武学，可谓心无旁骛，西门宫中虽然美女如云，他却从来正眼也不瞧一眼。这样一个心如钢铁的人想不到一动情竟是如此的不可收拾，无法自拔。他身为西门宫的大护法，明知不妥，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成全他。 然而看到西门远如今这个情形，他仍然只有暗暗叹息，轻咳一声： “她会回来的。” 西门远抬头恨恨盯着他，对左阳他说不清是恨是怒。 ——若是没有他，他或许永远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罢？ 左阳淡淡道：“这不就是少宫主想要的结局么？她现在成了少宫主的人，少宫主得偿所愿，而我们一统中原的日子也指日可待，少宫主还有什么可恨的？” 西门远冷啍一声：他固然恨左阳提出这个建议，然而他更恨自己。 ——不可否认，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为今日此举感到后悔。 平静了下内心起伏的情绪，以他一贯的冰冷声音道：“今日之事还有谁知道？哪个敢乱说话直接以宫规严惩！若是情儿出了什么事的话，别怪我不讲情面！” 左阳道：“少宫主放心，庄姑娘既已是少宫主的人，属下自不会再任人伤害她——” 忽然，一个碧光莹莹的东西映入眼中，左阳弯腰拾起，见是一块小巧玲珑的美玉。美玉晶莹剔透，一面雕着流云纹饰，一面却是几杆翠竹，廖廖数笔却极是传神。 竟是一只美玉雕成的玉锁，只是系锁的红色丝线已经断开。他知道西门远并无此物，想必是庄韵情在挣扎中不慎遗落的，便直接交到西门远手中。 西门远手持玉锁，眼前出现的却是庄韵情离去前伤心、怨恨的眼神…… 街上彩灯依旧，人流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这个上元佳节，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上官通亦是一夜未归。 当石轩在一个偏僻小酒店中找到他时，他已喝地酩酊大醉。从石轩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喝的如此醉过，以前即便是醉了他依然能够谈笑风生，从不曾失过他浪子的风度----可是这次，他是真得醉了。 上官通又大声唤酒，小二肿着眼眶赶紧给他搬上一坛，在桌上一放，立刻又远远逃开，他可不想再挨上一拳。 原来上元之夜各个买卖铺户本就打烊甚晚，这小酒店也一样，直到街上快没人了这才打算关门，谁知门刚关了一半便被上官通砸开，连声唤酒。小二本来已熬的睡眼惺忪，脾气当然也不太好，哪知上官通不由分说，一拳便给他揍的眼眶发青。小二这才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一声也不敢吭，老老实实给他拿上酒来。谁知他一喝就是半夜，小二赶又不敢赶，只好撑着眼皮在一边伺候。 石轩见他脚下堆了十几个酒坛，满身酒气，桌上地上都是酒渍，不由吃了一惊。两人是挚友，在石轩印象中，上官通心理素质无人可比，极其稳定，不管是任何复杂、危险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能迎仞而解，应对自如。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颓丧，酗酒浇愁。 小二见有人来，忙肿着眼睛上前，说道：“哟，这位爷，这位是您的朋友么？您快劝劝罢，小店的酒都快给这位公子喝光啦！您再不来……” 石轩挥了挥手，小二只好闭嘴。石轩不动声色地在上官通对面一坐： “上官兄，你来喝酒怎么不叫着兄弟？来，我陪你喝！” 拿过酒坛，顺势拿过上官通面前的酒碗，一口喝干，哗啦一声再次倒满。 上官通已是醉眼迷离，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大口，忽然击箸高歌：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疏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葫芦干，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 石轩见他行为大异常态，心知必有原因，一时却不便相劝，只盼他心中的怨气发泄完也就是了。哪知上官通一喝起来便如长鲸吸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又陪他喝了两碗，这才道：“上官兄，你心里有什么事，可否对兄弟说说？” 上官通口齿不清，模模糊糊道：“喝酒就喝酒，有什么好说的……” 石轩听他说话舌头都大了，不禁皱了皱眉：“你醉啦，不要再喝了。” 上官通哈哈笑了几声，说道：“醉了有什么不好？人生难得几回醉！你没醉过，怎么知道醉的好处？” 石轩听他话中颇有酸涩之意，庄韵情又不在他身边，说道：“我认识的上官通豪气干云，可从来不会借酒浇愁！----你找到庄姑娘了么？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听到庄韵情的名字，上官通表情不由一僵，呵呵干笑两声：“你也觉得她该跟我一起回来么？真是好笑！----我也觉得她该跟我回来，可是情儿，情儿----”忽然抓过桌上的酒坛，咕嘟咕嘟一阵狂灌，弄得满身都是酒渍。 石轩一惊，忙伸手抢过酒坛，皱眉道：“你到底怎么啦？你如此酗酒是为了庄姑娘么？出了什么事？庄姑娘现在在哪儿？” 上官通不知是醉的厉害，还是心中激动，几乎坐也坐不稳了，口中模模糊糊道：“石轩，你知道么？情儿跟别的女孩儿不同，我跟她打架斗嘴、哄她开心，是因为我真得在乎，我想跟她长相厮守----我是真得在乎。你爱过一个人吗？如果你爱过你就会知道……，可是情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口齿模糊不清，石轩也听得不清不楚，不过他大致听出他所以这个样子大概是为了庄韵情。 不过他确实醉得厉害了，再喝下去只怕真得要出事了。于是上前架住他，说道：“好了，等你酒醒了再说罢！庄姑娘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现在齐庄主和丐帮的仇帮主都在找她，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我们先回去罢！” 上官通哈哈一笑，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走出门去：“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疏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谁人共？一带青山送……” 石轩忙丢下一块碎银，赶上他欲待解劝，却忽然发现他已泪痕满面…… 清晨的空气中尚带着丝丝寒意，昨夜在灯会上玩乐了一夜的人们多数还沉浸在上元灯节的美梦之中，然而在仁德染坊旁边的小巷子里，一个面目苍白的少女梦游一般由远而近。这少女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任谁看到都会为她空谷百合般的清丽出尘而目瞪口呆。可是如今，在那双本该焕发无限神采的美目中却是一片空洞，纵然雪肤花貌依旧，整个人却如同幽灵一般，飘飘荡荡，由远而近…… 来人正是庄韵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回到丐帮？也许在她身心饱受伤害之后，内心里依然想从自己的至爱亲人那里得到抚慰。而在这茫茫江湖中唯一可称的上亲人的便是大师兄齐振了，更重要的，是上官通也在这里。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躲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一觉醒来便将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至于该怎样去面对他，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走上门前的台阶，刚要抬手扣门，大门却呀地一声打开了。凌华先走了出来，他一见庄韵情，不禁又惊又喜：“小师姑，你回来啦！” 后面的两名丐帮弟子也喜道：“庄姑娘！” 一人转身便向里跑，边跑边喊：“庄姑娘回来了！----帮主，庄姑娘回来了！” 他喊声未落，仇一笑、齐振、怪叫化等已抢步出门。齐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小师妹，你到哪里去啦？真把愚兄急死了！” 仇一笑道：“回来就好！庄姑娘，你没受伤罢！这一天可把齐庄主急坏了！” 庄韵情苍白着脸，对着齐振虚弱地一笑：“大师兄，我终于见到你啦。”身子一软，颓然晕倒----原来她这一天连受伤带惊吓，又是焦急伤心，早已疲弱不堪，这时见到齐振心中一松，便再也支持不住，竟晕了过去。 齐振大惊，忙伸手托住她身子，叫道：“小师妹，你怎么啦！”一边伸手为她推拿，一边呼唤：“小师妹，醒醒！” 良久，庄韵情才嘤咛一声醒了过来。见到齐振满面关切，所有的委屈刹时都涌上心头，她低低叫了声“大师兄”，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齐振轻轻拍着她的香肩，温声道：“小师妹，出了什么事？不要急，慢慢说，大师兄给你做主。” 庄韵情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齐振替她擦擦两颊的泪水，见她容颜憔悴，不禁皱眉：“才一天功夫怎么便弄得如此狼狈？别着急----”他心知必有蹊跷，门口人多，也许小师妹不便说，便改口道：“走，跟我去里面说。”拉着庄韵情刚要进内，忽听前面小巷内有人高歌，虽然口齿含混不清，仍可隐隐辨出，只听道是： “----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前人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夫俗子？上官通生来浪荡……” 随着话声，小巷拐角已踉踉跄跄转出一人，不是上官通是谁？